蔡明有些为难,这东秦人声音太低了,池姑娘隔那么远肯定听不到,也没法给他暗示,这让他怎么回答好呢。
东秦人见他如此,以为他还想要钱,便道:“银子不是问题,掌柜的,你只管说。”
“不是银子的问题,您在书坊做了这么多生意了,我怎么可能讹您银子。”蔡明连忙摇头,义正严辞道。“是这样的,那位客人来书坊都戴着帷帽,要什么书都是让小厮和我说话,所以我实在没有机会直视他的眼睛。”
见东秦人颇为失望,蔡明又道:“若不然这样,待那位客人下次来,我便通知您一声,您亲自来看,我的意思是,您制造点‘意外’,当是不小心看到的,这样您知道了情况,而那个客人也不会怪到我头上。”
他笑得一脸憨厚,但是眼神里的精光是遮不住的。东秦人在心里嗤笑一声,这位掌柜虽然开着书坊,但是本质上是个商人,西梁人都说商人重利,果然不假。
虽然心里瞧不上掌柜的行为,但是东秦人还是一口应下,他们寻了那人多年,但凡有一线希望都想看个清楚。
池绾见东秦人走的时候带上了那本前朝诗集,还额外给了银子,一副与蔡明相谈甚欢的样子,倒有几分好奇。
待书坊里没有客人了,蔡明才凑到池绾面前,将刚才和东秦人的对话说了。
说到最后蔡明有些忐忑,“我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方才没机会和您商量,不过我见那东秦人对您那位朋友很感兴趣,便提了那个主意,想着若是对您朋友不利,咱们也可以占尽先机。”
池绾笑笑,“你做得很好。”
那人问的是原清野的眼睛有没有特别之处,那八成便是冲原清野的重瞳来的,只是不知道东秦人为何在追查这个。
难道是因为战场上杀过东秦人,来寻仇的?
但是也说不过去,原清野当年只是副将,命令都是自己下的,东秦人要记恨也不至于记恨原清野。
池绾考虑了一番,忽然眯起眼睛,难道与原清野的身世有关?
她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某一根线索,但还是不得其法,只能先将这件事放下。想着先和顾旻商量一下,也许顾旻那边能查到别的线索。
“我在书坊待了许久了,得先回去了。”池绾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拿起方才未看完的话本子,“吴方的新话本子写得不错,我带回去继续看了。”
蔡明傲然一笑,“是,姑娘,不瞒您说,第一次收吴方的话本子我就知道他是有能力吃这碗饭的。”
池绾笑着点头,也忽生感叹,“是,不过写话本子在他母亲眼里着实不是好差事,就算能赚再多银子,也不如考状元。吴方现在是闭门写话本子吧,你帮我转告他,若是他还是想参加科考,我替他想想办法。”
蔡明一边将拿乱的话本子摆回原处,一边道:“姑娘,虽然吴方在写话本子上很有实力,但是他在科举一途着实实力有限。就算参加考试,我估计也得不了什么名次。”
“我知道。”池绾早就了解过吴方的情况,其母生前一直认为与李家有亲,便不能让人家姑娘受委屈,所以一直督促吴方读书、上进,吴家再穷,吴母也一力扛着,不管做几份工,总想着要保证儿子在静安书院读书的花销。吴方并非不懂母亲辛苦的人,只是他再如何挑灯苦读,就是不如别人。这落在李静玲眼里,是吴方自己无能。而池绾活了两辈子却知道人的能力各有不同,吴方的能力不在于此罢了。“不过有时候做事也不全是为了要得一个好的结果,他母亲生前抱有厚望,总得努力一下,就算结果不尽如人意,好歹问心无愧。”
蔡明心头一凛,倒没想到池姑娘才十四岁,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何况池绾这是真心为吴方着想,蔡明感激道:“您放心,我今天就去问他。”
说到科考,池绾又想到了一桩事,“最近京城里多了许多赶考的学子,你可有途径搜罗一些难找的考试资料?着人拓印出来,放在咱们书坊卖。”
说到这个蔡明不由眉飞色舞,“这事儿您放心,我已经让人去做了,现在京城里的大书坊,咱们家也是排得上名号的,多得是二道手贩子找上门合作。”
而池绾思量了一下,她想的不止如此,“大书坊咱们排得上号,小书坊也多,和旁人比,咱们得有特色才行,我想着你不若收集一些京城的特色。有些赶考的书生都是第一次来京城,咱们可以在资料中附赠一份信息坊报,比如京城哪里的酒楼最好吃,哪里的客栈价格最实惠,哪里最适合书生们斗文,或者……”池绾抿唇一笑,狡黠道:“哪里的花魁最美。”
蔡明先是一怔,待反应过来又连连点头,“您说的是,咱们可以附赠这个。除了这个,还可以附赠京城游玩地图!”
被池绾的话打开了思路的蔡明瞬间又想了许多主意,恨不能转身寻笔墨记下来。
“行,你既了思路,便照着做吧。”池绾知道他除了在选话本子上有眼光,也颇有商才,“你放心去做,若是缺了银子,便去镇南侯府找琳琅。”
蔡明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缺不缺,姑娘您放心,咱们书坊有固定的大主顾,书坊早就颇有盈余。”
池绾这个月刚查过账册,自然知道蔡明所言不虚,闻言便不再多言。
书坊外停着一辆马车,池绾上马车就看到琳琅那张哀怨的脸,“姑娘,您干嘛非让婢子留在马车上。”
她性子活泼,在马车上待了一个时辰,无聊极了。
池绾嫣然一笑,“好了,咱们去状元楼买酱香牛舌,犒劳你在马车上等我这么久。”
状元楼新出了一道酱香牛舌,池家父子和琳琅都很喜欢吃。光听到名字,就能勾起琳琅的馋虫。
琳琅两眼发光,果然不抱怨了。
扶着池绾坐好,又将小几下的温着的茶壶提起来给池绾倒了杯茶,才扒着车窗感叹,“姑娘,您觉不觉得状元楼的这次的新菜比起以前味道更好了。”
池绾挑起眉梢,这她倒没有发现。
琳琅犹自道:“总觉得状元楼换厨子了。”
池绾默了默,她于吃一道并不挑,有条件的情况下选好吃的,没条件的情况下冷窝窝头也能吃,以前进京述职是吃过状元楼,但是记忆有限,已经不太记得味道和如今有什么区别了。
“是吗,不过状元楼也不只一个厨子,也许是旁的大厨研制出来的新菜吧。”池绾随口猜测道。
说话间到了状元楼,谁知道刚进状元楼,就听到有客人大声叫掌柜的,“掌柜的,贵店大厨的手艺怎么时好时坏的,今天的酱香牛舌可没有昨天的好吃啊,这味道差别大了去了。”
他这么一嚷嚷,所有人都跟着看过来,池绾也例外。
不过状元楼开了这么多年,有不少拥趸,掌柜还未说话,就有邻桌的人笑道:“老兄,这话可不好乱说,状元楼开了这么多年,还没有人状元楼的菜不好吃呢。”
先前说话的客人不服气了,“这是什么话,我可没有说状元楼的菜不好吃,只是今日的酱香牛舌不如昨日的好吃,这大厨手艺不稳定,还不让人说了?”说着扫了邻桌的菜色一眼,“兄台,你都没有点酱香牛舌,你点一份尝尝,自然知道我所言不虚。”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掌柜的连忙小跑过来,陪着笑道:“二位莫急,都是小事,小事,莫要影响了客官们用饭的心情。”
说着又对先前嚷嚷的客人道:“您先坐,我这就让后厨给您换一碟子上来,你尝尝味道可与昨日一致,如何?”
掌柜的说话做事熨帖,从不因为状元楼名声在外就店大欺客,因此他这么一通说下来,二人便都偃旗息鼓了。
小二很快换了新碟子酱香牛舌上来,那人一尝,不住赞叹,“是,就是这个味,这才是我昨日尝到的正宗味道嘛。”
这男子也不是矫情性子,“掌柜的,你给我算两碟子好了,你做事干脆,我也不让你们店吃亏。”
说完还端着两碟子酱香牛舌到邻桌,“兄台,你都尝尝,便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要吵嚷了。”
邻桌的男子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便都尝了尝,吃完便‘咦’了一声,转而看向掌柜,“掌柜的,这两碟的味道,确实差异很大。”
掌柜的闻言只能苦笑,解释道:“这酱香牛舌是新菜,后厨的学徒也在学着做,许是上菜的时候不小心将学徒做的上上来了。”
说着又赔礼道歉了一番,让小二检查店里其他客人点的酱香牛舌,凡是上错的,都重新上了一份,并且明说了只收一份的钱。
琳琅有些诧异,小声对池绾道:“姑娘,我来状元楼这么多次,还是头一次听说状元楼将学徒的作品上上来了。”
池绾看了掌柜一眼,摇了摇头,“不是不小心上错的。”
琳琅睁大眼睛,正要问为什么,目光落到了状元楼角落的桌子上,不由惊讶道:“姑娘,您看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