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心里高兴，又盯着丫鬟做了夜宵送到书房，丫鬟回报将军身边的侍卫收了夜宵，嘱咐夫人早些歇息。吴氏脸上的笑意便愈加遮不住。
这一夜吴氏睡得极好。
不过吴氏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夫君在书房坐了一夜，无法入眠。
贺崎见里头一直亮着灯，便壮着胆子进去了，“将军。”
贺威抬头，见他面带犹豫，不由皱眉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就说。”
“李统领派人来府中递消息，他已经连夜赶往白云寺查明此事了，陛下对此事十分看重。”贺崎顿了一下，抬头觑了眼主子的表情，才继续道：“还说永乐长公主身边的平姑亲自进宫……”
贺威听他将平姑进宫的事情说了一遍，一直淡定的面容终于出现了裂痕，喃喃道：“她便这么恨我？”
声音很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贺崎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虽然他跟了将军多年，但是将军并不喜欢下属自作聪明接什么话。
不过今日贺威心绪反复，颇不平静，倏忽站起来走到窗边。
夜深人静，只有一片惨白的月光洒在院子里，凉意袭来，贺威清醒了许多，“你还记得当年的永乐长公主是什么样子吗？”
贺崎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将军是在和自己说话，浑身一激灵，一个词已经脱口而出，“聪慧狡黠。”
贺威低低一笑，转过身看着贺崎，“这评论倒是很中肯，挺有见地。”
贺崎被夸得赧然，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道：“将军误会了，是属下曾听将军如此说过。”
贺威闻言愣住，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说过了。”
“将军说过很多次。”贺崎下意识道，说到又觉得自己逾矩，心不由提了起来。
不过贺威没再说话，也不知道听到这句话没有。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贺威才开口，不过问的是另一件事，“另一个太医的行踪可有查到？”
这件事本就是贺崎之前想提起的，闻言连忙道：“没有查到，而且很奇怪，白云寺附近近来有巡防营坐镇，寻常百姓见有官府的人，鲜少到白云寺转悠。京中太平，也没有歹人作祟。除此之外，那位太医资历尚浅，是盐城举荐到京城的，到太医院才几年而已，平素低调不惹事，并没有什么仇家。”
贺崎停顿了一下，“将军，难道真有刺客？”
贺威哼笑一声，眼底如覆上了一层寒冰，“之前已经有过一次刺客了，眼下永乐长公主周围保护得比铁桶还严，就算真有刺客，在巡防营眼底下掳人，也不应该如此悄无声息，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
“这件事，若非和永乐有关，就必定和顾旻有关。”贺威语气笃定。他没有证据，只是凭直觉说出了这句话。
他与西梁的二世祖不同，他上过战场，所以也知道当年顾旻在成妱身边做监军时的样子，一个人有那般能力，却甘愿在京城做个隐匿的富贵王爷，他不信。
而永乐，此番回来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怀疑的事。
贺威紧紧抿唇，只觉得一切就如这被月光笼罩的院子一般，让人看不真切。
但是没关系，他肯定会查清楚的。
贺崎在着人将杨太医送回去后便去白云寺周围查了一遍，没有任何线索，起码在他看来，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说明这件事和永乐长公主或者晋阳王有关，不过他跟着贺威多年，习惯了听从贺威的话，也顺着贺威的话在思考。
贺崎斟酌着言辞，“只是不知道永乐长公主或是晋阳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小小的太医，从盐城举荐入京才得以入太医院，从查到的资料看，医术在太医院也不算出挑，入京后也没有结交权贵。
身后没有权贵，也没有仇人，贺崎实在想不到永乐长公主或者晋阳王为什么要掳走他。
顾一也不明白。
顾一好不容易才避开耳目将藏在马车隔板里的林太医弄出来，没成想此人已经醒了，还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顾一吓了一跳，有点怕这太医大喊大叫。虽然是在晋阳王府里，翻不出大浪，但若是让人知道了，他免不得要费番周折。
最重要的是，主子会骂他废物。
因此顾一飞快想要去捂他的嘴。
林太医连忙让了让，稍稍躲开了一些，“这位壮士别紧张，我没想叫，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饭吃。”
顾一面上僵了一瞬，动作也停了下来。
林太医摸了摸肚子，慢条斯理道：“没办法，我饿了。”
没想到被绑架的人如此淡定，不但不害怕，第一句话还是要吃的。顾一摸了摸下巴，将人提溜出来，“劳累您先和我去见个人，我这就让人去备饭。”
林太医在隔板里窝了太久，身子僵得发痛，踩到地上便蹦哒了一番，觉得四肢舒坦了些，点头道：“好的，麻烦带路吧，我也想问问顾王爷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见我。”
顾一步子一顿，这人竟知道了主子的身份。
感受到杀意，林太医连忙摆手，“哎……可别激动，我又不敢举报他。”
顾一挤出一丝微笑，“不激动，林太医请这边来。”
顾旻在王府的水榭里品酒，没让丫鬟伺候，自己歪歪坐着，颇有些洒脱的豪气。
“主子，人带来了。”
顾旻举了举酒杯，“林太医，好久不见啊。”
林太医已经如一阵风一般刮了进去，就差指着顾旻鼻子骂了，“你是不是故意的，让我在马车里待了这么久才放我出来。”
谁知道顾旻还认真地点了点头，“是啊，你当时给我拔箭时可没手软，我让你在马车里多待一会儿怎么了。”
林太医气结，指着他的手都抖起来了，但又觉得反正也打不赢这人，索性自己找地方坐了，没好气道：“说吧，掳我过来做什么。”
顾一见二人这相处方式便知道是熟人，不过他跟着主子多年，怎么不知道林太医给主子拔过箭？
顾一暗骂自己失职，听到林太医这么说，下意识便为主子辩驳，“林太医误会了，可不是我家主子将您掳过来的。”
林太医嗤笑一声，瞥了顾一一眼，“你应该是护卫对吧，跟着他这么多年了，怎么对他的了解还不如我呢？”
不等顾一反驳，林太医便问道：“根据你对你主子的了解，不是刻意，会将别人掳的人带到自己家吗？”
不会，主子才不会愿意沾这种麻烦。
“那你主子做过助人为乐的事吗？”
顾一连腹诽都不敢了，灰溜溜退了一步。
算了，和他没关系。
顾旻似笑非笑掠顾一一眼，施施然道：“这回你还真想错了，我将你带回来，真是助人为乐来着。“
林太医瞅着他，显然是一个字都不相信。“你接着编。”
“那个人是太平村的一个村民，不过很讲义气，他想请人救他兄弟。你也知道，京城里医术好的都在太医院，他无法去你们医署劫人，只好去白云寺了。这么巧，就劫了你。”顾旻摊手，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林太医满脸狐疑，“你与这人不认识？”
“素不相识。”
“不认识也帮他？你真是顾王爷吗？”林太医走到顾旻身前，甚至想伸手捏一捏他的面皮看是不是有人假扮。
顾旻避开他的手，扬眉道：“应该没人敢在晋阳王府假扮我。”
那倒是，林太医退了回去，长叹一声，“我饿了，贵府的饭菜能不能快点上。”
话音未落，已经有数个丫鬟捧着几个托盘过来了。
林太医饿狠了，菜一上桌便是风卷云残，一时水榭里无人说话。
待吃完了，林太医端着一杯热茶，觉得全身都熨贴了，闲闲看了顾旻一眼，“说吧，找我什么事啊？”
顾旻没再说废话，直接问道：“永乐长公主的身体到底如何？”
林太医摇了摇头，“不好。”
“太医院这么多太医轮番诊脉，还是不好？”顾旻沉声道。
林太医笑了，“你别误会，太医院没有酒囊饭袋，他们诊脉没有问题，用药呢，虽然过于温和不够大胆，但是大方向也没有错……”
“不过，就算是大罗神仙开的药，也得病人愿意吃才有用，对吧。”
言下之意，永乐长公主没有喝太医熬的药。
“不喝药，永乐长公主的身子能撑多久。”顾旻继续问道。
谈到病人病情，林太医也收了玩笑的心思，正色道：“永乐长公主身子亏空得很严重……”
说到这个，林太医也觉得奇怪，“按说永乐长公主是金枝玉叶，又一直未成婚，可是我给她诊脉发现她受过严重的外伤。”
顾旻敏锐地察觉到林太医隐了某些话，林太医注意到他的目光，坦然道：“我到底是个医者，得有点医德，还有些事涉及到病人的隐私，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永乐长公主受过严重的外伤，而且她这些年没怎么管过，所以病情反复，现在又不肯吃药，长此以往，寿数就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