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以前贺长林便说过许多次，但是贺威并未放在心上，眼下闻言也是敷衍地点头表示记下了。
知子莫若父，一见贺威这表情，贺长林就知道儿子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贺长林扶着椅子坐下来，面上的沟壑愈深。
他也老了。
“陛下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不受宠的皇子了，现在的陛下还需要跟着我们家背后叫舅舅叫表哥吗？你去拜见永乐长公主，让那女子闹得下不来台不欢而散，然后白云寺便丢了两个太医，你觉得陛下知道了会不会联想到你？”贺长林放缓了语气与儿子讲道理，长子机敏睿智，次子并非不聪慧，但是太过自傲，已经引起了陛下的不满。若是长子没有死在沙场上，家中自有长子做下任家主，那该多好。
贺威拧着眉头，“父亲，我已经说了，我只是寻杨太医说了几句话，就是怕陛下知道了多想，才悄悄将人请了出来，谁知道正巧遇上另一个太医被掳走了。这件事就算陛下知道了，我也是这么说的。事实就是如此，我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好怕陛下猜忌的。”
贺长林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气又涌了起来，怒道：“糊涂！杨太医一直与贺家走得近，陛下也是知道的，丢了两个太医，杨太医又好好的回来了，你以为杨太医寻个理由，陛下就会信了？你也不想想，怎么你刚走，杨太医就丢了，怎么丢了两个太医，林太医没回来，杨太医却回来了。这件事的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怎么想。”
贺长林控制着语气，“以我对陛下的了解，他知道此事全过程，日后绝不会再重用杨太医了。就连李清都会受牵连。”
贺威并非没有脑子的人，父亲说的这些他其实也想得到，只是知道了也只是觉得很麻烦，并没有真拿这个当回事。
宫里有太后，还有妹妹，表弟就算有什么不满，也只是放在心里而已。再说了，表弟当年能登基也是全靠贺家力保。
偌大恩惠，难道就因为这点莫须有的猜测便记恨贺家？
贺威心下不以为然，若真是如此，他也不怕，贺家在军中素有威望，成妱死后，兵权尽归他手。
表弟若是想动贺家，还得掂量掂量。
他心中如此想，面上没有透露分毫，只是见父亲这般生气，还是好生赔罪，又道：“既然如此，我去宫里向表……陛下请罪好了，我去将一切解释清楚。您说我掳走两个太医干什么，这明显是无稽之谈，陛下应该不会相信这个吧。”
贺长林面无表情，心知刚才的一切都白说了。“去宫里请罪，只会让陛下觉得你对所有事情了若指掌。”
那只会让帝王心中更加生疑。
贺威无奈，“父亲，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您希望我怎么办？”
“你就在府里待着，以不变应万变。既然除了你身边的人和那个巡防营的侍卫知道你请走了杨太医，那便当你与永乐长公主不欢而散后便回了军营。”贺长林顿了一下，瞥他一眼，“军营里的情况，你总能保证不会有人背后捅你刀子吧？”
“那是自然。”贺威点头，何况他作为主帅除了固定的时间回军营外，本就是想回去看看就回去。
“杨太医那边呢？”
贺威忙道：“杨太医是求药心切，听说白云寺的后山有千金难得的一脉草便急着去采，正巧赶上巡防营侍卫换班，才闹了乌龙，现在想来齐飞已经找到杨太医了。”
贺长林斜睨他一眼，知道这就是他们商量过的说辞。
“罢了，既然都安排好了，就这样吧。”贺长林摆了摆手，“你起来吧。”
贺威恭谨应了声是，才从容起身。
贺长林打量着他，语重心长道：“如今你媳妇已经怀孕了，你需知道，她才是你此生最亲近的女人。不要再招惹外头乱七八糟的事让她听了心烦。”
最后一句隐含警告，作为长辈，他虽然觉得儿媳妇不够稳重大气，但到还是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的。
“父亲放心，我明白。”贺威没有顶嘴，十分听话的应下了。
“回去吧。”贺长林长出一口气道。
安王妃已经等在外头，见儿子出来，不由恨恨拿手点了点他，“早就与你说了你父亲身体不好，莫要惹他生气，你还惹出这些事来。”
“母亲饶了我吧，刚在里头被父亲训了一通，您可怜可怜我，好歹先让我歇歇。”他们母子关系极为亲近，除了某些特定的事，贺威鲜少有不顺着母亲的时候。
安王妃本想提永乐长公主，但是想到当年贺威为了永乐的事顶撞自己，便还是忍了。
“滚吧滚吧，别在我面前碍眼。”安王妃无奈挥手，又嘱咐道：“今日空了便去陪你媳妇用膳。”
父母二人同时提到了吴氏，贺威心中不愿却也不想在这关头惹父母不快，“我知道了，这就回院子去。”
待贺威走了，安王妃才缓步走进书房。
见丈夫撑着脑袋坐在那里，手指按揉着太阳穴，似乎不太舒服，连忙上前给他按揉，“又头痛了？唉，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莫要太过操心。”
贺长林苦笑一声，“威儿个性太强，人又自负，这些年有我们看着才没有吃大亏，若是我们不在了，可怎么办。”
安王妃思量了一会儿，“宫里还有太后和皇后呢，就算陛下真有什么想法，想来太后和皇后也会为威儿说话的。”
“我就怕威儿总有一天会彻底惹怒陛下，届时太后皇后说话都不管用。”贺长林并没有松快些。
伴君如伴虎，陛下如今皇权稳固，兵权又在贺家手里，焉知陛下不会对贺家下手？
不过这些隐忧不好对妻子说，贺长林也不想让妻子时时忧心这些。
“若是老大还在就好了。”安王妃突然道，“老大个性沉稳，人又聪慧，有他替王爷分忧，想来就不会让王爷如此烦扰了。”
贺长林也顺着妻子的话在想，“是啊，当年本想着让老大继承贺家家主之位，威儿只需要做个富贵二公子便好，我便没有好生教导他如何做一个家主，没成想反倒养成了他骄傲自大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