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抽了抽面皮，刚才平姑把皇姐和阿旻之间交谈的细节事无巨细都说了，甚至把说的话都复述出来了。怎么轮到贺威，将这般一笔带过了。
倒是说清楚啊，皇姐到底说了什么让贺威拂袖而去！
怎么个交谈不愉快啊？
昭帝有心要问清楚，但是到底是臣子间极为私密的对话，平姑主动说就罢了，但若是让他当着几个臣子问，意思就不同了，难免让大臣以为帝王想监视他们。
昭帝舍不下这个面子。
只能压下心中多种猜测，面上仍淡淡的，“皇姐的意思是二位太医可能是贺威掳走的？”
平姑惊愕抬头，但是谨守宫规，绝不敢直视天颜，“陛下误会了，长公主无凭无据不敢乱作猜测，刺客一案外有巡防营，内有顺天府，自然得查了证据才能证实二位太医的下落。长公主只是将今日发生之事如数禀报陛下。”
若说说话有艺术，那平姑的艺术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方箴大感佩服，瞧这番话说的，事儿我禀报清楚了，证据应该由巡防营和顺天府去查，所有结论都以证据为主。
就这么简单的在陛下面前上了贺威的眼药，又不让人生厌。
正如方箴所想，昭帝理解这位皇姐真正的意思，这是让侍女话里话外来表达对贺威的不满，但是他并没有对此生厌，永乐皇姐自小跟在父皇身边，就连父皇处理政务也带着她，父皇曾夸过皇姐有勇有谋。
如今虽然是自己登基，永乐皇姐看似没有了靠山，但是认为她是人人可欺的那就大错特错了。
更何况，若是永乐皇姐将所有欺侮都忍了，自己才会担心她是否有大阴谋做后手。像这种有仇就要报的反倒能说明掳走太医一事与她无关。
何况平姑所述的猜测也非空穴来风，就连昭帝都觉得贺威并非干不出一怒之下掳走两个太医的事。
“皇姐费心了，还特地让你进宫一趟。”昭帝沉吟道，“你回去告诉皇姐，好生在白云寺静养，有不想见的人，不见便是。待身子好些了，可以坐马车了，朕派人去接皇姐回宫休养。”
平姑闻言当然感激，连忙叩首代主谢恩。
昭帝让人起来，又问道：“皇姐现在身子可比之前好些了？”
平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多谢陛下关怀，长公主比之之前好多了，今日用膳也比以前好些了，只是两个太医忽然不见，宫女禀报时又声音大了些，长公主陡然听到又惊又怒，犯了头痛之症，太医说心神上扰所致。”
说着还看了李太医一眼，李太医郑重点头，表示她所言不虚。
“也怪奴婢没拦住，太医被掳走一事原不该这么直接禀报给长公主的。”平姑愧疚地道。
莫说宫规严谨，就算是有些头脸的大户人家，也讲究一个养气功夫，最忌讳下人咋咋唬唬、行事不稳重。像皇家规矩，若有事禀报给长公主，应该是先求见，长公主身边的嬷嬷将事情问清楚了，再通禀长公主询问要不要见人。
平姑说自己没拦住，言下之意就是有人直接闯到了长公主面前说这件事。
昭帝眯了眯眼睛，“是什么人这么不懂规矩。”
平姑顿了顿，下意识回头看了身后一步的小宫女一眼，面色尴尬，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说。
昭帝瞥了周庆一眼，周庆连忙上前小声提醒，“这是慈安宫派出去的宫女。”
昭帝眼眸转冷，“将这个宫女送到慎刑司，好好将宫里的规矩学清楚了，省得冲撞了主子！”
周庆躬了躬身，手一摆，外头便有小太监进来，动作敏捷地将呆若木鸡的小宫女拖了出去。
小宫女都来不及求饶，人就在御书房外了。
只隔着越来越远的距离看到平姑模糊的背影，那般沉稳如山……却透着无情。
小宫女才隐约明白平姑今日为何要带自己回宫，她带自己回来，便是想让陛下处置自己。
不过小宫女的想法已经不重要了，平姑连头都没有回，面上也没有任何得色。
昭帝转而问了李太医永乐长公主的眼下的情况，又赐了许多东西下去，平姑连忙谢了恩才拜别出宫。
所有事情都没有避开这几位大臣，方箴在一旁看了全程，将这件事的弯弯绕绕一串，已经觉得李清有些可怜了。
真是巧事，京城之外的白云寺不归顺天府管，由巡防营的人负责永乐长公主的安危。晋阳王和贺将军今日拜访永乐长公主这种消息自己收不到就罢了，作为巡防营统领的李清竟然也没收到？
李清作为统领不需要时时守在白云寺，没成想竟然当了‘聋子’，错过了晋阳王和贺威的消息不说，还信口开河在陛下面前说此事乃永乐长公主贼喊捉贼。
若没晋阳王和贺威这一茬，陛下可能也就信了。
现在看来，陛下是不可能信了。
莫说不信，指不定还要怀疑李清到底是忠于谁。
方箴动了动眉毛，若他没有记错，李清一路平步青云，从军中到巡防营护卫，又到巡防营统领，就是多亏了安王提携。
外头天色将暗，御书房里也蒙上了一层阴翳，李清觉得腿都要跪僵了。
不只是腿，就连脑子都僵成了一团，即使永乐长公主身边的侍女走了他也不敢贸然开口，就怕陛下一怒之下命人将他也拖出去了。
出乎李清意料之外的是昭帝并没有再发怒，语气虽然不甚温和却也平缓，“你起来吧，现在就出京去将整件事查清楚。事关永乐长公主和两位太医的安危，不可再掉以轻心。”
李清喜出望外，陛下还愿意给他机会，真是太好了。诚恳地道：“是，陛下放心，臣定戴罪立功，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然后才起身。
昭帝摆摆手，李清恭谨退出。
而在李清离开之后，昭帝吩咐周庆，“去让闲着的龙行卫也去一趟白云寺。”
方箴想起刚才李清一副迫不及待出城将事情查清楚好戴罪立功的表情，不由在心里道了声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