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财看着她，目光里满是探究，“没想到这么巧，在书坊也能碰到池姑娘。”
蔡明擦了把汗，心道可的确是太巧了，池姑娘一个月来盘一次帐而已，就差点和人起了冲突，得亏是钟将军突然冒出来了。
谁料池绾轻巧接道：“不巧，钟将军应该是在书坊外埋伏许久了，若我没猜错，钟将军是看着我进来的。”
钟财哼笑一声，没有反驳。
蔡明惊出了一身冷汗，“钟将军……埋伏在我这小小的书坊外面？钟将军，我可是老实百姓，没有做过违法乱纪的事啊。”
“违法乱纪也不归钟将军管，钟将军是盯着那三个东秦人来的。”池绾面色平静，刚才听到那三人的声音她便想起来了，那就是之前她与原清野碰面时遇到的东秦人。
她对东秦人很有戒心，也暗示过原清野派人跟着这几人探探他们的底，但是原清野的人将他们跟丢了。
“没想到池姑娘连他们是东秦人都知道。”钟财悠悠道，若是再有人告诉他镇南侯的嫡女池绾是个只喜欢调戏美男的女纨绔，他第一个不信。这位姑娘从见面开始就不断打破他对京城世家贵女的认知。
“这三人五官深邃，鼻梁高挺，明显非我族类。”池绾不假思索道：“他们虽然做了一些掩饰，但是掩盖不了语调，细听就可以发现西梁话的转音十分生硬。”
所以初见面她就下了定论，这些人应该是初到西梁，若是在西梁潜伏了几十年的暗桩，不应该在西梁话上还有这么明显的破绽。
“不过本将不太明白，池姑娘作为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对东秦人的特征如此了解。”钟财思前想后，还是选了直截了当的方式——直接问！
他见池绾的次数有限，但是这姑娘做事契合他的脾性，言谈间也颇有几分风骨，从他的判断来说，不认为池绾与东秦人之间有什么勾连。
“听我爹说起过，几年前他曾乔装普通商人随商队去东秦，带了不少稀罕物回来，也曾与我和兄长说起过东秦人的长相特征。”池绾神态自若，就算钟财去问老爹，也不会露出破绽，因为老爹的确说起过他去东秦的事。
不过，是昨日忆往昔时说的。
钟财见她神情不似作伪，话里也没什么可疑之处便信了。
“正如池姑娘所言，这几人都是东秦人，不过目前来看，他们在京城里比较老实，除了买书便是买一些生活用品，应该是要带回东秦。”钟财隐去细节没说，将能说的都说了。
池绾也不追问，谢过钟财提点，转头又让蔡明多备一些农耕织布方面的书籍放在店里，“……适当提高点价格也没什么，这些人有钱，会愿意的。”
蔡明连忙应下，恨不得现在就去盘点库房里还有哪些关于农耕织布方面的书籍。
池绾见钟财一副愣住的样子，笑着道：“这家书坊背后的东家是我，让钟将军见笑了。”
其实钟财已经从蔡明对池绾的态度里猜到了池绾才是书坊真正的老板，他只是惊讶池绾长得一副花容月貌，竟然也有这种奸商潜质。
偏偏此人还无辜地偏了偏头，“他们来西梁买书不就是想学技术嘛，既然如此，多花钱交点束修也值得啊。”
钟财觉得自己应该将名字让给池姑娘，明明她比较爱财。
听说镇南侯府早就是家财万贯，池绾一个姑娘家何必开什么书坊。
“当然是为了赚银子，谁会嫌府里的银子多呢。”
听到池绾的回答，钟财才反应过来自己无意中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了。
“哈哈……”钟财大笑出声，看向池绾的目光愈加亲切，“说得好，池姑娘比京城里那些视金银如阿堵物的贵人们有见地多了。”
昭帝派去军中的监军大多是文人出身，每次提到军饷没有按时发到军营都觉得不是事，而见钟财经常追问军饷到了哪里，都认为钟财只知道军饷的泥腿子。
跟那些监军相比，池绾无疑要可爱多了。
“咦，二位在聊些什么，竟让钟将军如此开怀？”
门口传来低醇的声音，三人循声望去，就见顾旻站在门口，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看上去清贵非常。
顾旻瞧见钟财一脸热切的望着池绾，不由眯了眯眼。
钟财站直了身子，觉得奇怪，他怎么感觉背上凉飕飕的。
蔡明连忙给晋阳王请安，不过顾旻只摆了摆手。
“二位刚聊些什么，钟将军如此高兴。”这小子每次进京述职都跟被人挖了祖坟一般摆着臭脸，刚才竟然笑那么大声。
顾旻不由紧盯着钟财。
钟财皱起眉头，聊什么关他什么事。
不过到底以前就认识，还是亲王，钟财道：“在聊银子。”
顾旻默了一下，颇有些怀疑的看着钟财，“钟将军身上除了军饷，还有多的银子？”
似乎怕他听不懂，顾旻还补充了一句，“就是属于钟将军自己的银子。”
钟财差点一口气没提起来，这侮辱性可太强了，他没多余的银子，就不能和池绾聊银子了？
在钟财爆发之前，池绾连忙解释道：“具体说我俩是在聊对银子的看法，钟将军许是觉得京城里多是视金银如粪土的‘风雅’之人，遇上我这个庸俗人便十分难得。”
被她这么一打岔钟财也顺气了许多，当着女孩子说话语气自然不能太僵硬，钟财温声道：“池姑娘过于自谦了，与附庸风雅相比，池姑娘哪是庸俗，是真性情才对。”
二人一来一往，顾旻瞧着二人幽幽道：“可不是，跟扣着军饷不给的文官相比，钟将军看谁都是真性情吧。”
钟财眼皮一跳，怎么又怼上自己了，顾旻这小子今日是得失心疯了？
钟财深吸了口气，可惜现在不像在军中那般，看不惯这小子还能寻比试的由头和人打一架。
现在和亲王动手就是以下犯上了。
“晋阳王今日怎么有空来书坊？”钟财生硬的转了个话题。
顾旻看了池绾一眼，淡淡道：“我自然是来买书的。”
蔡明低着头，这位爷这模样也不像来买书的，倒像是来喝醋的。
池绾闻言有些不自然，顾旻来这里，八成是来找她的。
钟财倒是没想太多，“既如此，王爷慢慢选书吧，在下告辞了。”
又对池绾道：“那些东秦人虽然老实，但是也不知道突然来京有没有其他目的，若是再来书坊买书，池姑娘还是注意一些，莫要让书坊之人陷入险境。”
蔡明是书坊的挂名掌柜，这话是提点他了。
“东秦人？”顾旻捕捉到讯息飞快扫了蔡明一眼，“东秦人来书坊买什么书？”
蔡明看了池绾一眼，见池绾没有表露出不快，方回道：“都是一些农耕、织布方面的书籍。”
“买这些书，是想要学习西梁的技术好让百姓安居。以东秦的狼子野心，还能做出这种睿智决定来？”顾旻有些不信，东秦尚武，在现任东秦王的带领下，个个都想着杀到西梁，好占领这里的肥沃土地、软玉温香。但凡想着要让百姓安居乐业，都不至于发动这么多场战争。
钟财淡淡道：“东秦王老了，也许没有年轻时候那种杀伐血气了。”
从他探听到的消息来看，东秦王的确没了年轻时候的魄力，也因此对东秦的掌控力大不如前。
这种话题不应该在这种地方提起，二人视线相碰，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默契的没有继续聊下去。
“确定这几个东秦人真的是买书，而非有其他想法，本将也就放心了，不打扰池姑娘做生意。”
钟财道了声告辞。
只是还未踏出书坊，钟财便停了脚步。眼神一凝，似乎在等待什么。
顾旻看了外头一眼，“有人来了，至少有二十个，听起来都是军中好手。”
顾旻这是解释给池绾听的。
池绾知道二人武功高强，五感比普通人更灵敏，钟财干脆不动了，显然是等这些人过来。
蔡明有些紧张，不由咽了口口水，二十个军中好手冲这边来了，难道京城出大事了？
“钟将军，原来您在这里。”一队人马在书坊前停下脚步，一人冲了进来，看见钟财便如看到了救星一般。“咦，王爷也在这里。属下见过王爷。”
顾旻颔首示意不用多礼。
钟财从来人的衣着和腰牌上勉强辨认出身份，缓缓道：“阁下是北大营的校尉？不知道寻本将有何要事。”
“是，属下正是北大营校尉魏无用，奉陛下之命请钟将军暂时接管北大营。”说着恭恭敬敬将天子手谕奉了过来。
北大营是驻扎在城外的军队，足有一万之多，是保护京城安危的主力，一直由贺家掌管。
在贺威回京之前，由贺长林定期去巡视。在贺威回京之后，便交给了贺威掌管。
钟财乍然听到交给了自己，不由吃了一惊，“交给我暂管？”
“是。”
“贺将军呢？”钟财眉头紧皱，他接管北大营，不被贺家记恨才怪。
“这个属下并不清楚，只知道陛下手谕是让将军您去暂管。”魏无用口风很紧，不肯多说其他。
钟财便不再多问，打开手谕看了一遍，确认是真的，将手谕一收，“走，去北大营。”
魏无用应了一声，又向顾旻行礼告辞，方跟上钟财。
顾旻和池绾对视一眼，都从这件事里琢磨出几分不对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