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里昭帝正在看书，今日批奏折到深夜，便没有翻嫔妃的牌子，见周庆从外头进来，昭帝将手里的书放到一边，“让她进来。”
松露一进门便跪在了地上，给昭帝请安之后，便将今日舞阳长公主和池绾之间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松露虽不会武功，但是五感比常人更为灵敏，因此轻而易举听到了舞阳长公主和池绾之间的对话。
昭帝听了勾了勾嘴角，对周庆道：“镇南侯果然是将这个女儿宠的没边，竟然在宫里也敢挑衅舞阳。”
周庆附和着笑了笑，说道：“听说池姑娘在侯府的院子名为‘集珍院’，还没出生，池侯爷便搜罗了许多宝贝放里面给女儿摆着，对池姑娘的宠爱可见一斑。”
昭帝其实也记得，当初镇南侯夫人怀着身子，还没生，国师便说池家这个孩子是西梁兴亡的关键，他原以为这也是个女将军，便一直很期待，还想着若是有出息，日后选为太子妃也不错。
没想到池绾年岁渐长，行事却十分出格，在京城里颇有名声，不过都是恶名。
为此昭帝还特地去信询问在山上修行的国师，国师道了句可惜，又说命数天定，但是天命可改，池绾是被养废了。
自那以后，昭帝便对镇南侯府丢开手了。
昭帝心中想着，目光又落回松露身上，“后来不是让你带池绾去东六所，怎么没有去。”
松露身子一颤，跪伏在地上道：“禀陛下，池姑娘十分谨慎，奴婢带她绕过御花园，结果刚到御花园，她便知道路错了，不肯再去。”
这让昭帝有些惊讶，但是不成便不成，也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昭帝应了一声，“你继续在毓秀宫好生伺候蒋妃，对了，之前蒋妃让你去慈安宫伺候太后，是什么原因，难道是蒋妃对你生疑了？”
松露有些不安，但她不敢表露出来，只谨慎道：“奴婢那日给蒋妃娘娘梳了一个堕马髻，蒋妃娘娘给太后请安时太后夸赞了几句，蒋妃娘娘便将奴婢遣到慈安宫里给太后梳头。蒋妃娘娘待奴婢的态度不曾变过，奴婢还不能确定蒋妃娘娘是不是对奴婢生疑了。”
昭帝没有说话，松露犹豫了一下，又道：“太后对蒋妃娘娘颇为怜惜，奴婢在慈安宫里时时常听到太后感叹蒋妃娘娘可惜了，后来太后便让奴婢回了毓秀宫，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希望蒋妃娘娘能振作起来，重获圣宠。”
昭帝撩起眼皮看她一眼，“这些话，也是太后跟你说的？”
“不全是。”松露摇头，“后面的话是太后命奴婢回毓秀宫时嘱咐的，前头的感叹是奴婢在外头伺候时听到的。”
慈安宫是太后寝宫，格局布置自不消多说，而寝殿都有特地的隔音处理，人站在寝殿外想听到里面主子低声谈话放在普通人身上是不可能的，这也是松露的特别之处，她五感灵敏，即使站在寝殿外，也能听到里面人说的话。
这也是昭帝用她的原因。
昭帝嗤笑一声，这倒是母后想多了，蒋妃的性子又倔又硬，认定的事绝不会回头，恨不能与自己死生不复相见，怎么可能想要重获圣宠呢。
“你回去吧，毓秀宫若有什么动静，便速来禀报。”昭帝挥了挥手。
待松露退下，周庆便劝昭帝安寝，“陛下，明日您还要上朝呢，身体要紧，时候也不早了，奴才伺候您歇下吧。”
昭帝揉了揉眉心，“周庆啊，你说阿旻铁了心要娶池绾，是真的情深若此，还是因为他已经发觉了池绾的特别之处呢？”
他让宫女故意引池绾去东六所，结果池绾没有上当，足见池绾并非毫无头脑。他将这样的人许给顾旻，到底对不对呢。
“晋阳王的想法，奴才不敢揣度，但是依晋阳王当年在那种境况下也敢为成妱求情来看，他行事也不能以常理推测。”周庆思索着道，“国师就快回来了，您到时问问国师，不就知道这婚能不能赐了嘛。”
这倒是，这么一想，昭帝不由庆幸白日里没有给二人下明旨赐婚。
若池绾命数已变，与西梁兴亡再无关系，那将她赐婚给顾旻也没甚关系，若是命数未改，那此事便须斟酌了。
昭帝浅浅吁了口气，先祖打江山难，他坐江山却也难啊。
白云寺的太医失踪案最后还是没有查到失踪的林太医的下落，倒是巡防营统领李清和负责白云寺守卫的队长齐飞下了狱。
但是事情在这里，总要给永乐长公主一个交代。
翌日早朝，昭帝便下了谕旨，巡防营办事不力，齐飞被杖责五十，从巡防营除名。
至于大统领李清，被罚了半年的俸禄，降职成了副统领。
这便罢了，最让人震惊的是陛下让贺威将军回府闭门思过，还罚了一年的俸禄。
众皆哗然！都看向了武将那列最前头的安王贺长林和贺威。
贺长林泰然自若，贺威铁青着脸，但是贺家都没有说什么，显然，贺家对此没有意见。
消息灵通的朝臣昨日便听说了北大营由钟财代管一事，对此倒是不惊讶，只是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消息不灵通的朝臣则两眼一抹黑，想着待会儿下朝了要去打听一下。
昭帝没有管朝臣怎么想，下朝便回御书房了，也没有留大臣说话。
六部尚书和内阁大臣都被围住。
兵部尚书章宇便是被人围住的人之一，他十分无奈。
甄施以一直跟着他做事，甄施以在查什么他也知道，不过甄施以是陛下让跟在他身边历练的，查出了问题直接就报到陛下跟前去了。
“章尚书，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平素关系近的官员打量着章宇的神色，小声问道。
章宇摸了摸胡子，心道我知道我也不敢说啊。面上挤出一丝和善的笑意，“我哪里知道啊，你看罗尚书都一脸茫然呢。”
问话的官员见罗云川的神色，倒是信了。
罗云川还是未来的驸马呢，舞阳长公主平日里还叫贺长林一声舅舅呢。
“哎，这事真是奇怪，这是犯了多大事，陛下如此生气，竟然将北大营都给钟财了。”官员啧啧感叹，“难道贺家要失圣宠了？”
最后这句话声音压得很低，章宇都险些听不清。
章宇笑了笑，以贺威干的事来说，哪里是要失圣宠啊，简直是圣宠正隆啊。
百来万军饷就这么吃下去了，陛下只让人补上空子，没革职没降贺家的爵。虽然把北大营给出去了，但钟财只是暂管，谁知道哪天又还给贺威了。
章宇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陛下既然没有从严处置，就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贺威吃空饷的事。虽然听甄施以说起来是贺太后插手，但是说到底，陛下还是眷顾贺家的。
快要走出宫门时，罗云川快步赶了上来叫了一句章尚书。
章宇只能停下脚步等着他。
二人寒暄了几句，罗云川旁敲侧击，显然也是想问这件事。
章宇摊了摊手，“罗尚书高看我了，你都不知道的事，我上哪儿知道去。”
章宇打量着罗云川，心里忽然生出一丝疑虑，昨日舞阳长公主就在慈安宫，罗云川却对贺威此事一无所知，这二人的感情真有传言中那么好吗？
他这么说，罗云川也不好多问，又客气了几句，二人才在宫门口分道扬镳。
罗云川垂眸，压下眼里的阴翳，陛下的谕旨一出，众人都在打听消息，唯有章宇不紧不慢只顾出宫，显然他是了解此事的。
身处议论中心的贺威已经在府里安坐，沉着脸见自己亲娘将府里的账房召集在一起清算家里的银子。
贺长林瞥他一眼就知道他心里憋着气，事已至此，他也不想再训斥儿子什么，“不过一百万两银子，补上便补上，没什么气不顺的。好歹陛下没有查你吃这么多银子干什么去了。”
最后一句话颇有几分意味深长，贺威心中一凛，低声道：“儿子处理得十分干净，您放心。”
贺长林闻言并没有说话。
父子二人沉默了一会儿，贺威恨恨道：“甄施以那小子真是牛皮膏药一般，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竟然重用这种人。”
这件事若非甄施以多管闲事，也不会被翻出来。贺威没把填补银子的事放在心上，但是对被夺了北大营一事十分恼火，满腔怒火没处发。
甄施以和罗云川同届科举，和罗云川一样是在昭帝那里挂了号的，原本前途无量，但是在宫宴上，甄施以喝多了竟然轻薄了李家的小姐。
陛下震怒，甄施以后来便几乎没有出头之日。
只是从郦城回来后，带回了所谓的‘预言’，竟然重得了陛下的信任，让他去了兵部。
贺长林瞪了儿子一眼，“你到底能不能记住教训，不得妄议陛下！”
见贺威低下头去，贺长林才分神去想甄施以这个人，淡淡道：“甄施以这件事你便不要插手了，让李太傅去处理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