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强调了两遍她的身份,舞阳长公主眼睛有些发酸,“皇兄……”
“好了,也不小了,还哭鼻子。”昭帝笑笑,摸了摸舞阳长公主的头发,转而对贺太后道:“母后,朕还有奏折没批完,先回御书房了。”
贺太后含笑点头,“去吧,国事要紧。让皇后送送你。”说着便轻推了贺皇后一把。
贺皇后低头,还有几分羞赧,然后才跟着昭帝身后走了出去。
出了慈安宫宫门,昭帝略等了皇后几步,又伸手将皇后的手握在手心。
周庆小声吩咐伺候的人跟远些,自己亲自提了宫灯给帝后引路。
“陪了母后一天了吧。”昭帝捏了捏皇后的手,话里带着几分笑意,听起来心情还不错。
贺皇后心下诧异,但很快回答道:“是,二哥那件事办的太离谱,母后发了很大的脾气,去御书房将二哥带回来后便一直将人拘在慈安宫,臣妾和舞阳也一直陪着母后。”
昭帝顿了一下,“你倒是什么都愿意和朕说。”
“这些臣妾不说陛下也知道啊,陛下特地来慈安宫一趟,不就是为了安母后的心吗?”贺皇后笑吟吟看向昭帝,虽然穿着皇后规制的宫装,但是神情娇俏,隐约又有了在娘家做姑娘时的风姿。
昭帝心中一动,原本对这么简单放过贺威一事有些膈应,但是此刻见皇后这样子,忽然就舒坦了许多。
贺威和皇后毕竟是亲兄妹,若是真处置了贺威,皇后也不会好受。
见她如此,昭帝亲亲捏了她脸颊一下,“皇后此般甚好。”
贺皇后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昭帝此言何意。
昭帝松了手,附在皇后耳边道:“皇后以往日日记着母仪天下的身份,太过刻板,像今日这般娇俏才正好呢。”
贺皇后闻言脸颊酡红,垂下眼睛不敢看他。
凝香等人远远跟在后头,虽然听不清帝后说了什么,但是二人之间的亲昵是有眼睛就能看到的,她不由在心里为主子高兴,主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乐见帝后感情和睦的,在昭帝携贺皇后离开之后,假山后头才绕出两个人。
一个人穿着秋香色的宫装,眼睛狭长,眼尾微微上挑,琼鼻高挺,嘴角勾出一道没什么感情的弧线,虽然保养得当,但是眼角到底出现了几条小小的细纹,此刻由贴身嬷嬷扶着,看着帝后消失的方向,声音轻柔对身边人道:“邱嬷嬷,人都是会变的啊,没想到皇后在宫里坐了十几年冷板凳,现在反倒是开窍了。”
邱嬷嬷一直看着宫装丽人的神色,温和道:“娘娘,其实也不只是皇后变了,陛下毕竟也不是当年刚登基的时候了。”
“是,人都是会变的。”宫装丽人叹息一声,“走吧,看看大皇子去。”
东六所为皇子住所,按照西梁皇室祖制,在皇子满十岁后都要搬到东六所居住,这也是为了让皇子脱离母亲之手,以免成为‘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的不肖子孙。对公主则无此要求,可以和母亲同住,直至出嫁。
同样的,西梁也认为让母子分离有违人伦,所以做母亲只要想,可以随时来东六所看望皇子。
“奴才给蒋妃娘娘请安。”东六所门口的太监一见蒋妃便殷勤请安,太子未定,大皇子虽不是嫡子却是长子,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对蒋妃娘娘客气些准没错。
宫装丽人,也就是蒋妃娘娘和颜悦色叫了起,扶着邱嬷嬷的手往里头走去。
大皇子正在温书,见蒋妃进来连忙站起身,“儿子给母妃请安,母妃怎么来了。”
大皇子继承了蒋妃那双狭长的眼睛,不笑时让人觉得不好接近,但是一笑,犹如冰山融化,让人觉得可亲。
见到蒋妃,大皇子眉眼都弯了,瞥见邱嬷嬷手中的食盒,打趣道:“母妃是怕孩儿在宫中饿着吗,昨天刚打发人送了来,今天又亲自来送。”
蒋妃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一手点在他脑袋上,“就你嘴贫。”
细细打量了儿子一番,见他神情愉快,便又问他可有好好看书、练习骑射。
“母妃,您忘了,儿子读书的本事可是父皇都夸的,可惜儿子不能去参加科考,不然今年的三甲还有儿子的一席之地呢。”大皇子笑着说道,脸上俱是骄傲神色,“至于骑射,比不得二皇弟,但是也差不了太远。母妃放心,我会勤加练习的。”
与事事希望儿子争先的母亲不同,蒋妃闻言并没有要求儿子在骑射一道上要赶超二皇子,而是夸了他几句,叮嘱他学习虽要刻苦,但更要注意身体。
“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人并不需要全能,母妃只求你身体健康,平安喜乐。”蒋妃脸上笑意更深,“你素日练骑射可要注意身体,莫要太刻苦。伤了身体才是得不偿失呢。”
大皇子觉得好笑,“母妃,您与二皇弟的母妃完全不同,仪贵人前几天来看二皇弟,也曾问起二皇弟的功课,听说此番父皇考较我们功课不如我,还训斥二皇弟没有好生温书呢,那声音大得……”大皇子咋舌道:“我在房间里都听到了。”
蒋妃嗤笑一声,“她素日掐尖要强,自然要求二皇子处处都比你好。母妃不求这个,只求你平安喜乐就好。”
母子二人说了一会儿体己话,蒋妃见时候不早了,便站起了身,“母妃先回宫了,你今日也别看书了,大晚上看书费眼睛。”
大皇子无奈应了下来,“儿子送您。”
“别送了,更深露重的,受了风寒反而不好。”蒋妃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和邱嬷嬷走了出去。
从东六所拿了盏宫灯,见蒋妃只带了一个嬷嬷在身边,东六所的太监连忙问:“蒋妃娘娘,可要奴才们护送您回宫?”
蒋妃摆了摆手,“就在宫里,没什么危险,哪用得着护送。”
说着便径自走了,东六所有太监啧啧称奇,“这还是妃位的娘娘呢,没一点排场,哪像仪贵人,每次来看二皇子,排场那么大。”
话音刚落便有人小声训斥,“小六子你闭嘴,议论主子,不怕死吗?”
先前说话的人便不敢吭声了。
说来蒋妃娘娘在宫里的确是很神奇的存在,平素温和没什么架子,在毓秀宫伺候的宫人无人不说蒋妃娘娘心善仁慈。
蒋妃娘娘出身蒋家,虽说现在蒋家没落了,但是放在十几年前,其父蒋业平可是威镇西北的大将。只是蒋将军镇守西北时判断失误,贻误战机,导致东秦从西北攻入,一路势如破竹,攻占了幽云十三州,直到成妱领兵时才夺回来。
事情发生之时陛下震怒,险些要斩了蒋业平,蒋妃娘娘脱簪请罪,在承乾宫门口跪了三天,陛下好歹还是顾念潜邸旧人的情面,留了蒋业平一命,但是将蒋业平的官位一撸到底,蒋家从此退出了京城的勋贵圈。
自那以后,蒋妃娘娘在宫里也愈发低调,除了精心养育大皇子,基本不争圣宠。
蒋妃并不知道太监在背后讨论自己,从毓秀宫到东六所的路她已十分熟悉,主仆二人步履从容,倒是也得趣。
只是一行人从右边的石子路快步蹿出来,二人一时没防备,唬了一跳。
邱嬷嬷连忙将蒋妃护在身后,冲来人呵斥道:“什么人,在宫里咋咋唬唬的,成何体统。”
“奴婢给蒋妃娘娘请安。”领头的宫女连忙行礼请安,身后便哗啦啦跪倒一片,“奴婢奉仪贵人之命给二皇子送书,着急了些,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蒋妃眯眼看过去,“哦,是绿珠啊。”
说话的宫女正是仪贵人身边的一等宫女。
绿珠连忙应了一声。
蒋妃看过去,只见从绿珠开始,后头跟着一水儿宫人,有的拿书有的拿食盒,还有的拿着被褥,不由笑了,“罢了,既是给二皇子送东西的,便去吧,莫误了差事。”
“是,谢娘娘不罚之恩。”绿珠磕了个头,站起了身。
知道冲撞的是蒋妃娘娘,绿珠心里本就不害怕,这些年蒋妃娘娘鲜少侍寝,在宫里就如一道苍白的影子,若非生了大皇子,怕是宫人都不记得宫里还有这么一位娘娘了。
邱嬷嬷扶着蒋妃越过她们一行人,见绿珠带着人走远了,才唾了一口,“不过是个贵人,竟带得手底下的人都这么张狂。”
别以为她刚才没看到绿珠那小蹄子面上不以为然的表情,若非娘娘不喜欢多生事端,她非拿宫规处置那小蹄子不可。
“你年长绿珠许多,她张狂便罢了,怎么你也如此沉不住气。”蒋妃哑然失笑,斜睨了邱嬷嬷一眼。
邱嬷嬷无奈叹了口气,“娘娘,那小蹄子的面上的表情您也看到了啊。”
蒋妃但笑不语,看到又如何,她何必与一个宫女过不去。
“不过奴婢觉得奇怪,以往仪贵人行事虽然高调,但是也不像现在这般,没事便去东六所叮嘱二皇子好生读书便罢了,还打发宫人三天两头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