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威还有些不服,“爹,你是没看到甄施以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以为抓着我什么把柄就能如何了一样。”
以贺威的想法,是想亲自教训甄施以的,好让他知道武将不像文官这般满肚子花花肠子,而再多的花花肠子,也不如拳头厉害。
只是在他爹的冷眼之下,贺威气势弱了很多。
“你要到何时才能明白瓷器不与瓦砾相碰的道理。”贺长林冷冷道,“这年头但凡是高官,哪个没被御史台那些人参过,甄施以出身御史台,以为抓住你把柄便有用,这是他天真,你若是去与他计较,便是降了自己的身价。”
贺长林的语气不如何严厉,但是话已经很重了,贺威只能按捺下心中的不满。
贺长林也没理他是否服气,顿了顿,又吩咐道:“过几日安排一份厚礼送到晋阳王府。”
贺威愣了一下,但是到底不傻,已然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您是说那日陛下松口不再彻查军饷一案,是因为顾旻帮我说话了?”
“不然呢?”贺长林深深看他一眼,分析道:“莫忘了,李清去白云寺查太医失踪一案,什么都没查出来,而你和顾旻作为两个当天去过白云寺的人,在陛下眼里,你比顾旻有嫌疑多了。有这件事打底,甄施以又突然发难状告你私吞军饷,陛下震怒之下,是太后听了消息亲自将你从御书房带走才让此事得以暂时的冷却,之后你在慈安宫,太后听了舞阳的建议召了池绾入宫,我在宫外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自然无法为你周旋。在这段时间里,你觉得除了顾旻,当时御书房里还有谁能有这等面子说得陛下将这件事轻轻放过,只让你补齐银子便罢了。”
贺威略一思索便知道父亲所言不虚。
当时御书房里只有他们几人,李清和齐飞早就不被陛下信任,杨太医、李太医是太医院的人,绝不会对政事发表意见,剩下一个甄施以,哼,那小子恨不能让自己立刻伏诛,怎么可能为自己说好话。
说到底,只有因为太医失踪案入宫自辨的顾旻了。
“这件事的确是我欠他一个人情,父亲放心,我会备好厚礼的。”贺威叹了口气,“只是我不明白,因为成妱的事,他对贺家一直颇有成见,这次怎么会帮我说话。”
贺长林端起面前的茶盏,撇去面上的浮末,并没有喝,只淡淡道:“你不要小看顾旻,撇开身份不谈,他极为有才,当年在军中历练我便看出来了,他领兵的才能不在成妱之下。”
贺威闻言心中便憋了一口气,大概在父亲眼里,任谁都比自己有领兵才能,顾旻当年在军中不过是监军罢了,也就是靠着那张脸得了成妱的喜欢,成妱护他跟护什么似的,这样的人,还能有什么领兵才能?
回忆起当年的事,贺长林一时没察觉到儿子的面色不好看,回过神嘱咐道:“你记得就行了,虽然顾旻不是特地为你说话,但是我们得记得这份情,趁早还了。”
是敌非友,欠人人情反倒不好。
贺威也不想与父亲再讨论这些,转而道:“其实也不算什么,陛下当时是气狠了才想处置我,但就算没有顾旻,陛下冷静下来后也不会对我如何。”
这也是他在慈安宫里并没有如何害怕的原因。
“东秦使团就要入京,陛下只要冷静下来,的确不会对你如何。”贺长林懒怠和儿子争论当时的情况中顾旻敢在陛下震怒时阻止陛下足见顾旻多得圣心,只是提点儿子,“这正是我想和你说的第二件事,之前冒出东秦死士刺杀你,足见现在东秦也乱起来了。此次入京的东秦使团分属哪些势力,你应该使人去查清楚。若有别的苗头,也好防范于未然。”
说到这个,贺威倒是沉着了许多,“爹,之前我和您说过,那边传来消息,说东秦王正在找一个单目重瞳的人。说来也巧,前些日子就有一个江湖人来投靠,说门派被一个单目重瞳的男子篡位了,凡是不从新门主之令的都被绞杀。而东秦那边乌木童也跟我吐苦水,说东秦王现在不信任膝下的王子,反倒命人偷偷寻找当年流落在外的外室子来了。而那个外室子,便是单目重瞳的。”
贺长林眸光一凝,“我记得东秦有句传言,说‘目负重瞳者,是上天赐给东秦的主人’。我若没记错,当年成妱身边有一个副将是单目重瞳的。”
成妱当年风头无两,贺家自然是研究过成妱及身边人的行事风格特点的,何况重瞳之人本就难得,因此贺威一提,贺长林便想起来了,“我记得那人叫原清野。”
“是。”贺威捏了捏眉心,“成妱死后,我便给原清野安了个奸细的罪名处死了,但是我当时并未监刑,也不曾派人验看,现在想来,此人应该没死,正躲在暗处寻机报复呢。”
贺长林眯了眯眼睛,“倒也不难,想必乌木童也不想这个流落在外的王子回东秦,帮帮他们,让原清野再也回不了东秦。”
“您放心,儿子晓得怎么做。”贺威淡淡道。原清野五年前就该死的,他能让他死第一次,便能让他死第二次。
父子二人聊完这些,正好安王妃和吴氏走进来。
“老二媳妇,你怀着身子不用这么多礼。”贺长林冲吴氏摆摆手,“你怀着身孕,不在院子里歇息,来费这点神做什么。”
吴氏肚子里怀的是贺家的长孙,贺长林平素不说,但是心里十分在意的,见媳妇跟着妻子进来,不由皱了皱眉头。
“父亲,媳妇心中担忧,这才求着母亲一起来的……”吴氏连忙解释道,她自嫁入贺门,公婆再和和蔼不过,凡是与贺威闹将起来,公婆都是站她这边的,就连娘家人都说她是有福气的,能有这种公婆。只是她对公爹有天然的畏惧,就怕哪里没做好让公爹不满意,“您放心,大夫说了胎象很稳,不会有事的。”
安王妃横了丈夫一眼,含笑拍了拍媳妇的手,“好孩子,别担心,你父亲是担心他孙子,没有旁的意思。”
又对贺长林道:“你们男人懂什么,女人生产前就应该多走动,身体好了,生的时候才顺利呢。”
贺长林本来就没有斥责吴氏的意思,听了老妻的话连忙换了口音,“是,夫人既然说多走动好,便让老二媳妇多走动。只是家中劳神的事不必放在心上,都没什么。”
最后这句话是对吴氏说的。
家中叫了所有账房先生清点账册,这番动静外人不知道,却瞒不住吴氏这个正经主子,既然知道了,哪有不担心的。
吴氏也不是经不起事的女子,吴家是大族,教出来的女子也是要做宗妇的,尤其现在她和贺威感情渐好,气场也越发稳得住,闻言笑道:“父亲放心,儿媳省得。”
说着羞怯瞧了贺威一眼。
贺威一怔,目光落在她肚子上,也不由回以一笑,示意她不用担心。
安王妃将小两口的眼神官司看在眼底,倒有几分欣慰。若是儿子愿意和媳妇好生过日子,那比和永乐那丫头牵扯不清好多了。
将这点心思压在心底,安王妃看着丈夫道:“凑齐一百万两银子不难,但是老爷确定咱们要这么容易给出去吗?”
夫妻多年,贺长林一听就知道妻子的意思,不由笑了笑,“夫人说的是,自然得凑得艰辛一些,咱们家不是有些铺子常年亏损吗,便借这个机会卖了吧。”
有贺威贪军饷在前,贺家若是轻而易举便拿出了一百万两银子,陛下说不定会因此怀疑贺长林在军中也贪了不少。
吴氏却有些不解,看着公婆犹豫道:“媳妇也有一些铺子,不知道是否需要卖?”
安王夫妇还未说话,贺威便阻止道:“当然不能卖,若是动了媳妇的嫁妆,那我贺家成什么人了。”
陪嫁之物乃女子私产,但凡有些规矩的家族,都不会动媳妇的嫁妆。
知道贺威的性子,安王妃也忙道:“不需要动你的嫁妆,你刚才也看着账房算了的,家里并非没有。”
吴氏还有些不明白,但是仍乖巧的点了头。
虽然贪上了百万两银子的麻烦,但是贺家四口可说是和和美美,李家却是一片鸡飞狗跳,“祖父,孙女绝不答应!”
李静玲一脸决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肯落下,望着疼爱自己的祖父祖母哽咽道:“孙女就算嫁不成姜令,也绝对不会嫁给甄施以的。”
李大爷担心女儿惹怒父亲,连忙呵斥道:“女儿家家的,婚姻大事当听父母之命,怎么能将嫁不嫁的挂在嘴边。”
李静玲倔强地偏过头,两行清泪流下,却咬牙没有发出哭声。
李老夫人颇为不忍,“老爷,依我看就算和英国公府结不成姻亲,也没必要和甄施以结亲啊,当年的事,他也还记得,怎么可能对静玲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