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大街上穿行，在琳琅的示意下，马车行进速度很慢，而且还特地绕了一大圈。
“姑娘喜欢吃酸辣萝卜皮，绕到那边去。”琳琅如是说。
池绾不知道外头走到了哪里，看着顾旻，目光有些发沉，“上一代晋阳王和晋阳王妃的死是有人故意为之对吗？”
她之前便听说过，老晋阳王和王妃早逝，偌大一个王府，只有顾旻一个主子。不仅如此，顾旻的身份还十分尴尬，若是出挑一些，会被人猜忌，若是无能一些，又会被人说丢祖长的脸。
池绾烦躁不已，见顾旻一直不说话，无奈道：“你别这么无辜的看着我，你都毫不掩饰说利用我了，总得说出几条利用我的理由来吧。”
顿了顿，又道：“不得不说，你这招以退为进用得不错，我还真起了好奇心，想知道你为什么避了这么多年，现在不想避了。”
顾旻眨眨眼，人也跟活了一般。不知道想到了哪里，面上甚至还带了一丝笑，刀削斧凿一般的俊脸上有了笑意，就像是冰山融化了一般。
池绾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自己在舞阳长公主面前说的话非常对，就这相貌，不比罗云川更胜一筹？
“我利用你，你生气吗？”顾旻牛头不对马嘴的问了一句。
池绾想了想，如实道：“原本有一点，但是你都直接说你利用我了，想来原本是不想利用我的，既然如此，我先听听你的理由，若是过得去，可以不生气。”
原主才十四岁，但是她毕竟不是十四岁的孩子了。
“这件事是临时起意，毕竟我也没想到贺威会和我同一天去白云寺拜见永乐长公主。你也知道，阎老三掳走了一个太医，巧的是，贺威也带走了一个太医，两件事撞在一起，事情就发酵了。”顾旻抽了抽嘴角，似乎怕池绾不信，“这件事的发酵可不是我设计的。”
池绾哼了一声，表示自己信了。
确实不是顾旻干的，是永乐长公主推波助澜的。
“正巧我的人来禀报说甄施以在兵部查出了些东西。”顾旻摸了摸鼻子，“甄施以回京以后陛下让他跟着兵部尚书章宇做事，此人急着立功，几乎是睡在兵部衙门里了，好不容易查出点东西，我就‘好心’让人帮他多想了几条思路……”
所以甄施以今日才这么巧进了宫向昭帝禀报贺威吃空饷的事。
池绾翻了个白眼。
“哎，我也是怕甄施以一个人不够，所以才拿药囊借齐飞的嘴进来搅浑水。”
顾旻语焉不详，但是池绾是聪明人，她一听便明白了。
李清和齐飞以为自己将顾旻牵扯进来是将水搅浑，没想到这么做反倒中了顾旻下怀。因为药囊是池绾的，这件事说破了天也就是未婚男女两情相悦而已。但是齐飞没有查清楚便攀咬顾旻，不就是故意混淆视听吗？
巧的是，贺威本身就不干净。
所以这笔帐又被记到贺威身上去了。
马车停了下来，池绾以为出了什么事，结果琳琅从帘子外递进来一盒子萝卜皮——正是顾旻带她来吃过的那家。
“姑娘，您之前不是喜欢这个吗，快尝尝吧。”
池绾接了进来，嗯了一声，“府里该等急了，咱们赶紧回府。”
琳琅应了一声，知道姑娘和晋阳王应该谈妥了，也不用赶着马车在大街上绕了，连忙让车夫往家里赶。
池绾拿竹签签了一块萝卜皮吃了，才问道：“你在御书房里拦着陛下处置贺威，是故意的吧？”
顾旻点了点头，“东秦使团不日进京，现在不是处置贺威的时候，何况也没这么容易，今日贺太后摆明了要保贺威，有贺太后和贺长林在，贺威这次不会出事的。再说了，让东秦知道贺威被处置了，边境又不会安生。”
最后这话让池绾不住点头，“是，百姓无辜。依我看，现在军中的名将未免太少了，说起西梁军队，除了多年前的名将，大家好像就只知道贺威一般。”
这不是好事，更何况贺威领兵的本事还不如贺长林。名声这么高，若有日贺威败了，那对西梁士气的打击也是毁灭性的。
顾旻知道她并没有生气，心中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听她这么说，哂笑道：“军中的将领想要出头太难了，但凡打出些名声，便会被贺威打压。就像钟财，都只能主动调到北疆，以免掠贺威锋芒。”
说到底，还是贺威自负、刚愎自用，不能容人。
不能容人的贺威在慈安宫里坐立不安，他在这里等了一天了，之前见贺太后和舞阳长公主诓骗池绾，他都觉得臊得慌。
想他出自西梁贺家，又是陛下的表兄，手里掌着四境兵权，不过为了区区百万两军饷，竟要哄骗一个十四岁的女子。
“太后，臣还不能出宫吗？”贺威无奈瞧着上首的贺太后，“这事不打紧的，不就是一百万两，贺家也不是填不起，您别着急上火。”
贺太后深深看他一眼，这孩子是真没有兄长的城府，现在哪里只是一百万两的事，是陛下已经对贺家不满了。
“威儿，这一百万两银子，就算对贺家来说，也是一大笔银子，这种狂妄的话，以后都莫要提起。”
贺威心知失言，但是贺太后是他姑妈，自小便疼他，他连忙陪笑道：“这不是在姑妈面前才言行无忌嘛。”
贺太后白他一眼，“你告诉哀家，你为何又得罪了甄施以。”
听到甄施以的名字，贺威和舞阳长公主对视一眼，贺威敛了笑意，随意道：“您这是哪儿话，甄施以是文官，官位与我天差地别，我怎么可能得罪他。”
舞阳长公主则在心中冷笑一声，当年已经让甄施以被皇兄厌弃了，没想到他还能出来蹦跶，这笔帐她记下了。
好在没让贺威等很久，宫门落锁之前，昭帝亲自来了慈安宫，贺太后让贺威避去后殿，自己则和皇后、舞阳长公主一起等着他。
昭帝走进来，皇后和舞阳长公主连忙上前行礼。
昭帝摆摆手，给贺太后问安。
“安什么，哀家安不安，难道皇帝不知道吗？”贺太后撇过头不看儿子。
昭帝含笑扶着皇后一起上前，又看了舞阳长公主一眼，“有皇后和舞阳在这里陪着母后，母后应当心情舒畅才是，怎么还如此生气呢。”
贺太后也不是存心和儿子过不去，既然人都来了，还特意凑趣了几句，她再与儿子硬着来也没有好处，叹了口气，“儿女都是债，你舅舅这把年纪了，还要为贺威操心，偏偏他都三十多岁了，还闯祸不断，皇帝，贺家不是普通人家，咱们得照看一些。”
又说起白云寺的事，“当年贺威便对永乐钟情，但是永乐眼光高看不上贺家，按说这些年贺威也娶妻了，不应该再有牵扯，唉，永乐当年在宫中便是闲不住的，经常女扮男装出宫玩耍你父皇也不管她，招惹的是非还少么？但是贺威是个长情的孩子，听到永乐遇刺便念旧情过去看了看，谁想到还会牵扯进这桩事里。”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永乐不守女德招惹的情债，才勾得贺威今日还念着旧情。
昭帝一直默默听着，面上没有喜怒，只等太后不说了，才缓缓道：“母后，正如您刚才所言，贺威已有妻子，永乐皇姐也深受父皇疼爱，如今既回了京，那贺威便不能再与永乐皇姐有牵扯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贺家仗着外戚身份欺负先皇的掌上明珠呢。”
贺太后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至于甄施以所告，既然母后不想要贺威应诉，那这一百万两的空缺，便须由贺家补上了。”昭帝知道她说这么多都是想引到空饷案一事上，顾虑着东秦使团，便没有多牵扯，只这么淡淡说了一句。
贺太后不由喜出望外，原本还以为皇帝这次会抓住不放，没成想竟真如贺威所说，只让补上百万两银子。
末了，昭帝注视着太后，叹息道：“母后，这种事，日后也不能再发生了。”
贺太后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反应过来，正色道：“这种胆大妄为的事，贺威定然不敢再做了。”
利用职务捞油水没问题，但是得有度，而且既然做了，就应该将屁股擦干净。贺太后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妇孺，不然也不能在不受宠的时候仍将昭帝养出了头。
昭帝闻言便不再多说，略陪太后坐了坐，又关照了舞阳长公主几句，“等皇后的寿宴办完，就是你出阁的日子了，内务府的布置可还满意？”
舞阳长公主的面上闪过一丝迷茫，见昭帝还盯着自己，连忙道：“内务府的安排都是皇嫂这边盯着的，不会出错，臣妹没什么不满意的。”
昭帝端详着她的表情，又想起近来听到的传言，他对这个皇妹还是疼爱的，便道：“你是长公主，平素母后和朕都不想你不如意。虽说嫁了人就是去和别人过日子，但若是有什么不如意，也不需要忍着，你是长公主，没有受旁人委屈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