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第二年，我在本地艺术圈已经积累了一些名气，在周明辉的倾力帮助下，成功举办了两次个人画展，作品也开始受到一些评论家和收藏家的关注。
我和陈致远的关系，则陷入了一种复杂而尴尬的境地——我们没有正式说分手，但也早已不是恋人；我们不是普通的朋朆，却也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从北京回来后，曾经努力尝试过挽回。每天发信息关心我的生活，长时间守在我工作室楼下，甚至通过我们共同的朋友传话表达悔意。但我始终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机会。
不是因为不爱了，恰恰是因为曾经爱得太深，所以那份因背叛而产生的伤痛和固执，让我无法轻易地说出“原谅”二字。每一次见到他，那个北京秋天、那个女孩挽着他胳膊、他亲吻她额头的画面，就会不受控制地跳出来，刺痛我的眼睛和我的心。
周明辉则一直以耐心和温柔，为我构筑了一个看似安全稳定的港湾。他不仅帮我打理事业上的一切琐事，替我应对我不擅长的商业应酬，在我创作陷入瓶颈时，也能给出颇为中肯的建议。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爱意，也时常觉得他对我的好是真实不虚的。
但我的心深处，总有一个角落，牢牢地锁着银杏叶的清香、图书馆那个轻柔的吻，以及火车站台那个用尽全力的拥抱。
一天晚上，我在画室修改一幅参展作品直到深夜，准备离开时发现手机忘在了里面的休息间。当我返回去取时，瞥见画室的灯还亮着。我轻轻推开门，看见周明辉独自一人站在我的画架前——那上面正是我为这次展览准备的、名为《银杏约》的初稿，画中是银杏树下两个模糊却亲密的少年身影。
他伸出手，指尖虚虚地拂过画布上那个少年的轮廓，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充满了深切无力感的低沉声音自语：“我还是……来晚了一步，对吗？”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发现站在门口阴影里的我。那一刻，我的心中猛地一震，不是为他话语中流露出的深情，而是他背影里那种与平日里从容自信截然不同的、深切的无奈与落寞。
我悄悄地退开，心里却埋下了一个疑问的种子。
“佩玲，今晚艺术基金会的慈善晚宴，准备好了吗？”第二天，周明辉像往常一样走进画室，极其自然地想从背后拥抱我。
我下意识地侧身，避开了他落在耳边的吻：“差不多了，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再调整一下。”
他敏锐地注意到了我的闪躲，眼神几不可察地暗了暗，但没有多问，只是松开手，转而去看我摊在桌上晾干的新作。那依然是一幅以银杏树为背景的画，只是树下的人影更加模糊，仿佛即将被金色的光影吞噬。
“你还是忘不了他。”他平静地陈述，不是疑问句。
我放下画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些日子，周明辉对我越好，我内心的愧疚感就越重，同时也越发觉得之前感受到的那股无力感并非空穴来风。我努力尝试过去爱他，尝试过彻底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但总有一些不经意的瞬间，陈致远的影子会不受控制地闯入脑海。
“对不起，明辉。”
他摇了摇头：“你不用道歉。感情的事情无法强求。我只希望你能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我们这段关系一个机会。”
那晚的艺术慈善晚宴，我穿着周明辉为我挑选的晚礼服，挽着他的手臂，周旋于艺术圈的名流和收藏家之间。晚宴进行到一半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宴会厅的门口。
是陈致远。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身姿比少年时期更为挺拔，眉宇间褪去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沉稳和内敛。我们的目光穿过熙攘的人群，精准地碰撞在一起。那一刻，周围所有的喧嚣和光影仿佛都瞬间褪去，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人。
周明辉立刻感觉到了我身体的瞬间僵硬，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脸色微微一沉。
“他怎么来了？”他低声说道，像是在自言自语。
陈致远径直向我们走来，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我身上。
“佩玲。”他先开口叫我，声音低沉而稳定，然后才转向周明辉，礼貌却疏离地点了点头，“周先生，好久不见。”
他们竟然认识？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气氛。
“陈先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周明辉的语气保持着礼貌，但透着明显的距离感。
“我父亲是这次晚宴的主要赞助商之一。”陈致远简单地解释了一句，目光再次回到我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佩玲，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我犹豫地看了一眼周明辉，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去帮你拿杯喝的。”
周明辉离开后，陈致远带着我走到宴会厅外安静的露台。
“有什么事吗？”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我接受了家族企业新设立的文化艺术投资总监的职位。”他看着我的眼睛，直接说道，“以后的工作重心会常驻在这里。”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佩玲，我知道我当年深深地伤害了你，我不求你现在就原谅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痛悔，但更多的是一种经历沉淀后的坚定，“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证明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因为孤独和压力而犯错的幼稚男孩了。”
“然后呢？”我轻声反问，“就算我原谅了你，我们就能轻易地回到过去吗？”
“我不求回到过去。”他摇了摇头，目光深邃，“我只希望我们能够重新开始。用更成熟的我，和更强大的你，去构建一段新的关系。”
这时，周明辉端着两杯香槟适时地走了回来，自然地插话道：“在聊什么这么认真？”
陈致远直接迎上他的目光，态度坦诚得近乎直接：“我在请求佩玲，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露台上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两个男人沉默地对视着，我夹在中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佩玲当然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周明辉最终开口，语气依旧平稳，他伸出手想要揽住我的肩膀，但我下意识地微微一侧身，让他的手落空了。他的眼神骤然冷却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但我也不会轻易放弃她。我了解她的一切，包括她的过去，以及她内心深处真正想要的未来。”
陈致远没有丝毫退却，只是深深地凝视着我：“我也一样。”
那一刻，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然陷入了一个情感的漩涡。一边是贯穿了整个青春、刻骨铭心却带着深深裂痕的初恋；一边是两年来无微不至、给予我庇护却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的陪伴。更让我感到困惑和迷茫的是，我甚至已经不清楚，自己的心，究竟在为何而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