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挂满了红彤彤的大灯笼,风一吹,晃得人心口暖烘烘的,像刚蒸出锅的红薯。
陈婷婷和白玲蹲在墙角,一人捏着一把剪刀,咔嚓咔嚓剪得跟砍柴一样。她们剪的那叫个“纸花”?还不如说是刚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废纸团。
俩人剪得笨手笨脚,剪两下就偷偷瞄对方,瞄完就笑得前仰后合,一个说“你这玩意儿是菊花还是狗尾巴草?”,另一个回“你那剪的是不是从猪圈里偷来的草根?”。
宁远的心,一下从硝烟弥漫的战壕里,落回了这间亮着暖灯的小院。
看着这两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他胸口像塞了一团温热的棉絮——不是酒,不是勋章,不是敌人的投降书,是这种有人等你回家、有人陪你发傻的感觉。
他走哪儿都找不着这种滋味。温良玉的府邸太冷,凯琴琳的房间太静,连床都睡得像在守灵。
不是没孩子,是缺了那股子热气——你骂我笨,我笑你丑,你扯我衣角,我捏你鼻子,日子不是过出来的,是吵出来的。
他没吭声,悄没声儿地顺着回廊走过去,像影子一样,停在她们身后,静静看着。
白玲瞥了一眼,立马喊:“婷婷!你这剪的哪是花?分明是被狗啃过的饼!”
陈婷婷翻个白眼:“你懂啥?这是梅花!你看这五个瓣,多有骨气!”
“你管这叫五个瓣?那叫五根面条!还骨气?我看是饿得抽筋了吧!”
“那你剪的是啥?一只癞蛤蟆披了件红袄?”
“我这是你家相公!”白玲得意地举起来,“看,这俩细条是腿,这俩疙瘩是胳膊,头顶这团是头,底下那根——”
“那是尾巴?!”陈婷婷惊了。
“嘿嘿,是相公脱了衣裳的本相!”白玲一脸无辜,“你不觉得他那玩意儿,长得特别——有气势?”
“你、你你……你还要不要脸了!”陈婷婷脸红得像灯笼,“那东西能剪得跟擀面杖一样长?!”
“差不多嘛!”白玲一撇嘴,“我量过,比我的手镯还长一截。”
“……你又想他了?”
“你不想?”白玲眨眼。
陈婷婷低头剪了下,声音低了:“想啊。可他在外头拼命,想又能咋样?只能盼着电台里头的好消息。”
“你听说没?相公把朝鲜半岛拿下来了,听说再往东,就能踏进小鬼子老家了!”
“听见了,”白玲眼睛亮亮的,“他说过,要让他们也尝尝,家被砸、炕被烧、闺女哭得撕心裂肺的滋味。”
两人沉默了会儿,风一吹,灯笼晃得像哭。
白玲突然说:“姐……你收到爸妈信了吗?”
陈婷婷手一抖,纸剪歪了:“收了。我这身份一公开,他们就算不知道,也会有人去报信。”
“爸现在是商会会长,还是什么……城防委员吧?可他不知道,那全是冲着相公的脸面给的虚名。他还在家里沾沾自喜,说‘我闺女是能人,我养得好’。”
“我们……真是不孝。”陈婷婷喉咙发哽。
“我算算……离家都快八年了。”白玲喃喃。
话音刚落,剪刀“嗖”地往后一捅——
一只大手猛地捏住刀尖。
“相公?!”白玲尖叫。
“宁远?!”陈婷婷猛地跳起来,剪刀一丢,像八爪鱼一样扑过去。
白玲紧随其后,俩人像两团火,扑进他怀里。
宁远一手揽一个,直接把她们抱离了地,红灯笼的光洒在她们发梢,暖得像初春的太阳。
这时,小糖糖屁颠屁颠跑来,手里攥着一把小木枪,睁着圆眼睛盯着这三个人的“叠罗汉”。
她歪着头,问:“你是……爸爸?”
声音软得像糯米团子。
宁远喉咙一紧,低头笑:“认不出爸爸了?”
“那你为啥不抱我?”糖糖瘪嘴。
“爸爸两只手,都被妈妈们霸占了。”他晃了晃,“等会儿,我腾出手,立马抱你。”
“那你放下一个!”白玲在中间喊,“我让糖糖顶替我!”
“我不放!”陈婷婷搂得更紧,“我也想抱着他!”
糖糖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小声嘀咕:“……原来爸爸有两个妈妈?”
宁远低头亲了亲她脑门儿,轻声说:
“不,糖糖,你有两个妈妈,但只有一个爸爸。”
“那……那你抱我嘛。”糖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
宁远笑了,把怀里两人轻轻一推,弯下腰,一把把小丫头捞起来,扛在肩头。
红灯笼一晃,照着他眼底——
那不是将军的光,是当爹的,温温的火。宁远环顾四周,又低头瞅了瞅自个儿的手,脑袋里像搅了糨糊,压根没想好咋办。这时候陈婷婷开口了:“吴妈,你带糖糖去后院玩会儿,别在这儿闹,晚上再回来。”
吴妈立马点头,牵着糖糖的小手就往外走,嘴里还念叨:“走咯,糖糖,咱们去找小狗狗玩!”
糖糖扭过头,一脸懵:“两个妈妈怎么都长在爸爸身上啦?咋不下来呀?爸爸不疼吗?”
吴妈边走边笑:“糖糖啊,糖葫芦香不香?要不要吃?”
“要!两串!三串!四串!五串……十串!”糖糖掰着小手指头,数得飞快,舌头都快舔到嘴唇了。
大洋另一边,华盛顿。罗斯福盯着桌上那封电报,指尖敲了敲纸面,眼神没动,心跳却跟打鼓似的。
他不是看不懂,是不敢信——他得让别人先说出口,自己才好松一口气。
济州岛、对马岛。
这两个地方,他闭着眼都能在地图上画出来。
一个在朝鲜屁股后头,一个卡在海峡正中间,跟两颗钉子似的,卡在倭国咽喉上。
要是能在这俩岛上架炮、摆飞机,那简直等于拎着棍子捅鬼子的鼻孔——隔三差五就来一锤子,连喘气的功夫都不给。
战斗机飞过去,半小时准到东京上空;战舰一排开,大炮口直对本土码头。
这哪是作战?这是直接踹门进屋,抄了鬼子的老窝!
国内那帮老百姓肯定要掀了屋顶,骂总统太怂,现在终于有人把刀架到鬼子脖子上了!
可问题是——远啊!
咱航母再多,弹药再猛,可隔着半个地球,后勤链子拉得跟蜘蛛网一样,一断就瘫。鬼子呢?全是海岛,补给全靠船,运一箱大米都得护航十艘船,累死人。
冲绳岛倒是近,可那地方跟刺猬似的,密密麻麻全是鬼子兵,硬啃?啃得掉牙!
罗斯福做梦都想找个能随时砸鬼子的据点——不用绕太平洋,不用等补给船,说打就打!
可现在……宁远递来了钥匙。
他马上开紧急会,连茶都没喝一口,内阁、军方、海军部全喊来,一晚上开五轮会。
最后拍板:让国务卿艾奇逊带团,立刻飞朝鲜,找宁远谈!
别废话了,机会就在这俩岛,趁热打铁,赶紧把它们变成咱们的前哨站!
第三天,艾奇逊一行人坐着飞机绕了大半个地球,终于落地朝鲜。
接待他们的,是李云龙。
这人一见面,二话不说,拎起酒瓶子:“来!喝!不喝就是瞧不起咱护国军!”
酒桌就是战场,不喝就是投降。艾奇逊一行人喝到第三天,耳朵都嗡嗡响,腿打晃,可脑子总算听明白了——宁远?回老家过年去了!
李云龙管不了那么多,只会劝酒:“兄弟,再干一碗!宁司令说了,招待好贵客,功劳算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