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天神之子
李枫2025-12-02 17:375,035

  李河落朝湛蓝的喀纳斯湖跑去。湖面上的大风似乎要将湖水的艳色带走。两岸森林宁静深邃,考察的白船停在湖边随着微波轻晃。

  阿乖蹿上了船。李河落跟上去,刚爬上船,抬头看见那位国外老教授。

  “Hi!”老教授手上攥着报纸要来拥抱他,李河落苦苦笑着,老教授比画着请他到甲板上坐坐。

  李河落没时间与他多叙,径直往船舱里去。教授跟上来看他想干什么,李河落走进船舱,看见里面站着一群国外学者正围着圆桌说着什么,看见李河落闯进来,停了话题都望向他。李河落赶忙道歉,俯下身要找阿乖。阿乖躲在桌子底下,眼睛闪着绿光。李河落拍着手唤它,阿乖猛地一冲,从李河落的脚边蹿了出去。

  这家伙!李河落转头要去追它,突然听见船舱中某个角落传来一声微弱的“救命”。

  他怔了一下,停下脚步。

  他转过头,船舱里的人也盯着他,鸦雀无声,李河落立即明白了一切,拔腿就往船下跑。当他跌跌撞撞跳下船,身后的那些人也跟到了甲板上。砰砰几声枪响,子弹从李河落耳边穿过。李河落向森林里纵身一跃,看见追来的子弹深深地嵌在树身上。阿乖从前方的草丛中跳了出来,一身的通红像是指示灯。

  李河落跟着阿乖在山中跑了很久,直到确定没有人追来。李河落喘着粗气,靠着一棵大树,手颤颤巍巍点起一根烟,气息断断续续地吸进去吐出来。阿乖安静地来到他身边,趴在他的肚子上。

  船舱中传来的那一声求救像是格索的声音,他不敢确定,但至少肯定是个少年。五个失踪的孩子实际上一直在喀纳斯。

  鲁道夫的团伙打着中科院的名号。难怪宁愿派潜水员下水冒险也不用水下机器人,难怪拿不出批准科学考察的公文,难怪迟迟不走。李河落突然想到,王泽一伙还没落网时,曾有不明身份的组织在夜间撒过网,想必就是这艘一直蛰伏在喀纳斯的考察船所为。

  这果真是个大圈套。李河落想着,才发现今天是邹鲁节。与他料想的一模一样,鲁道夫会在冬季正式到来之前出动,而邹鲁节正是区分秋冬的界线。错过了今年入冬的最后时机,湖面封冻,就要等到来年,到时候更是困难重重。那时的鲁道夫就已经策谋好所有环节,早早安排好捕捞船守候在喀纳斯,等着自己找到哈乐丹,赶在今年直接入湖偷猎水怪。

  多洛万完美地演绎了这出戏,只可惜张瑞川还没看调虎离山。

  李河落抱住阿乖站起来,他必须尽快联系到张瑞川。村上是不能回去了,鲁道夫的人会找到那里。张瑞川的部队已经去了阿勒泰市,自己孤身与鲁道夫团伙对抗定是九死一生。

  李河落谨慎地去到了山谷的木屋。

  开门进去看到仙娜正坐在床边打毛衣,看见李河落又看见李河落抱着的阿乖,笑着叫起来:“咦咦,找到了啊,在哪儿找到的?”

  “小塔呢?”

  “跟何木儿借车去了,我们下午要回我娘家。”仙娜看着李河落焦急的样子,放下针线。

  “有手机吗?”看仙娜点着头从口袋里往外面掏,李河落问,“能用吗?”

  “现在在山里没信号。”

  李河落紧了紧牙关,慌乱地又坐下了。

  待到屋外传来吉普的轰轰声,小塔背着鸟枪走进来,看见李河落,笑着喊了声“李哥”,又问:“你没跟张队长去阿勒泰市啊。”

  李河落着急地站起来。

  小塔隐隐能觉察到什么,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没事,你现在送我出去打个电话。”

  小塔开车带李河落到了禾木村外几里处的小公路上,李河落用仙娜的手机拨过去,才响一声,张瑞川就接了。

  “我是李河落,仙娜的手机,你先别管我怎么到山谷去了,多洛万给你们设了个局,他们没有撤走的意思,他们要赶在今年入冬以前动手!鲁道夫团伙一直藏匿在喀纳斯,格索乌索哈乐丹都在喀纳斯!你现在必须赶回来!”李河落嚷到满脸赤红,脖颈上的青筋一条条突显,狠狠抓着手机紧紧贴在耳朵上,“赶不回来也得赶!必须在今晚之前赶回来——”

  小塔在一旁听得惊讶,李河落绝望地放下手机,小塔说:“我也觉得,他们不可能赶得回。”李河落望向他,忧愁如旋涡似的云凝集在他的额顶。

  李河落猛地打开车门出去,小塔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要拉住他,也下了车。

  “李哥你一个人怎么去!你回来!”小塔拽住他的胳膊。

  “现在只有阻止他们,我一个人同样可以!”

  “那好。算上我。”说着从车里提起鸟枪。

  李河落顿了会儿,一抽胳膊往前大步走去,小塔又追上去拖住他,李河落转过身抡起手给了他一耳光——

  “你给我好好带着仙娜!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别插手这个事!”小塔红着脸呆呆地看着他,李河落看向别处,接着忍住脾气对他说,“这里面只有生和死,你安分点儿,听我的话,好好活着。”

  “你想和他们同归于尽?你一个人去只有一条死路!”

  李河落却笑了。

  小塔一脸压抑的怒气与不解,“你笑什么?”

  “小塔,从我决定回来的那一刻,就没想过再活着出去。”

  李河落一个人走进森林,阿乖迈着轻轻的步子跟在他身后。李河落转过身,望着已是一身红毛的小家伙许久。蹲下来抱起它,阿乖温顺地垂着耳朵在他怀里呜呜地叫。

  眼看着太阳将要变成落日,昏昏沉沉的光往阴霾中陷。李河落在密林间躲了很长时间。即使一时的极度静谧压得他喘不过气,却没有丝毫的恐惧。

  他在想,鲁道夫的人究竟是怎么找到哈乐丹的呢?对喀纳斯文化有研究的只有鲁道夫一个人,他不在喀纳斯,他的手下靠什么手段找出召灵人的真相?李河落抚着阿乖,怎么也想不通。

  当阳光弱到了无生气,他起身要往回走。总觉得还有什么东西落下了,摸摸腰间,枪还在,掏了掏口袋,挤瘪了的烟也还在,也正抱着阿乖,自己还会有什么遗落的?是啊,自己早已是孤魂野鬼,现在是,从前也是。

  当还有一步就要走出林子,他才想起来,他将笔记本落在禾木村外的木屋里了。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突然想起那天与张瑞川在湖边观察地形,上了那条船,戴白手套的老教授邀请他们共进午餐,翻看了自己的笔记本。

  那位教授……鲁道夫!没错,他就是鲁道夫!

  李河落恍然大悟,鲁道夫早已守候在喀纳斯,看了那本记满了惊天秘密的笔记,知道了有关哈乐丹的一切,在张瑞川找到哈乐丹之前先行一步……

  李河落回到山谷,屋中已经没有人。

  他倒了杯水,一口喝掉。随着气温变得冰凉的液体顺着他的食道往下滑,像流动的冰。窗外的远处生出袅袅的青烟,这是图瓦人过邹鲁节的仪式。这一天在外放牧的牧民带着新疆圆柏赶回村庄过冬,他们点燃圆柏生出白烟,然后开始祈祷。

  这一天是活佛马盒卡拉的祭日。

  李河落突然想到刺人传说中,刺人为庇护他们的天神之子在喀纳斯湖底修建了陵墓。喀纳斯湖底是迷宫般的水下森林,陵墓隐藏在水下森林深处。

  但是天神之子究竟是谁?天神之子有什么能力保护刺人、与政府对抗?连水中的神兽都要世代守护陵墓,那么他究竟是什么人?

  李河落叼着烟擦拭手枪。他想难道是马盒卡拉活佛?此外,图瓦人还崇拜哲布尊丹巴活佛、章嘉呼图克图,他们都是天神之子,与图瓦民族息息相关,都是宗教领袖,有足够的权力与能力。

  但是这几位宗教领袖都出现在17世纪以后。刺人传说中天神之子于八百年前来到喀纳斯,他出现在13世纪,甚至更早。那么他究竟是谁?

  李河落将手枪插回腰间。抽完最后一根烟,捏着烟嘴直到海绵干瘪。

  将阿乖留在床上。推开门,大步走出去。

  夜晚的喀纳斯湖灯火通明,形色匆匆的黑影像是邪恶幽灵在船上穿梭。李河落隐藏在岸边树林间观察着。看到戴着白手套的外国教授大腹便便,从船舱中走出来,脸上早已没了友善,在夜灯的照耀下显出道道刀疤。李河落不自觉地将手按在了枪上。一切深仇大恨都可以在一声枪响后完结。

  当他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瞄准外国教授时,“啪——”的一声,小塔躲藏在山坡的树林间用鸟枪发出了第一颗子弹。

  该死!李河落咬着牙望过去,船上的人乱了阵脚,纷纷簇拥着外国教授躲进了船舱。随后出来了全副武装的走私分子,举着枪对着小塔的方向一阵扫射。李河落不知道小塔的处境,只望见打飞的叶片。

  李河落朝小塔的方向赶去,看见小塔捂着左肩躲在树后,李河落跑到他身边,拉住他就往更隐蔽的树林中拖。

  到了安全地带,李河落举着枪柄对着小塔的脑袋就是一下,“你找死是不是!”

  小塔愤愤地盯向他,李河落又给了他两下,小塔将头扭向一边,朝他吼:“你别忘了我是护林员!”

  李河落一时无言以对。

  小塔说着想要站起来,可是手臂上中了颗子弹,没走几步又跪倒在满地的落叶里,嘴中还嚷着:“我有责任保护喀纳斯!我……”

  “行了。”李河落将他带到一处空地上,“你闭嘴。留在这里,乖乖地哪儿也别去,什么话也别说。”李河落刚准备离开,小塔就拽着李河落的裤脚要跟着他爬过去。李河落想将他踢开又狠不下心,便猛地一抽脚挣脱开匆匆离去。

  李河落回到岸边的树林观察船上的一举一动,这时,走私分子推搡着格索、乌索、衮鲁与禾木村失踪的一个孩子走到甲板上,用粗麻绳将他们缠了起来。那个外国教授也从船舱中出来,还拖着一个瘦弱的孩子。

  “哈乐丹!”李河落直起了身。

  哈乐丹的身上捆满了麻绳,外国教授派人将他吊上瞭望台。李河落看着面色苍白、瘦弱不堪的哈乐丹被缓缓往上吊,心里难受极了,刚准备掏出手枪,听到身后树叶的沙沙声,回头一看,又是小塔!拖着淌血的胳膊一点儿一点儿竟爬到了他身边。

  “当时我和杜林琪就是这样。”李河落将他往前拖了些,“我是宁愿送死也不听劝。”

  小塔拨开衬衫看了看伤口,“你还不是到现在也没听劝。”

  李河落语塞。只说:“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活着比什么都好。”

  “我活就要活得惊天动地!死也要死得泣鬼神!”

  李河落瞟了他一眼,又望向被绑在瞭望台上的哈乐丹,“你把仙娜送回娘家了?”

  “没。”小塔语毕,李河落看向他,小塔继续说,“她不放心我,又觉得我回来没错,就跟着一起回来了。”

  李河落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傻了?”

  “我把她留在禾木村,那里安全,还有阿力陪着她呢。”小塔摆脱掉李河落的手,“还有,何木儿也知道这个事了。”

  李河落真想教训他。

  小塔看到船上的格索、乌索与衮鲁,惊问:“他们!”

  “失踪的孩子都在鲁道夫手上。”

  小塔狼狈地架好鸟枪,口里念叨着:“库库勒大叔的仇我来报!”

  李河落的脑海中闪过库库勒老人慈祥的脸。想起这位长者坐在自家待客厅前,他身后的木壁上挂着狐狸与狼的皮毛,中间有一幅成吉思汗像。

  李河落不禁惊异,抬起头。

  天神之子……莫非是……

  成吉思汗在西征时期曾经到过喀纳斯,他曾赞誉过喀纳斯的胜景,并说死后要葬在此处。之后于1227年病逝于宁夏六盘山附近,至今仍不确定他究竟安葬在何处,鄂尔多斯的成吉思汗陵与相传的各地陵寝或许都只是衣冠冢。

  而他的真身,就葬在喀纳斯湖底。这就是历朝历代都无人找到成吉思汗真正陵墓的原因。

  如果是这样,那么召灵人存在的真正意义,就是为控制与调遣湖中神兽守护湖底的陵墓。

  李河落还在惊叹之时,小塔一意孤行对准船上的一个走私分子就是一枪,干掉了一个,船上其他人知道了他们的方位,纷纷下船,李河落拉起小塔,叫他快逃,小塔却固执地不动,眼看着走私分子要过来了,小塔还保持着要瞄准射击的姿势。

  “快逃!”李河落朝他吼。

  “不!是你该跑!”

  走私分子已近在咫尺,强有力的子弹在李河落与小塔周边“砰砰”开花,小塔这才慌了神。

  “去禾木村!”李河落说着,自己向森林外的敌人们走去。小塔抓起鸟枪捂着胳膊,连滚带爬钻进森林深处。

  五六个走私分子蹿进森林去追小塔,其他人都停下来举起枪对准束手就擒的李河落,这时,远处船上的外国教授却吩咐不准开枪。

  走私分子将李河落带到船下。外国教授走到栏杆边,居高临下俯视他,诡异的眼神里还掺杂着轻蔑。接着,他用极其标准的中文说:“瞧瞧,这是谁啊,我们的X先生!”

  李河落不屑地冷笑了下,“你是不是也该来个自我介绍?鲁道夫。”

  外国教授仰起头笑起来,这个时候,李河落以最快的速度举起了枪,可子弹刚要出膛,船上就撒下一张大渔网将他罩了个严实,一颗子弹射在了船身上,走私分子抢过他的枪丢进湖里,对他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可爱的X,杀你就像按死一只蚂蚁。但我不会杀你,早在你逃出吐鲁番那天,我的人就可以动手。想知道原因吗?我怕告诉你真相你会接受不了。”鲁道夫缓缓摘去白手套,扔在李河落头上,慢吞吞地说,“胜利属于正义,那是因为连邪恶都站到了正义的一边。如果正义站在了邪恶的一边,又会是什么结果?”鲁道夫随后转过身,望向捆绑在瞭望台上的哈乐丹,大声说,“孩子,召唤出水神!让它展现在世界的面前!”

  李河落惶恐地望上去。哈乐丹无助地垂着头,紧闭着唇,嘴角的疤印褶痕渗出血点,要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你不能做!”李河落朝哈乐丹大喊。

  鲁道夫懒洋洋地坐在藤椅上,邪笑着说:“孩子,知道是谁把你出卖了吗?就是这个人。”

  李河落瞪大了双眼,像只受困的豹子,圆瞪着眼撕扯着牢固的渔网。

  “他把你的秘密都告诉了我,你现在应该展现出你的神力,惩罚一切背叛你的人!”

  甲板上的格索、乌索都傻了眼,盯向李河落的犀利眼神似要洞悉他内心的一切。

  瞭望台上的哈乐丹虚弱地望着李河落,颤抖着双唇,鲜血从嘴角大股大股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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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唤喀纳斯水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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