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突然响起狗叫声。李河落从睡梦中醒来,缓缓睁开眼。一片的昏天暗地,只有粗犷的狗吠回荡在山谷间。这时有人轻轻推开木门走到他身边。李河落迷迷糊糊中瞥见面前黑影身后跟着条壮硕的黑背狼狗,哈着气摇着尾。
等李河落清醒,发现自己躺在木床上,肩上的伤口被纱布层层包住。身下的薄薄棉絮微微透着寒气,屋子里的小木桌上立着一根细细的蜡烛。烛光在一片黑暗之中显得极度微弱,以至于李河落起初以为梦还未醒。抬手敲了敲太阳穴,看见自己的墨镜安然地摆放在蜡烛边。
从床上坐起来,听见屋外狼狗厚重的呼哧呼哧声。出门一看,一个歪戴着小白帽的男子背对着他,吹着口哨、盘腿坐在地上点起了一簇耀眼的篝火。男子身边的狼狗见到李河落后突然立着不动,随即发出挑衅的呼呼声。男子这才回过头。
“你醒了。”
原来是护林员小塔。
“我睡了多久?”
“一整天了。”
李河落点着头坐在篝火前,依稀见着被篝火热气流吹升的灰屑。山林黑漆漆一片像是宇宙黑洞。寂静的夜阑让他的心失落得很厉害。
“你一个人住这儿吗?”李河落问。
“也不。不常来。经常在山林中乱窜,哪里都有这样的小屋,走到哪儿就住在哪儿。”小塔的脸在火光下一片鲜红。狼狗卧在他身边,盯着李河落。
“它叫什么名字?”
小塔低头朝狼狗喊了两声“阿力阿力”,抬起头朝李河落笑。李河落见狼狗温顺地摇着尾,两手伸开做了个怀抱的姿势朝狗喊:“阿力、阿力,来。”狼狗却无动于衷,转过头望向别的地方。
小塔从鼓鼓囊囊的衣服里掏出一只小动物,“今天在路上救起的,可能是被妈妈抛弃了。”
李河落看着他手里毛茸茸一团,小动物还在呜呜地叫着,“这是什么?”
“火狐狸啊。”小塔伸出食指凑到小狐狸薄薄的嘴边,“刚出生不久。这种狐狸成年了也就和猫一般大。”
“拿来,我看看。”李河落说着接过小家伙,“嗨!眼睛还没睁呢,眯成一条缝。”
“是啊,它只认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
小狐狸晃了晃脑袋,似乎又酣睡了。
“小塔,那条鱼你们怎么处理?”
“大红鱼吗?”小塔拿铁棍捅了捅篝火火底,“还不清楚。村上人说要把它放回去,研究所的说拖回乌鲁木齐作研究,研究完了估计会做成标本。”
“比火车还大的东西怎么运?运那么远岂不是会臭了。”
“所以我觉得要是运走的话,在这儿就会把它给分尸,再一截一截地带走。”
“那条鱼现在还没死吧。”
“嗯,还能在岸上坚持一段时间吧,不清楚。哎对了,不是来了很多电视台的吗,我听说村上人、领导们还有旅游局的都把他们轰走了。”
“封锁消息。”
“下午的时候听另一个护林员说,那条大红鱼已经被处理走了,不知道放哪儿去了。”
次日醒来,李河落在床上侧过身,突然发现小狐狸正趴在他面前,小小的眼睛眨巴眨巴两下慢慢睁开,望着李河落晦暗的眼珠,又尖又细地叫了一声。
小塔从外面进来,将用报纸包裹的牛肉干放在木桌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卷烟,还带来一瓶当地烧酒。李河落说不喝酒。小塔笑道:“哦,我以为你喝呢。”
李河落提起一双皮革靴子说:“我看见门后有这双……”没等他说完,小塔便说:“你穿吧,这是何木儿留在这儿的。”
“何木儿是谁?”
“护林员啊,我兄弟。”小塔坐下来问,“你和库库勒大叔很熟吗?”
李河落点点头。
小塔继续问:“你不喜欢住在村里?”见李河落没有回答,心想是不是自己话太多了,忙说,“不是赶你走的意思,这个屋子本来也不常有人住,经常闲置在这儿的,就是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库库勒大叔你在这儿。”
“不要和他说,任何人都不要说。等我把事情办完了自然会走。”
小塔疑惑地点着头问:“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李河落没说话,低下头套靴子。
“你叫什么?”
“陆。”李河落与他四目相对,突然改口,“李,李河落。”
真与假都不再重要了,可他宁愿学会去真,让自己的人生有一回真,浅浅的一回真。即使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这个名字的可信性,但它毕竟是记忆中恍恍惚惚存在着的。李河落望见从半开的木门射进来的光线,小狐狸迈着几寸长的小腿欢快地跑进一地阳光中,转过小脑袋朝他轻轻地叫。
“阿乖。”李河落笑着朝它喊。小狐狸一扭头跑出门,李河落快活地跟出去。久违的快乐。
山谷中只有一个男人的憨笑声,像是个从未经历过苦痛的人。待到与小狐狸玩累了,坐在草地上看着小塔带着狼狗从山上下来。小狐狸看见硕大的狼狗吓得往李河落胳膊底下钻。
“现在可好,一个阿力一个阿乖。”李河落点了根烟朝小塔笑道。
“是啊。”小塔挽起袖子也坐下来,“看这小家伙把你当爸爸了。”
说到这里,李河落脸上的笑容顷刻乌有。狠吸了口烟眺望雪山。阿力凑到李河落胳膊下嗅小狐狸,小狐狸嘤嘤地叫。李河落掐着烟嘴往地上一抛,阿力转过脑袋嗅烟头,两只前脚在地上挠,不巧被烫了下,呜咽了声扭头就逃。
李河落问小塔:“动物为什么怕火?”
“身上有毛啊,一沾火不就蹿上去了。”
“烧个精光。”李河落吭吭地笑起来。
“本来是两只的,两只狗在一起天天就是争啊打啊吵啊,两个对着叫‘汪汪汪我家我家……’,那一只比阿力强壮,阿力就受欺负呗,我就把大的放出去,第二天它又回来了,再放出去,就没回来了。”
李河落望着他说话的样子,“愧疚吗?”
“嗯。现在想想是挺难过的。”小塔说,“其实我小时候最怕狗,但要护林,有个助手总是好些。”
“对了,小塔。”李河落将手放在他的肩上,“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好啊。什么忙?”
李河落仔细揣测着他那双淳朴的眼睛,“帮我多留意下长住在喀纳斯的外国人。”
“怎么了?留意这些干什么?”
“这些你不用问。你相信我,我不是坏人。”
小塔点了点头。
“还有,切记不要把我住在这里告诉任何人。”
“好,你放心吧。”小塔说,“你需要什么尽管告诉我。”
禾木村这几日好不热闹。一是巨鱼现身,各地的电视台齐聚喀纳斯;二是格索平安归来库库勒大摆筵席。库库勒对来宾盛情款待,家中挤满了村民,像是全村要开重大会议。看着门外吵吵闹闹地进来一个手握话筒的男人,男人扶了扶金边眼镜,刚想开口,库库勒便挥挥手说:“今天不接受采访。”
这时孙天与刘芝手挽手从人群里走进来,“库库勒!”
“呀!孙教授刘教授!里面坐!”库库勒站起来迎过去。
孙天笑着说:“听说找着活物了,电视台的又把我们喊过来了。”
库库勒望向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是那个西部电视台的吧。”
“是的是的,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叫我小王就行。”男子扶了扶眼镜,“我们台的水怪专题就要拍第三季了,这不刚巧找着水怪了嘛……”
“研究院的人已经把它弄走了。”乌索说。
“那你们见到了吗?是个什么动物?”小王手舞足蹈,丝毫没有注意到在图瓦人中这样说是大不敬的。
库库勒没有理睬他,带着孙、刘教授往屋里走。
乌索问被冷落的小王:“你们准备拍到第几季?”
“这个专题的收视率一直居高不下,人们茶余饭后最喜欢看看这些趣闻,可能得拍个五十季吧。”
“五十季?!一年就四季,你们还真来狠……”乌索虽不懂电视季的意义,但话糙理不糙。
“是啊,那要看多久抓住水怪,都知道水怪是什么东西就没拍的意义了。”
乌索不屑地嗤了一声,“那你们只能世世代代拍下去了。”
小王带着摄像师傅摸黑赶到喀纳斯湖边,心想虽然晚来一步,但在岸边总会找到蛛丝马迹。
湖水闪射出大海深处的暗蓝,令人心生畏惧。远处岸边似乎有人打着手电筒寻找什么。小王与摄像师踩着沙石踉踉跄跄跑过去,发现竟是几个说着英文的外国男人。其中一个矮胖男人看见来了陌生人,谨慎地抬起手掌示意安静。
小王用蹩脚的英文向他们打了声招呼,就被其他几个牛高马大的黑衣男人包围起来。摄像师见情况不妙,哆哆嗦嗦地放下架在肩膀上的摄像机。矮胖男人抢过小王的话筒,冰冷地问:“你们拍什么?”
“没没没……”
摄像师解释道:“还、还没打开镜头盖呢……”
矮胖男人哼哼了声,要拿摄像机。
“什么人?在干什么?”夜色下一束强光从岸边树林里穿透出来,直直打在矮胖男人的脸上。小塔带着狼狗走出来。
矮胖男人扔下摄像机。身后有个黑衣男子将手放在了裤腰上,矮胖男人抓住他的手制止了他。
“你们在干什么?我是护林员。”
矮胖男人笑道:“我们是游客,来湖边看看景色。”
小塔将手电筒对着小王与摄像师,“你们呢?”
“西、西部电视台的……”
“这里晚上不安全,还在封锁期,不能擅自闯入。看景上观鱼亭看,看得全又安全。”
“是是。我们这就走。”矮胖男人说着就往后退。
“看得清路吗?知道路吗?要我送你们吗?”
矮胖男人呵呵笑两声摆着手便要离开。
眼看着来路不明的一帮外国人走远,小塔转而问小王:“你们呢?黑灯瞎火的搞什么呢?”
“我们,我们也知道路的……”
“噢。你们刚刚在这儿干什么呢?”
小王凑到小塔耳边说:“这帮老外有点儿问题……”
“什么问题?”
“感觉就是怪怪的,这么晚了在湖边上玩,你说有问题不。”
小塔转身往林子去,“你们呀也一样,晚上跑来溜达啥?都赶快回去了……”随即隐没在死黑的森林中。
李河落点起蜡烛,将小乖放在木桌上。小乖伸出粉红的舌头轻轻舔着他的手指,痒得李河落咧嘴要笑出来。瞥见一滴烛泪落下,赶忙将小乖抱起来,怕烫着它。抬头的刹那在红彤彤的光芒中像是看见了火焰山的流云。
这小乖的命运与自己是一样的,唯一的不同只是自己能收养它。李河落突然害怕等这小家伙长大了若是开口说话问他:“妈妈呢?”回答它,你的妈妈是杜林琪,她在远方。
想到这里,眼睛里堆满了泪哈哈笑起来。
小塔回来的时候,小狐狸已经在李河落的手掌中睡熟了,蜷缩着像团灰白的毛线。小塔放下鸟枪,坐下来对李河落说:“刚在湖区发现几个外国游客,深更半夜的还到处跑。”
李河落忙问:“他们有什么特征?”
“都挺壮实的,有一个好像是头头,又矮又胖,我就奇怪他那些跟班怎么不喊他‘头儿’,非要叫他‘脚儿’……”
“是‘加尔’。”李河落思索了会儿说,“你记住这个男人,多留意。”
“嗯。好。”小塔答应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几块透明的玻璃片,“李哥,你知道这是啥玩意儿吗?”
李河落仔细端详了番,又抓在手中闻了闻,水腥的气味,赶忙扔在木桌上,“这是什么?玻璃碎片?”
“再猜猜。”
“不知道。”
“来。”小塔拉着李河落走出屋子,指着一片靠墙斜放着的扇形大玻璃片,说,“你瞧瞧那是什么。”
李河落蹲下来观察。这东西足有小木桌大,像是透明的扇子,只是略显昏黄模糊。上面覆了层薄薄的浅绿色水藻,一股来自深水泥巴中的潮湿腐臭散发出来。李河落困惑地摇摇头,还是不知道。
“这是鳞。”小塔蹲在他身边,“今天我在岸边找到的。”
“零?”
“鳞片。”
“鳞片?!”李河落恍然大悟,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怪东西,“很奇特。是那条大鱼身上的?”
“不是……”
李河落猛地转头望向他。
小塔进了屋提出来一个袋子,从袋子里取出一片微红色的鳞片,“这才是大红鱼的。那天我偷偷留下的。”
李河落将两片鳞放在一起比较。微红色的不透明,且相对显小显厚,只有透明鳞片的一半大,却比透明鳞片厚很多,沉甸甸的像是块钢板。
小塔说:“不一定只有鱼才长鳞,蛇也长啊。”
“难道水里还有别的大动物?”
“不知道。所以明天想去请教一下研究所的人。”
第二天清早,李河落睡醒却发现小塔已经外出了。从床上坐起来,看见阿乖盯着紧闭的木门一动不动。
“阿乖,来。”李河落朝它喊。这时有人咚咚咚轻轻敲门,阿乖往后跑,一蹿就蹿到李河落怀里去了。李河落抱着狐狸躲在屋角,斜视窗子观察屋外情形,隐约只看见一个人影。
开门一看,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头上围着图瓦头巾穿的却是牛仔裤,一双精致的眼睛清澈得像两汪湖水。
陌生女子看见面前的李河落不禁愣了下。指尖抵在唇上,用蒙古语说了些什么。李河落无奈语言不通摇着头。女子突然用老练的汉语问了句:“普通话?”见李河落点头了便问,“小塔呢?”
“小塔他出门了。”李河落猜想能找到这么隐秘山谷中来的,只能是小塔的女朋友。
“他不是说他这两天都住这儿的嘛!”女子对李河落抱怨着突然露出笑容,伸出细长白皙的食指说,“我见过你!”
李河落吃了一惊。
女子接着说:“那时你和一个姑娘坐游艇玩,那姑娘是你相好吧,你相好还晕船了对不对!”
这是李河落与杜林琪在离开喀纳斯之前发生的事,那时还没到秋天,
女子逗了逗李河落怀里的阿乖,说:“这不是狗吧,尖尖的鼻子尖尖的耳朵。”
“是狐狸,火狐狸。”
“呀!”女子高兴地蹦了一小下,忙展开手掌要将阿乖接到自己怀里,“到春天换毛了,就是真正的火狐狸啰!”
陌生女子嘻嘻哈哈地笑,蓦地让李河落想起杜林琪来,便盯着姑娘的脸,可久了却发现陌生女子的眼睛没有杜林琪那样大,声音却比杜林琪清亮。李河落甚至清清楚楚记得杜林琪每一颗牙齿的形状。潜藏在心灵深处的某个声音在指示自己将她当成杜林琪,可又知道她不是。她毕竟不是。
陌生女子在山谷中一直等到傍晚。小塔与黑糊糊的狼狗阿力从山上下来。小塔离老远就笑着喊了声“仙娜”。狼狗也兴高采烈地朝女子身上扑。
女子与小塔低声耳语几句。小塔抬头看见倚在门边的李河落朝自己笑,便笑着走过来说:“过几天出结果就知道是什么动物了。”
李河落点了点头,说:“你那个仙娜等你一天了。”
小塔微微羞涩地低下头“嗯”了一声。
夜晚,在山谷中生起篝火。仙娜热了烧酒非要李河落尝一口,李河落硬着头皮装作一饮而尽的样子,实则只伸出舌尖舔了一点儿。确实是烈酒。
趁仙娜进屋拿东西的空当,小塔告诉李河落,今天在去研究所的路上看见那帮外国佬包了个车往南去了,似乎警觉到什么有意撤离。
仙娜从屋里出来,问李河落:“你怎么住这里了?她呢?”
“嗯……你问谁?”
“她呀,你相好呀。”
仙娜清亮的一句话像是重重一块落上李河落心头的锐石。
“她,回乌鲁木齐了。”
仙娜“哦”了声。小塔问她:“你们以前认识?”
“我见过他的,还有他相好。”仙娜坐在小塔身边,靠着小塔的肩膀,“有些时日了。”
小塔笑话她:“你还记得住?”
仙娜呵呵地笑起来,“多英俊呀。”
夜色渐渐深了,山谷中的寒气从泥土中每一寸长长短短的疏离间渗透出来。夜空星辰密密麻麻,一整片霓虹般的通光染遍无尽长空。静谧山林的黑色剪影投射在五光十色的夜幕上。时不时飞出几只鸣叫奇特的怪鸟。
“小塔,你是哪族人?”李河落问。
“汉族。”
“仙娜你呢?”
“蒙古族。”
李河落点点头问:“你们知道召灵人的传说吗?”
“知道啊。”小塔脱下外套,结实的肌肉在火光照耀下生着白光,“这个故事这里人人皆知的。”
李河落心想他们不是图瓦人,直白表达一些见解不需要顾虑太多。便说:“据说召灵人的生理构造和常人有异。”
小塔与仙娜摇着头说:“这个不知道。”
李河落便诡秘地笑,想吓吓他们,“召灵人长鳃的……”
小塔、仙娜愣了下随即笑起来。
“不知道他们那鳃长在什么地方。”
小塔直接回答:“两副,一副长在左右腮帮子上,一副长在手掌上。”仙娜拍了下他的手纠正:“长在手腕上。”
“手掌里,我记得很清楚!”
“什么呀,我又不是不知道,分明是手腕。”
李河落听着呆住了,迟迟回过神忙拉下两人在空中挥舞的手,“你们见过?”
“见过啊,何木儿就有啊!”
一阵比夜晚凉气更冷冽的气流飞快往李河落心脏中蹿。
小塔对已经目瞪口呆的李河落说:“不过他又不是召灵人,他除了有两副那东西、手指脚趾间有小小的鸭子样的蹼外就是个正常人啊。再说召灵人传说只是故事,骗孩子的……”
“他现在在哪儿?”李河落猛地站起来。
“贾登峪吧。他去那边了,明天可以回来。”
“回来、回来了,我要见他!”李河落紧张得吐字不清。
深夜入睡前,李河落两只脚疲倦地蹭掉皮靴,盯着烛光下的两只靴子看了许久,心想这个迷雾般的何木儿竟就存在于自己身边。小狐狸早已在床脚缩成一团酣酣睡熟,还打着极微的可爱呼噜。夜阑人静,屋外小塔与仙娜收拾篝火的琐碎声音让这个夜退到离自己更远的地方,伸出手也触碰不到。
就像个局外人。一切都如此陌生。不会随着时间前行而逐渐熟悉的终极陌生。
想到格索,这个亲口承认自己是哈乐丹的少年。李河落半信半疑,只是从未出口的一个最根本性问题是:既然他是受众人庇护的召灵人,为什么当时库库勒会安心放他和自己一起走。不怕路上万一有什么闪失?
李河落竟微微笑起来。原因只会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