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寻找杜林琪
李枫2025-12-02 17:335,657

  

  杜林琪的这些话在火焰山都变成了紧箍咒,折磨着李河落,令他无法平静。而他们之间也再不会等两人冷静下来后又和好如初了,因为作决定迫在眉睫。

  杜林琪与他赌气,换了药便躺在格索身边睡下了。半夜的时候,肚子里不安分的孩子乱动,她跑出去呕了很多次。这些李河落也是知道的,但他接受了杜林琪的挑战,装作睡着了一直无动于衷。

  第二天一大早,杜林琪像往常一样出去了。

  出去的时候,还故意将枪摆在李河落面前,说是再也不带了。李河落翻了个身,对着岩壁,也不说话。杜林琪气冲冲地往外走,李河落又良心发现般一把抓住她的手,硬是将枪塞给她。

  “我不要。”

  “孩子要。”

  一提到孩子,杜林琪板着脸接过了枪,走之前还嘱咐格索要记得给李河落换药。

  “以后长大了准备干什么?”李河落问格索。

  “就和村子里的大人们一样骑骑马赶赶羊,在喀纳斯过一生吧。”

  “也不错。”李河落坐起来,“看着是个牧民,实际上是召灵人,谁也看不出。”

  “哥哥。”格索坐到他身边,“如果我告诉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召灵人,你信吗?”

  “又逗我什么?”

  “现在不逗你呢,你现在就早早把召灵人忘了吧,记着他并不好。”

  “你还真怕我把你卖了?”

  格索摇摇头说:“如果想跑,趁现在你受伤我就跑了。”

  “格索,你告诉我,水怪究竟是什么?”

  “它什么都不是!它只是面镜子,有人喜欢它,不远万里来看它,有人畏惧它,有人保护它,还有的人想要得到它,日复一日地寻找着。人们都想知道它究竟是什么,它就是一面镜子,它把人的嘴脸照得很详尽。”

  正午的时候,远方又隐隐传来两声枪响,李河落的心勒紧了下。又是当地猎人?火焰山方圆百里没有任何动物,又怎么会有猎人?

  他掏出了西域失魂藤。计划等着杜林琪回来,用这个将她迷倒,便要带着她离开新疆了。

  可天都全黑了也不见杜林琪回来,格索耐不住了,要出去找她,李河落拖住他,说:“你哪儿都不要去。她在和那些家伙兜圈子。”

  一直等到深夜。李河落再也坐不住了,捂着伤口要出去看看,格索也跟在后头。

  一片漆黑,没有一声虫鸣,没有一丝风。

  格索说:“我们得喊。”

  “你回山洞去!回去!”李河落朝他吼。

  格索朝前走去,强硬地说:“我要去找杜姐姐!”

  “你的命可比我们的值钱,你不要了?”

  “不要了!”

  看着李河落忍着痛、瞪着自己,格索过来扶着他说,“我已经是成人了,该回去的是你,你的伤还没好。”

  李河落甩开他的手,紧闭着唇,艰难地往前迈着步子。

  他已再无心情说话,甚至都不会抒发心中担忧,让自己好过些。他只是努力想要克服轻微的夜盲症,又明知道黑暗里什么都找不着,可他心里只有她的每一个影子,他必须找到她。

  他们在深夜的火焰山找了很久。敏捷的格索总走在前,李河落加紧脚步,可伤口却被拉扯得越发疼痛。他怀疑又渗出了血,却只是用颤抖的手使劲捂着。他想,当他找到杜林琪一定会任凭她在自己身上出气,然后答应她,叫她一声“拖勒依干”。

  当黎明来临,红色光影顺着山顶往山脚蔓延。李河落早已无力前进了,依着山涧一处岩壁,目光空空地盯着橙色的土地。伤口还疼吗?他不知道。而这样的问候又像是从杜林琪口中出来的,只是极为空幻。

  李河落甚至不再苦想着她到底在哪里,他的脑子已经空了。两条腿软绵绵的,力气耗尽了,昏昏沉沉想要睡去,这一睡估计便是休克了。

  格索仍在寻找,只是焦急也化成了微小的绝望,无精打采的。

  李河落微弱地喘息着,这一切好像个梦。

  当听见格索的尖叫,他咬了咬牙,站起来就往山谷中奔去。

  一个死去的女人趴在地上,脸埋在沙土里,手里握着李河落给她的那把枪。

  熟悉的身体,熟悉的T恤,熟悉的一地长发。惟独的陌生,只是零星的血渍。连初生的阳光也不放过她,蒸发掉鲜血,变成了沾在砾石上乌紫色的痂。

  李河落站在远处望了很久很久,也不敢靠近。终于他往前迈了一步,像是往常那样要给她一个惊喜或是吓唬她一下。他极轻地蹑着不连贯的步子,每一步都令他的伤口钻心地疼一下,一小段路就这样走了很长时间。

  突然的一阵哽咽,让李河落呼吸困难。望着她沾满血的后背,终于提起力气握住她冰凉的手,想说话,舌头却无比愚钝。

  他想告诉她,下一站就是乌鲁木齐了,就可以见到妈妈了。

  杜林琪无声又无息,静静地趴在沙砾上。

  此时的喀纳斯到了一年中最美的季节,前些日子可以见到云海的奇观。当然,要站在山上,因为大雨过后生出的雾气又大又浓,厚厚地一层垒着一层,密密实实的好不壮观。因此在低处走,眼前尽是白茫茫一片,是找不着路的,还以为到了仙境或是梦还没有醒。站在山巅朝下俯瞰,也就真成了仙人,像是再往前迈一步就可以随着云雾飘走。

  喀纳斯湖更是美不胜收,美到极致了。初秋是个完美的季节,凄美的树影与落叶全往湖里钻,整个湖便变了色,一处金红、一处碧蓝,像是一大缸染料,任凭着清新的风在搅动,五彩斑斓晃悠悠在转动,都像有了生命似的。月亮湾的景也跟着变幻,一线长湖像尽是让人眼花缭乱的花朵,伴着阳光还熠熠生辉,看得人恍恍惚惚,早忘记了现实世界的一花一木,全坠入湖中的魅影深处去了。

  而人间仙境的南方,负罪的李河落,内心在久盼的阳光明媚后,又“轰”的一声裂变成昏暗凄冷的城池,灵魂被困在其中僵硬如铁。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上是一道道苍白的鲜红。

  他将格索从沙地上拉起来,不知他从哪里生出的大力气,抱起格索飞快地离开,离开这具令他充满恐惧的尸体。他要离开这里,像个幼稚无助的孩子在心里对自己说:“她不是杜林琪,她不是!我要离开这儿,要离开这里……”他带着格索冲进了吐鲁番城,冲进了车站,冲上了车,在最黑的夜晚,全然不顾身后那些嗜血的幽灵,以最快速度离开这里。

  窗外的一切,他不敢再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颤抖着的左手,一道殷红的血流从衣袖中蹿了出来,沿着手臂流向手掌,聚集在指尖。随着客车发动时的震动,眼看着它们一滴一滴地落了地。

  他攥紧了手。“请开快些!”他重复着这句话。他惧怕这个噩梦了,他试着要结束它了。

  他没有再逃。即使现在的他看似极度混乱地在逃窜。

  他没有出新疆,而是带着格索向着北方直线而去。

  他用很长的一段时间犹豫着何去何从,而彻底改变坚持的信念却在那一刹那间。或许在那一刹那,他突然尝到悄悄滑进自己嘴里的泪,是有温度的。

  他带着绝望、含着仇恨又要走进来时的地方。

  这之前,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格索,像是要拿他偿命又犹豫不决的样子。他有过各种各样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这时的却是平生最怪异的一种。

  他最后望向格索的眼神里,早已对未来没有一丝的畏惧。他到了视死如归的地步。

  路过准噶尔盆地,又想起与杜林琪在车上疲于奔命的时光。

  只是她的离开让他越来越不相信过去,或许与她说过的一样,自己能改变过去,至少可以尝试去扭转。他在许多困难面前都要作尝试,他只是忘记自己来喀纳斯的初衷便是要重新来过,他只是用了错误的办法,他只是在过程中忘记了,他忘记了。

  现在,他需要醒来。

  喀纳斯的晨光从山脊后钻出来,在每棵安静矗立的树身上形成一道光圈。库库勒老人从木屋中走出来,与赶着羊群的村民打了个招呼,便往湖的方向去。

  进了森林,总听见身后树叶沙沙作响。加快脚步走过一片草地的时候,不小心踩入一个坑。抬起脚一看,毛毡裤上湿漉漉一片,用手捏了捏嗅了嗅,竟是一股腥臭。

  远处传来人群的叫嚣声,库库勒抬起头眯着眼眺望,随即惊呼一声,朝声音的方向跑去。

  大地的呼吸急促,空气中弥漫着寒冷气息,来自遥远天边的恐怖雷声瞬间笼罩这片土地。雪山之顶不再显现纯洁的光辉,黑暗的庞大影子像是灯罩,扣向雄伟山脉。从未知空隙中生出的风呼呼袭来,树木狂乱振颤。

  乌索被可怕的噩梦惊醒,从床上坐起来。木窗棂被狂风摧残得要散架了。走到门外一看,村民们表情惊恐地朝着湖的方向小跑。用手将吹乱的头发撩起别在耳后望向远方。地面发出隆隆的低吼,像是微小的地震。

  乌索拉住身边的一个村民问发生了什么,村民支支吾吾摇着头,像是受了谁的威胁不敢说。乌索进屋找父亲,却发现父亲早不在了,桌上摆着的炸奶酪跟着大地微微颤抖。挂在墙上的豺狼皮也跟着动,毛一抖一抖的,似乎活了。

  披上袄子穿好靴子转身要出门,却看见门前站着两个背着光的黑影。

  “格索!”乌索瞪大了眼睛。

  乌云堆积在喀纳斯上空,让人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李河落与乌索望着爬上桌狼吞虎咽的格索。李河落问:“村子上怎么了?”

  “不知道。”乌索忧心忡忡地说,“一早起来就发现村子里乱了套,大家都往湖那边去,不知道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李河落正疑惑着到底出了什么事,格索满嘴奶酪奶茶地问:“爸爸呢?”

  “估计也去了吧。对了,杜姐姐呢?”

  屋子里突然静了。

  乌索问李河落:“哥哥,姐姐呢?”

  李河落缓了好一阵才抬起头回答她,“她回家了。”

  “还会来吗?”

  屋子里又是死一般的寂静。乌索似乎能觉察出空气中的不安定,又不敢乱猜测也不敢再问。这时库库勒与几个陌生男女行色匆匆地回来,一看见格索与李河落便停下脚步。

  “你们多久回来的?”库库勒一脸惊喜。

  乌索说:“早上八九点的样子。”

  库库勒一把抱住李河落。再抱了抱格索,抓住格索的肩呼了一口气,眼睛似乎红了。

  “爸爸,湖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库库勒老人这才回过神来,带着几个陌生人从里屋提了水桶出来,急着要往外走。

  “到底出什么事了!”乌索追上去问。

  “找到安母了。”库库勒说,“你在家陪着哥哥和格索,要他们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乌索大吃一惊刚想问详细,库库勒一行人已经跑远。

  李河落问:“库库勒刚刚说什么?安母找到了?水神安母?”

  “不知道呀!”乌索的眼珠瞪得圆圆的,“就一个安母,水神安母!”

  格索从桌子上跳下来,“走!我们去看看。”

  乌索往外走,还回过头问了声:“你们真不休息吗?”看到李河落与格索摇头后,便一起向湖区跑去。

  远远望见喀纳斯湖从前方的树林子里露出了青绿色的一角,穿过树林,一汪翠绿如玉的明镜展现在眼前。远处的湖岸边被一层浓雾遮掩,只依稀听见嚷嚷着的人声。三个人下了山,走进浓雾深处。

  在雾中隐隐看见三五成群的村民,还有几只家犬在人脚边蹿来蹿去。这时有人抓住李河落的手,李河落蓦地感觉像是杜林琪,猛地回头,看见的却是库库勒。

  “你怎么来这儿了?”库库勒转而问乌索,“不是叫你待在家的吗?你怎么把哥哥格索带来了?他们需要休息!我这里这么忙你又来添乱!”

  “我们不累,只是想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李河落说。

  库库勒摇摇头,领着他们朝雾气中心走。一团黑黑的巨大影子在雾气中渐渐显现,等他们亲眼见到岸边躺着的这具巨大尸体,都忍不住张开了嘴巴。

  一条巨大的红色怪鱼躺在砾石上,站在它的头边顺着往下望,都望不到尾。似乎延伸到雾气中最深的地方。

  李河落望见了巨鱼微张的硬嘴,像是个恐怖的深洞,里面闪着白光的尖牙令他畏惧。巨鱼圆睁着两颗木桶口大的眼珠,直直地盯向他。这就是传说中的安母?如阿凡提所说,果真是条硕大到让人不可思议的高山淡水鱼。

  库库勒提起水桶往鱼身上泼去,还有很多村民都在这样做。李河落问这是在干什么,库库勒说:“它还活着。”

  李河落不禁后退一步。格索与乌索早已躲得远远的。

  “它怎么会上岸?”李河落问。

  “八成是游错了方向,搁浅了。”身旁的一个陌生男子回答道。

  李河落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戴着小白帽提着铁桶的年轻小伙。库库勒介绍说:“我们叫他小塔,护林员。”小塔朝李河落笑了笑,又弯下腰舀水去了。

  库库勒说有个游客一大早去爬山,那时没有雾,站在山上发现了岸上的这个怪东西,村民们、护林员第一时间赶来了,过会儿公安局的、电视台的都会赶过来。李河落知道此地不能久留,退到很远的地方观望巨兽。他环视了下模模糊糊的四周,似乎在白雾深处瞥见了几个外国人。李河落赶忙蹲下。格索小声问怎么了,李河落说必须赶快离开。

  “回家吗?”

  “不了。我不能住在村子里。”

  格索跑到库库勒身边向他说了这些情况,库库勒点点头。等库库勒走过来要与他商议将他安排在哪里的时候,李河落已经不见了。

  李河落退到山脚,手握着树干往上走。在这狭小的山区,鲁道夫的人到处都是,自己不可能逃得出。左臂上的旧伤疼痛得令他难以忍受。或许是潮湿的雾气钻进他的衣袖直击伤疤,他看着衬衫上渗出的体液,使劲捂了捂又继续攀登。

  既然将格索安全送回来了,接下来就是为杜林琪报仇。只是现在的自己带着伤,又已是弹尽粮绝,与鲁道夫硬拼只有死路一条。命悬一线,如今能做的只有养精蓄锐。只是能修养的地方除了大山深处还有哪里更安全?即使大山深处尽是野兽陷阱,没有食物没有任何药品。

  当李河落气喘吁吁爬上山顶,望见山谷中的一座红顶小白屋,便像在荒海上见到浮木,拔腿就往山谷中跑,慌乱中被横在地上的朽木绊了个正着,不停往山下滚。从泥土中露出的石头、林林立立的树干对他层层割伤,等滚落到山谷,已躺倒在湿软的泥土上动弹不得。

  头昏昏沉沉,使劲晃了晃,眼看小白屋就在面前了,咬咬牙一点点朝木屋爬去。看到门是锁上的,估计里面没人,这木屋又建在山谷中,想必人不常来,只是接待站、临时住处一类的。李河落捡起一块石头对着门闩就是一砸,连着击了五六下,木门咯吱咯吱松动开了,李河落狼狈地爬进去,伸脚一踢将门稳稳当当合拢。

  等电视台的人与派出所的人陆续赶到湖边,好几百人将岸边巨鱼围了个严严实实。拍照的拍照、记录的记录,闲谈的、指手画脚的,一时间人声鼎沸。

  “这是21世纪最伟大的生物发现……”女主持人在一片推推搡搡中对着镜头大声嚷道,“本台记者作第一时间的独家现场报道。我身后的就是传说中的喀纳斯湖怪……”

  与他们一步之遥的别家电视台特派记者也开始开工,“‘新闻六十分’特派驻站新疆喀纳斯记者报道,水怪……”

  卫生所的医生们与生命科学院的研究员们在鱼身边架起梯子,站在如甲板般宽阔的鱼背上跳起来甩着胳膊大叫:“还没死!还有生命体征……”

  “封锁现场封锁现场……退后退后……”层层包围进来的警察将记者主持人推挤到人群外。摄像师的镜头里满是晃动纷乱的画面。

  一片喧嚣中的另一处,格索将他这一路的事都向库库勒说了。库库勒垂着头似在思索,什么话也没说。乌索问:“那,他知道你的身份了?”

  “嗯。知道了。”

  “那他为什么放了你?”

  “因为……杜姐姐死了……”

  乌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库库勒神情凝重,问:“追杀你们的那帮家伙也知道你的身份了?”

  “我想他们应该猜到了。”

  “那么,”库库勒转身对他说,“你好好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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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唤喀纳斯水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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