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新两人洗漱完毕后就躺床上歇下。
“要不是这几天天气还有些时冷时热，我也不用坐在马车里，早跟着大家策马奔腾了。”永璜有些自责道。
李新哈哈一笑，“又不是要你去打仗，赶那么急干嘛，悠哉悠哉过去就行。再说，等到四川的时候，想要留下马车都不行，我们要面对的可是难于上青天的'蜀道'。”
“我们车底下全是炸药，”永璜一侧身，撑起脑袋笑吟吟看她，“怕不怕？”
“又没点火，怕什么？”她嗤之以鼻。
“万一不小心碰着火星子了呢？”
“乌鸦嘴，那咱俩还没被敌人灭掉就死在车里一堆炸药里了。”
永璜呵呵促狭一笑，“以前谙达总说我没定力，如今看来可不见得。”
“怎么了？”她抬眼问。
“身旁窝着这么个美人，我照样不躁动。”
“小心敌人把你断子绝孙。”她只是开玩笑，没想到外面突然想起一阵刀枪声，两人难以置信地对看一眼——不知道谁才是乌鸦嘴！
慌忙穿上外套，两人执剑冲出一看，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无数黑衣人打着夜色的掩护将八人包围。
黑衣人多如牛毛，看来已经进入当地江湖的地界，否则刘中伟怎么可能召集这么多人无声无息跟着他们来到这？
八人不再多说，走剑武刀，颇有以一敌百的架势。
如果这是在野外，丢一颗书祥自制的炸弹就能解决一切，可这里是城镇，有很多人家，一颗下去会害掉无数人性命。
眼见着蜂涌的黑衣人包抄得越来越近，众人在长时间的作战中显出些许精疲力竭。
忽的，外围冲出无数领子带金边的黑衣人强势前来，瞬间八人局势反守为攻，可友方不过五六十人，和敌人的两三百人比还是太弱，毕竟对方身手不赖。
远方传来浩浩荡荡一片将士出战的呼喊，轰隆隆一片，震撼人心，李新刺死身边一人后往声源处一看，只见无数火光聚集成一条长龙正疾速而来。
黑衣人被一片火把包围，接着不知何处飞出八根悬索将八人吊离敌方包围圈。还没等李新反应过来，火光之中万箭齐发，黑衣人便以可见的速度倒地。不等他们再出手，敌方便慌乱逃窜奔命去。
这……颇有一种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宏伟架势。
悬索从几人腰间撤开，李新率先跳到地上，仔细一看大军的领头人，万分惊讶，又惊喜，原来是故人！“王大人，居然是你！”
永璜走到跟前一看，也是觉得惊喜。王迅带着身后兵队纷纷单膝跪地行礼道：“微臣平阳总兵王迅见过王爷、福晋！”
“快快请起。”永璜扶起他，叹道，“没想到这么久不见，大人已经升官还兼任了总兵。”因为他虽带着兵，却一身文人官服，且再也不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而是知府。
“皇上垂怜罢了。”
“不过大人怎来得这样及时？”永璜问，平阳离这潭州也有些距离，他们必须要提前点兵准备，否则不能这样及时。
“这还是前些日子李公子前来告诉微臣，说王爷福晋将路过此地，务必派兵到附近驻扎，且不能惊扰外人，没想到刚到这潭州外，微臣派来的探子说您二位有难，便直接带兵来了。”
看来幸好他们拖延时间够久，否则根本等不及王迅带兵支援。人都已经跑这么远了，还让书祥哥这样牵肠挂肚。
“原来如此，这次真是谢谢王大人仗义出手。”
“王爷客气了，微臣还一直不知该如何报答王爷当日收留之恩呢。见诸位也累了，不妨回房歇着，今夜就由微臣为诸位看守。”
“有劳了。”永璜朝他一点头，便和李新回屋。
夜里该睡觉的人都进入梦乡不再喧哗。
梦境嘈杂片刻又陷入异时空的无声……
狼藉的战场硝烟还未散尽，四处残肢断臂、血肉黑灰，血腥混着黑土，掺杂硫磺，战场的死魂哭泣哀痛，故乡的子规绕天长鸣——不如不如归去。
昏暗的战场中央，跪着一个男子抱着一个满脸血与土的女子，女子原本该有美丽可人的脸庞，可被战火纷飞变成满地将士一般模样。男子在哭泣，因为他的肩在颤抖，他很悲恸，因为他颤抖得厉害。
听不清男子嘴里在嘶吼着什么，只见画面一转，血腥硝烟的战场荡漾开去，华丽的宫殿汇聚而来。依旧是一个男子，身着白色丧服，跪在巨佛前，垂丧着头。画面再一消融，是浩浩荡荡的送丧队伍，一尊檀香棺材上巨蟒鎏金，迎面是一个怪异的图案，不甚清晰，好似两个对称“卍”字中护一朵四叶苜蓿。怪异的图案忽闪忽闪出奇异的金光，和天空刺眼的金色太阳遥相呼应。那太阳真诡异，没有辐射万丈的光芒，只像一块圆金贴在蓝得吓人的天上，好似马上就要掉下来砸毁这一切。送丧的人面无表情，如修罗的鬼魂从地下浮出，哀乐阴森凄凄，没有半点人间的活味。明明似处在人群之中，可那哀乐却远在天边又近在耳前，半真半假、半悲半漠。
书祥头上爆出细密汗珠，双眉紧锁，嘴唇紧抿，两手死死攥着被褥，似要攥出鲜活的血来。
“帮主，帮主……”梦里传来人声的呼唤从天际而来，睁眼之际又听得耳边不似人声、分不清性别的一声轻叹：
永璜……
书祥猛睁开眼，刚想伸手扶额，却觉自己只剩下意识，良久才一寸寸恢复对于身体机能的感知，他一放手，骨节就生硬地疼。
明柯见他意识渐佳，便说：“帮主，那药喝下确实有梦魇的副作用，不过只轻微的，帮主方才也太严重些。”
“明柯，”书祥神情虚弱，声音也很无力，他从枕下摸索出一张牛皮纸，明柯拿过一看，是个奇异的图案，“吩咐下去，让各地兄弟帮我找哪些地方有这个图案。”
“是，帮主。”大清大大小小的角落几乎都遍布河前盟的人，包括一些深山老林，要想找这个图案也还算容易。明柯领命后给外边守着的两名婢女吩咐几句便离开，那容长脸三分人情七分冷漠的是渡生，娇小鹅蛋脸透着可爱灵动的是六语。
嘉嫔虽有孕在身，可宫里宫外都没闲着，一面以龙种逼得慧妃三缚手脚，一面用各地江湖势力扰乱书祥的势力并不断给他抛蜜枣求合作，一面还发动大大小小的明战暗袭让定亲王赴川之路艰难无比。
“娘娘，”往日次次挑衅能忍就忍，可这次嘉嫔居然要自家娘娘亲自照顾她的胎儿，一旦龙胎受损，担责的就是娘娘，常儿不得不急，“娘娘，她仗着龙胎作威作福，咱们还是忍一时躲远些吧。”
这嘉嫔本就时时刻刻注视前院一举一动，巴不得从鸡蛋里都能挑出半粒骨头来，现在还想让娘娘全权照顾龙胎，摆明了就是要置娘娘于是非之地，如若招式得当，让娘娘无力回天也是能的。她断不能眼睁睁看着娘娘遭此大难。
慧妃倒是不急，虽这事早已迫在眉睫，依照皇上对嘉嫔怀中胎儿的期待，让她照顾嘉嫔龙种肯定成，可现在想什么法子嘉嫔都能用龙胎扭转乾坤，不如直接跟皇上坦白。她就暗地里出宫几月好了，或者待在宫里离嘉嫔远的地方，只要别让她知道自己在哪就行。
“走吧，我们去见见皇上。”慧妃语气轻巧，不急不躁。
常儿松下一口气来，上前端着她手往养心殿走去。
“皇上，慧妃娘娘前来请安。”吴书来对着批阅奏折中途养神的弘历轻声说。
“让她进来。”
“是。”
慧妃端着一盏茶来到弘历身边，蹲蹲身子请安道：“给皇上请安。”
弘历已瞧见她手里的杯子跟往日不同，待她走近才看清，这是一盏玉杯，还是一盏晶莹细腻的信宜岫岩玉杯，里面的新茶隐隐可见，杯中又飘出冬雪覆梅的妙香，极其怡人。弘历心下喜悦，端来一看，只见新茶绿叶片片舒展，“如此茶香、茶叶、茶盏，又带着冬日里的梅香雪味，正应得'寒灯新茗月同，浅瓯吹雪试新茶'一句，甚妙。”
慧妃莞尔一笑，“妾身倒也听过'闲是闲非休要管，渴饮清泉闷煮茶'这句。”
弘历听得出她话里有话，也不反感，毕竟宫里能这样表达心意的妃嫔实在太少。那些女人多吹枕边风，他答应也只图一时之快，离床时往往反悔，可又不能悔，谁叫他是当今皇上呢？弘历享受地呷一口带着逝冬梅雪之香的茶，放下杯盏轻轻咂咂嘴后才问，“怎么了？”
慧妃低头恭敬道：“听说嘉嫔妹妹让妾身帮忙照顾胎儿，可妾身身子自生育来一直不太爽朗，又要照顾凡生，实在分心乏力，就想着不如先搬去圆明园，给嘉嫔妹妹挪宽地方，也好不以病躯影响妹妹腹中胎儿祥瑞。”
“朕知道你的意思，那就安安静静搬去吧。”
“谢皇上，不过妾身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妙贵人素与妾身交好，平日她也帮妾身照顾凡生，必是轻车熟路，还请皇上恩准妾身与妹妹同往，我二人当悄然离开，不让嘉嫔妹妹多思。”
“好，都听你的，等嘉嫔顺利诞下皇子，朕再叫人把你们接回来。”
“妾身谢皇上恩德。”慧妃笑吟吟的，弘历也高兴，两人便从茶开始谈古论今，直到日落西山方才放慧妃回宫，自己则继续批阅奏折。
吴书来将慧妃送到养心殿外，含笑道：“娘娘明日一早便可动身。”
“感谢吴公公。”慧妃语罢离去。
慧妃和妙贵人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离开了皇宫，惹得嘉嫔气郁良久。
宫里不顺，宫外书祥的人也不让她省心，仿佛早已料到她会向河前盟遍布在大清各地的人下手。就算她的人找到他们，不是早早逃了就是有埋伏反把他们的人做了。
看来强攻不行，必须得好好策划一番，要让瓜尔佳书祥顾此失彼，就像父亲教她的十九路五子棋，简单的“人”字走势，就能迷惑对手，顾此失彼，最后惨败。
慧妃和妙贵人远离皇宫最好，如此明柯便不用进宫，能常守在帮主身边照顾他的病情。
“帮主，再喝下这最后一副药，病就算祛尽了。”明柯将药端到他手边，书祥接过，依旧面不改色，一饮而尽。
“永璜新儿那边怎样了？”他问。
“一切都还顺利。自从慧妃妙贵人搬去圆明园，嘉嫔手上的动作也小不少，估计是知道蛮取不成了。”
“嗯，”书祥点点头，“往日不知道她是谁才多次失手，现在以为暴露后还能像以前那样逍遥法外？”书祥顿顿，问，“那图案可找到了？”
“还没，有集市人群的地方都已找遍，现在大家开始搜索山洞等地方。”
“好。”他点点头。
他们和宫里嘉嫔的斗争早已从长期的宫闱之斗变成大范围的江湖势力集结。
自从到南阳，一路上再没遇见任何偷袭，这让一行八人感到不习惯，再到淅川时，也没异样。
“看来，对方是要来大的了。”秦陌在马上说出这么一句，让所有人神经一凛，对，长期不发就是有大动作。
“眼看着没几日就要进入四川境内，我们要多加小心。”刘成提醒道。
“这一路多亏祥爷给我们加派的高手，”大勇笑道，言语里尽是感恩称赞，“刘大哥耳朵好使，李大哥鼻子好用，汪大哥眼睛溜尖，秦陌小爷不得了，一路上又当军师又当管家。”
李思在一旁打趣笑道：“瞧瞧，瞧瞧，咱们王府的竟没一个好的了。”
大勇面色一窘，忙摆手打圆场：“李大夫好好地瞎扯什么，王爷有勇有谋，福晋聪慧机灵，李大夫妙手回春，这不就是了！”
李思啧啧嫌弃，“这怕是用了毕生所学来赞我们。”
众人哈哈一笑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