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娘子手中的针突然扎到了指尖,她慌忙将手指含进嘴里。苏棠则直接红了眼眶:"果然……"
萧珩这才意识到不对,目光在三人之间转了一圈:"有人来要钱了?"
薛清沐终于转过身来。她脸上看不出喜怒,只将一张单子递过来:"今日来了三拨。"
纸上密密麻麻列着七八项"费用",最后墨汁淋漓地写着"总计二十七两",旁边还按着个猩红的指印。
萧珩眸色骤然转冷。他认得这种把戏——新铺开张,地头蛇们总要来"拜码头"。只是没想到,这些人竟敢把手伸到芳沁斋来。
"明日我……"
"不必。"薛清沐突然打断他,"萧家的势,护不住芳沁斋一世。"她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今日他们忌惮你,明日你走了,只怕变本加厉。"
屋内一时寂静。
萧珩凝视着薛清沐的侧脸,他希望薛清沐愿意依靠他,但也知道薛清沐更想要的是在这世上独自活下去的能力。
"清沐说得对。"苏棠突然开口,声音轻柔却坚定,"咱们自己立的门户,总要自己撑起来。”
薛清沐点点头:“别担心,我会想到办法的。”
徐娘子将针线筐往膝头拢了拢,声音压得极低:"三年前的临川可不是这样。那时商税明码标价,衙门办事还有个章程。"
苏棠忍不住追问:"那怎么变成现在这般光景?"
"全因那位张大人。"徐娘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就是如今盐铁使张弼,张公子的父亲。"
薛清沐和萧珩对视了一眼,就是上次她孤身来临川城,要强抢她回去的那个张公子。
萧珩似乎对临川城的情况大概知晓,眉头皱的很紧。说道,"张弼一来就撤换了半城官吏,连知府都是他举荐的。"
薛清沐疑惑道:"盐铁使虽是要职,但按理说管不到地方政务。"
"明面上是不管。"萧珩苦笑着摇头,"可自从张大人在城西开了盐栈,所有商户买盐都要额外加收'护运费',布庄要买盐染布,酒楼要用盐腌菜,就连小摊贩,做酱菜也要用盐......谁敢不从?"
徐娘子声音发颤着说道:"最可恨的是那些'孝敬'。张公子每月初五在醉仙楼设宴,各家商铺都要备足'茶钱'。交得少的,轻则加税,重则......"
"哐当!"
苏棠突然将茶盏重重搁下:"难道就没人管吗?"
"怎么管?"徐娘子苦笑,“我们这种做小买卖的,去找谁管呢,恐怕这状还没告上去,命就已经没了。”
听完这些话,几人都沉默不语,她们也只是这世上的浮萍而已,怎么去跟这些人抗争。
徐娘子带着阿砚告辞后,苏棠也揉着发酸的脖颈回了厢房。
萧珩倚在窗边,月光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他指尖把玩着一枚黑玉棋子,薛清沐她望着茶盏中浮沉的茶叶,忽然开口问萧珩:"这个张弼,背后究竟是谁?"
萧珩倒是毫无隐瞒:"太子。"
薛清沐瞳孔一缩,怪不得上次萧珩救她,要说她是太子的人。
"盐铁使这等肥差,没有东宫授意岂能轻易到手?张弼这些年贪墨的银子,至少有八成流进了东宫私库。"
薛清沐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声音压得极低:"太子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东宫用度,难道还不够奢靡?"
萧珩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清沐,你可知道三皇子去年在北境一战,光是犒赏将士就花了八十万两白银?"他指尖划过棋盘,"而太子——连修个避暑别院都要被御史台弹劾。"
薛清沐瞳孔微缩。
"林家世代将门,三皇子又有军功傍身。"萧珩又落一子,"太子若不笼络文官,不蓄养私兵,拿什么去争?"
夜风忽起,吹得灯焰剧烈摇晃。薛清沐看着棋盘上渐渐成形的杀局,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临川的盐税、商税,最后都变成了太子的......"
"军饷。"萧珩冷笑着接话,"只不过养的不是朝廷的兵,是东宫的私卫。"他忽然抬眸,"你知道为何张弼敢如此肆无忌惮?"
薛清沐摇头。
"因为三个月前,太子少保刚刚巡视过江南盐务,夸赞临川'盐政清明,可为典范'。"
薛清沐胸口一阵发闷。她想起徐娘子那双粗糙的手,想起阿砚衣袖上的补丁,想起今日那税吏腰间沉甸甸的银袋......
"就没有人能管吗?"
萧珩忽然笑了:“谁敢管?太子跟薛梦瑶订了婚,人人都认为他是未来的皇帝,谁敢去找他麻烦。”
薛清沐嘴上没说,心中发紧,还没有当上皇帝,已经是这样,若是真让太子登基,那岂非民不聊生。
几日后。
知府衙门的朱漆大门前,薛清沐和苏棠静立等候。
"夫人真的会见我们吗?"苏棠小声问,手指不自觉地绞着帕子。
薛清沐神色沉静,目光落在门廊下那对鎏金灯笼上:"若不见,我们明日再来。"
正说着,一个穿着靛蓝比甲的嬷嬷快步走来,上下打量了二人几眼:"夫人问,那玉容膏真是你们制的?"
"正是。"薛清沐从锦盒中取出一枚青瓷小罐,揭开盖子,淡雅的玫瑰香顿时萦绕开来,"这是特意为夫人调制的,临川城独一份。"
嬷嬷眼睛一亮,转身引路:"跟我来吧。"
穿过几重雕花回廊,知府夫人正在花厅逗弄一只雪白的狮子猫。见二人进来,只懒懒地抬了抬眼:"听说你们的香膏近来很受欢迎?"
薛清沐行了一礼,将锦盒奉上:"承蒙夫人垂询,这是专为您调制的玫瑰香膏,另有一盒山茶花的,适合小姐用。"
知府夫人这才有了些兴致,接过瓷罐轻嗅:"倒是别致。"她蘸了些许抹在手背,脂膏瞬间化开,肌肤立时润泽了几分,"咦?这质地......"
"加了珍珠粉和天山雪莲。"苏棠适时接话,"最是养颜。"
知府夫人满意地点头,忽然想起什么:"这要多少银钱?"
"夫人说笑了。"薛清沐浅笑,"区区薄礼,怎敢收钱?"
"这不成。"知府夫人放下瓷罐,正色道,"我家老爷为官清廉,从不收受贿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