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简阳指尖轻叩茶案,青瓷盏底在桌上敲出一声脆响:"薛大人?"
薛梓鸿猛然回神,官袍后襟已洇出一片冷汗。他方才满脑子都是薛清沐和三皇子的关系,一时之间竟没听清三皇子问了什么。
"臣惶恐..."他慌忙拱手,乌纱帽翅簌簌颤动,"不知殿下有何指教?"
尤简阳忽然倾身,腰间蟠龙玉佩"叮"地撞在案几上,吓得薛梓鸿一颤:"薛二小姐既已认祖归宗,入族谱一事..."
"自然!自然!"薛梓鸿急声应道,"臣已派人去请族中耆老,择吉日开祠堂..."
"还是薛大人办事稳妥,不知道薛大人打算将二小姐记在谁名下?"
薛梓鸿喉头哽住,半天没说出话来,他也只是随便一说应付三皇子,没想到他还会追问。
薛梓鸿脑中迅速思考着,大夫人跟薛清沐又水火不容,断不会容外室女记在名下;林淑婉估计能同意,可是她年纪尚轻,跟薛清沐也差不了几岁。更重要的是无论是记在大夫人名下,还是林淑婉名下,算起来都是薛家嫡女了,别说别人,林崇岳就第一个饶不了他。
"这..."他额角沁出豆大汗珠。
尤简阳指尖轻敲茶案,唇角微扬,眼底却是一片冷意:"薛大人,本王倒有个主意——不如让薛二小姐的生母入族谱吧。"
薛清沐指尖一颤,倏地抬眸看向尤简阳,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她没想到,他会在此刻提出这样的建议。
薛梓鸿脸色骤变,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殿下,这……清沐的生母原是群芳馆的……恐怕不便入宗祠……"
"薛大人记性不佳啊。"尤简阳轻笑一声,指尖点了点案上的茶盏,声音不疾不徐,"你忘了吗,二小姐的母亲,可是大夫人当年帮你纳进门的良妾。"
薛梓鸿瞳孔一缩,后背陡然渗出一层冷汗,昨天在大昭寺的确是这么说的。
尤简阳压低声音,在薛梓鸿耳畔低语:"薛大人放心,二小姐母亲的身份...本王自有安排。"声音轻得像片雪,却冻得薛梓鸿脊背发僵。
茶汤倒映出三皇子唇角噙着的笑,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衬得眸中寒芒更盛。薛梓鸿袖中的手微微发抖。
"臣...谢殿下体恤。"他喉头滚动,官袍领口已被冷汗浸透,"这就吩咐人将何氏与清沐一并记入族谱......"
"还有大昭寺的往生牌位..."
"自然!自然!"薛梓鸿急声应道,"臣会请方丈单独设往生堂,还会供一盏长明灯..."
"甚好。"三皇子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话说薛大人找回失散多年的女儿,这么大的喜事,想必是要设宴庆贺的吧?"
薛梓鸿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得不堆起笑容:"自然,自然!臣正打算择吉日设宴,届时还请殿下赏光。"
尤简阳颔首,眼底闪过一丝锐光:"那本王就等着薛大人的请柬了。"
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成,尤简阳甚是满意,他拂袖起身,薛梓鸿连忙跟着站起来。
“既然如此,本王就先告辞了。”听到尤简阳终于说要走了,薛梓鸿送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静立一旁的薛清沐,语气刻意放柔,
"清沐,你去送送殿下。"
薛清沐垂眸应声:"是,父亲。"
薛清沐一路沉默,直至府门外的老槐树下。
尤简阳终于忍不住,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人带到树后。
"影锋、苏棠,你们退下。"他声音微沉,眼底的得意早已被慌乱取代。
待二人退远,尤简阳才低头看她,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怎么了?是我哪做错了吗?"他指尖微微收紧,"怪我接你太过招摇,还是……不经你同意就提你母亲入族谱的事?"
薛清沐抬眸看他,眼底蓄着的泪倏地落下,砸在尤简阳的手背上,烫得他心头一颤。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慌张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薛清沐的泪珠无声滚落,像是要将他都泡软了去。
远处,影锋急得直搓手:"二小姐怎么哭了?该不会是殿下惹二小姐不高兴了吧?"
苏棠气得跺脚:"你们三殿下也太霸道了!什么事都自作主张,连姑娘母亲的事都不提前商量,换谁不委屈?"她瞪向远处手足无措的尤简阳,"现在人都哭了,他怎么还傻站着?"
影锋挠头:"这……不是该先让二小姐冷静冷静吗?"
"呆子!"苏棠恨不得拧他耳朵,"姑娘家掉眼泪的时候,最该一把抱住好好哄啊!"
苏棠正说着,远处尤简阳忽然伸手将薛清沐拉进怀里。
"是我不好。"他声音低哑,掌心贴在她颤抖的后背上,"不该擅自做主……"
薛清沐一怔,泪珠凝在睫毛上。平日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此刻竟像个做错事的少年般手足无措。
尤简阳指尖还沾着薛清沐的泪,喉结滚了滚,低声道:"……是我思虑不周。"他声音难得带了几分犹豫,"若记在大夫人或林淑婉名下,你便是嫡女身份,日后行事会方便许多。"
薛清沐摇了摇头,眼尾还泛着红,却轻轻笑了:"殿下,我不想当任何人的‘嫡女’,我母亲等了二十年,她该堂堂正正入薛家族谱。"
尤简阳一怔,忽然明白过来——她落泪不是因为委屈,而是……
"你……"他耳尖微热,方才的慌张霎时化作无奈,"原来是被我感动哭的?"抬手捏了捏眉心,低笑一声,"这也太吓人了。"
薛清沐仰头看他,眼底还漾着水光,却亮得惊人:"殿下替我母亲正名,便是替我圆了此生最大的心愿。"她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道,"这份情,我记下了。",说完在尤简阳脸颊轻轻一吻。
温热的气息拂过,尤简阳脊背一僵,还未反应过来,薛清沐已退开半步,恢复了往日清冷模样。唯有袖口被他攥出的褶皱,泄露了方才的悸动。
影锋和苏棠躲在廊柱后,眼睁睁瞧着树下的两人,一个耳尖泛红,一个眼尾还带着泪光,偏生那距离又近得暧昧。
苏棠得意地戳了戳影锋的胳膊,压低声音道:"你看吧!我就说姑娘家掉眼泪的时候,抱住哄最管用!"
影锋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慌忙捂住苏棠眼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你就说我,自己还不是看着……"说罢也捂住了影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