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内,一片死寂。
夕阳沉没,暮色漫入,将一切染上灰色。
李承渊僵坐在那,身体停止了颤抖,被恐惧冻结。
他的脸,比窗外的暮色更灰败。
“因为,除了我,现在已经没人愿意‘投资’一个快要‘破产’的你了。”
云知微的话,戳破了他最后的尊严。
破产。
这词刺耳,却无比贴切。
他多年不争不抢,以为足够卑微,就能安稳活下去。
他以为那是生存智慧。
直到那份带血的玉简出现,他才醒悟。
那不是智慧,是愚蠢。
在兄长和父皇眼中,他活着,就是原罪。
他流淌的皇室血脉,是一枚随时能被利用的棋子。
所以,他必须死。
“破产”……是啊,自己可不就是破产了吗?
名望、权势、背景、母族、修为……构成一个皇子“价值”的东西,他一样都没有。
他的人生资产,早已是负数。
一个负资产,唯一的价值,就是被清算,被抹除。
寒意在他四肢百骸中蔓延。
他恨自己的天真,恨自己的懦弱,更恨那些将他逼入绝境的至亲。
他抬头,那双懦弱的眸子被绝望的火焰炙烤,最终,只剩一点坚硬的灰烬。
灰烬里,燃起一丝求生的火星。
与其在角落被无声处理掉,不如……在悬崖边,发出最后一声咆哮!
哪怕一次,他也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听到自己的声音!
李承渊胸膛剧烈起伏,他吸入满室冰冷的空气,试图冻结狂跳的心脏。
他死死盯着云知微平静的脸。
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不是善人。
她递过来的不是援手,而是一份沾满剧毒的合同。
可对一个溺水的人来说,毒药,也比空气好。
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声音沙哑,却带着决绝。
“我……该怎么做?”
五个字落下,雅间内凝固的气氛松动。
云知微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她盖下了“同意投资”的印章。
这份“天使轮投资协议”,无声签下。
“很好。”云知微的声音依旧平静,“这是聪明人的选择。”
她不再废话,玉指在储物戒上一抹,一个灰色布袋出现在桌上。
她将储物袋,推到李承渊面前。
“你的‘启动资金’,也是你活下去的全部依仗。”
李承渊的指尖触碰到布袋,感到一丝灼热。
这小小的袋子里,装着他摇摇欲坠的命运。
他将神念探入其中。
储物袋内,只有三样东西。
第一样,是一张兽皮地图。
地图极为详尽,正是三日后皇家围猎的猎场全图。
山川、河流、密林、山谷,无一不备。
图上,用朱砂和墨笔,分别标记出几个特殊地点。
朱砂标记旁,写着两字——“死地”。
墨笔标记旁,则写着——“生门”。
第二样,是一枚温润的玉符。
玉符之上,刻画着繁复的空间铭文,隐有灵光流转。
玉符旁,还有一枚小小的子符。
“子母挪移符。”云知微解释,“捏碎母符,可瞬间随机传送到方圆十里内。但如果你身上带着子符,母符会将你精准传送到子符所在的位置。孤品,用一次便碎。”
李承渊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等保命奇物,价值连城,她就这么轻易给了自己?
他的视线,移向第三样东西。
那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表面光滑,呈现暗灰色。
“留影石,空白的。”云知微说。
李承渊的呼吸几乎停滞。
地图,挪移符,留影石。
三样东西组合,一个无比大胆、疯狂,却又逻辑严密的计划,在他脑中初具雏形。
他猛地抬头看向云知微,眼中充满骇然。
云知微端起冰凉的茶水,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
“殿下,你想活,太子想你死。这是一场零和博弈。”
“既然无法避免,那就主动出击,将他们为你准备的杀局,变成我们的舞台。”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敲进李承渊的心里。
“三日后的皇家狩猎,太子的人会驱使妖兽,为你制造一场‘兽潮失控’的意外。地点,我已在地图上用朱砂标出,那是一处三面环山的山谷,唯一的出口,会被他们堵死。”
“你需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恰到好处’地,‘无意中’落单,并且‘慌不择路’地逃进那个山谷。”
李承渊的身体一震。
主动走进死地?
“放心,你死不了。”云知微的语气笃定。
“地图上,我还为你标记了几个细节,比如哪棵树下有兔子洞,哪块石头容易松动,哪片草丛下面是烂泥。这些,都是你在‘意外’中,‘幸运’逃生的关键。”
“你需要在他们的围杀下,表现得足够狼狈,足够惊恐,足够‘幸运’。每一次,都在生死一线,因为各种‘巧合’而活下来。这样,才不会引起怀疑。”
“当他们发现兽潮无法杀死你,必然会动用后手,比如,埋伏的弓箭手。”
“那,就是你捏碎挪移符的最佳时机。”
云知微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在他脑海中铺展开一条精密的棋路。
“挪移符会将你传送到哪里?”
她顿了顿。
“传送到地图上,我用墨笔标记的那个‘生门’——一处极其隐秘的山洞。”
“而那枚子符,和这颗空白的留影石,我会提前替你安置在山洞之中。”
“你到了山洞,立刻启动留影石,将它藏好。然后,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躲在山洞深处,收敛全部气息,静静等待。”
“等待什么?”李承渊下意识地问。
云知微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等待一场刺杀失败后,恼羞成怒的太子,去见一个他本不该见的人,说一些他本不该说的话。”
李承渊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请君入瓮!
这不是逃生计划,这是一场反守为攻,图穷匕见的绝杀之局!
他看着眼前这个青衣女子,心中第一次,生出敬畏。
她的智慧,深不见底。
她对人心的算计,精准到令人发指。
“当然,”云知微的声音将他从震惊中拉回。
“计划终究是计划,真正的表演,需要殿下你自己来完成。你的惊恐,你的狼狈,你的绝望,都必须是真的。只有最真实的表演,才能骗过所有人。”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李承渊一眼。
“我的团队,会在猎场外围,监控全局,处理掉一些不可控的‘变数’,确保大方向不会出错。”
“但棋盘上的每一步,终究要靠棋子自己去走。”
“殿下,你就是那枚,能一举将死的,关键的棋子。”
李承渊低下头,看着掌心中沉甸甸的储物袋。
这不是他的生路。
这是他前半生懦弱苟且的终点,也是他后半生命运的唯一岔路口。
走过去,可能是万丈深渊,也可能是海阔天空。
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将储物袋死死攥在手心,那滚烫的温度,点燃了他血脉中沉寂了二十多年的不甘。
“我明白了。”
他抬起头,惶恐褪去,只剩下被逼上绝路的平静。
云知微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转身,向雅间外走去,没有一句多余的告别。
当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时,李承渊忽然开口,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是我?”
他想不明白,满朝皇子,得势者众,为何这个神秘的女人,偏偏选中了自己这个一无所有的“废物”。
云知微的脚步顿住,她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话。
“因为在所有的‘垃圾股’里,只有你这支,拥有着最纯粹的,足以让整个‘市场’都为之颠覆的‘核心资产’。”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之中。
雅间内,只剩下李承渊一人。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喃喃自语。
“核心资产……”
他不懂这个词。
但他知道,从今天起,他的人生,将不再属于他自己。
他将为那个女人,也为他自己,在这盘死局上,杀出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