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一闪,天旋地转。
当李承渊再次恢复视觉时,他已经置身于一个截然不同的环境。
这里不再是那个杀机四伏的荒凉山谷,而是一个幽暗、干燥的山洞洞口。
洞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才看清周围的景象。
他正处在一面陡峭的悬崖峭壁之上,这个山洞的位置极为隐蔽,被茂密的藤蔓和一块凸出的巨石所遮挡,若非从特定的角度,根本无法发现。
他低头看了看,悬崖下方是万丈深渊,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这里,正是云知微在地图上用墨笔标记的“生门”。
劫后余生的巨大脱力感,如潮水般涌来。
李承渊双腿一软,整个人靠在了冰冷的石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刚才那一幕幕,虽然是演戏,但那种与死神共舞的战栗感,却真实得让他现在依旧心有余悸。
尤其是最后那擦着头皮飞过的毒箭,只要他刚才的反应慢上分毫,或者那只飞鸟没有出现,现在他恐怕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他摸了摸头皮上那道火辣辣的伤口,感受着那丝丝的痛楚,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没有时间去后怕。
云知微说过,计划才刚刚开始。
他强撑着站起身,按照脑海中的记忆,走进了山洞。
山洞内部并不深,约莫十来丈的样子。
一走进去,他就看到,在山洞最深处的石壁上,镶嵌着一枚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月光石,将整个山洞照亮。
而在月光石下方的一块平整石台上,正静静地放着两样东西。
一枚小巧的,与他之前捏碎的母符气息相连的玉符——子母挪移符的子符。
以及,一颗拳头大小的,表面光滑的灰色石头。
空白的留影石。
李承渊快步走上前,将那颗留影石紧紧握在手中。
石头的表面,还带着一丝不属于山洞的,淡淡的体温,显然是不久前才被人放置在这里。
他知道,这是秦珏留下的。
那个如同影子般,沉默却强大的男人,一直在暗中守护着整个计划的顺利进行。
李承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他走到山洞口,开始仔细地勘察地形。
他回想着云知微的叮嘱,目光在洞口的岩壁上,来回逡巡。
很快,他在一处离地约莫七尺高,被一丛藤蔓半遮半掩的岩石缝隙前,停下了脚步。
这个位置,绝了!
从这里,正好可以俯瞰到洞口外下方,约莫三十丈外的一片被几棵古松环绕的空地。
那个角度,既能将空地上的一切尽收眼底,又因为藤蔓和岩石的遮挡,显得毫不起眼,极难被下方的人察觉。
李承渊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将那颗已经用灵力激活的留影石,巧妙地塞进了岩石的缝隙之中。
他又调整了几次角度,确保镜头对准了那片空地的中央,并且留影石本身被完美地隐藏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退回到山洞深处,找了一个最阴暗的角落,盘膝坐下。
他没有立刻开始修炼恢复,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一枚云知微给他的特制符箓——敛息符。
符箓激活,一层无形的波动将他全身笼罩,他整个人的气息,瞬间降到了冰点,仿佛与周围的岩石,融为了一体。
现在,他需要做的,只剩下最后一件,也是最考验心性的一件事。
等待。
……
与此同时,皇家猎场。
九皇子李承渊遭遇兽潮,九死一生之际,触发保命法宝随机传送走的消息,已经传了开来。
禁军统领张贺,带着人“姗姗来迟”,看着一片狼藉的山谷和那匹摔断了腿的瘦马,脸上做出了“悲痛”和“惋惜”的表情。
他向观礼台上的太子,复了命。
太子李玄贞听闻计划失败,李承渊侥幸逃脱,端着酒杯的手,猛地一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反而充满了对九弟安危的“担忧”。
“什么?九弟他……他竟然失踪了?”他猛地站起身,声音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焦急和自责,“都怪我!都怪我没有考虑周全,竟让九弟陷入如此险境!”
他转身,对着高坐之上的老皇帝,躬身请罪:“父皇,儿臣办事不力,恳请父皇降罪!还请父皇速派人手,全力搜救九弟,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他!”
他这番情真意切的表演,赢得了周围不少大臣赞许的目光。
兄友弟恭,顾全大局,不愧是太子殿下。
老皇帝看着他,眼神复杂,最终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准了。张贺,你即刻加派三千禁军,封锁整片断龙山脉,全力搜寻九皇子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遵旨!”张贺领命而去。
一场声势浩大的“搜救”行动,就此展开。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始作俑者,此刻正悠闲地坐在观礼台上,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李玄贞在心中怒骂。
但他并不慌张。
在他看来,李承渊不过是运气好,靠着一件保命法宝逃过一劫。但随机传送,天知道他被传送到了断龙山脉的哪个犄角旮旯。
那片山脉,危机四伏,高阶妖兽遍地。
一个修为平庸,又失去了坐骑的废物,独自一人在里面,能活过一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死,是早晚的事。
只是,没能死在他预设的“意外”中,让他感到有些不完美。
时间,在喧闹的狩猎和紧张的“搜救”中,缓缓流逝。
半个时辰后。
太子李玄贞借口更衣,悄然离开了观礼台,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独自一人,朝着猎场深处的一片区域,疾驰而去。
他要去见一个人,确认一些事情。
很快,他来到了一片被几棵古松环绕的僻静空地。
他刚一落地,一道黑色的影子,便如同鬼魅一般,从一棵古松的阴影中,悄然浮现。
那人身披一袭宽大的黑袍,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个苍白的下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阴冷、诡异、与这片生机勃勃的山林格格不入的气息。
正是神殿的使者。
“怎么回事?!”太子李玄贞一见到他,便压低了声音,愤怒地质问道,“你们神殿不是说万无一失吗?为什么他能跑掉?!”
黑袍使者的声音,像是两块金属在摩擦,嘶哑而难听。
“殿下,稍安勿躁。计划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偏差,我们也没想到,那个废物身上,竟然还藏着一件空间挪移类的孤品法宝。”
“小小的偏差?”李玄贞怒极反笑,“现在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父皇已经下令全山搜捕,万一他被人找到,活着回去了怎么办?!”
“他回不去的。”神殿使者的语气,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为什么?”
“因为,就在刚才,我已经动用了‘神降之眼’,锁定了他的大致方位。”
黑袍使者缓缓抬起头,兜帽的阴影下,仿佛有两点猩红的光芒一闪而逝。
“他被传送到了西面那片断魂崖附近,虽然有禁制干扰,无法精确定位,但那个范围,不会错。”
“我已经传讯给我们在猎场中布下的其他暗子,他们会立刻赶往断魂崖,进行二次绞杀。这一次,他插翅难飞。”
听到这话,李玄贞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
但他依旧有些不解:“我还是不明白,为了一个李承渊,值得我们冒这么大的风险吗?他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废物,就算活着,又能对我们构成什么威胁?”
神殿使者闻言,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
“殿下,你以为,我们神殿耗费如此大的力气,扶持你登上太子之位,仅仅是为了让你当一个皇帝吗?”
他的声音,变得幽冷而神秘。
“我们要的,是整个中州皇朝的龙脉气运!你父皇李世昭,冥顽不灵,拒绝与神殿合作,妄图依靠那日渐枯竭的龙脉负隅顽抗,他的死,是注定的。”
“等你登基之后,便会以你的皇室血脉为引,配合我们神殿的秘法,彻底打开皇室宝库最深处的龙脉之源。届时,整个中州的国运,都将为我神殿所用!”
“而李承渊……”神殿使者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森寒,“他虽然是个废物,但我们神殿的‘天命神官’,曾在他身上,窥探到了一丝……不该存在的东西。”
“那是一丝,极其纯粹,却被死劫死死压制住的帝王紫气。这丝紫气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变数’,它可能会在我们汲取龙脉的关键时刻,造成无法预料的干扰。”
“所以,为了计划的万无一失,任何‘变物’,都必须被提前清除。他,必须死!”
李玄贞听得心惊肉跳,同时也感到一阵狂喜。
原来,神殿的图谋,竟是如此之大!而自己,将成为这盘大棋中,最关键的棋子!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说道:“好!既然如此,那就务必做得干净利落,不要再出任何岔子!”
“殿下放心。”神殿使者嘶哑地笑道,“等他的死讯传来,我们就可以开始准备,下一步计划了……”
两人在空地上,又低声商议了许多关于如何帮助太子铲除异己,架空老皇帝,以及最终掌控中州龙脉的恶毒阴谋。
他们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们头顶上方,三十丈外的悬崖峭壁上。
一处被藤蔓遮掩的岩石缝隙中,一颗毫不起眼的灰色石头,正忠实地,将他们所有的对话,每一个字,每一个阴狠的表情,都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下来。
光影交错,声声入耳。
一份足以将太子,乃至他背后的神殿,都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铁证,就此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