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在第一缕阳光跳跃出地平线再穿透层层彩云散发出光芒之前，这个宁静的世界还未完全褪去夜色的神秘外衣，天空仍然是灰白色的。
街心公园的池塘里，荷花已经竞相开放，花色清丽，花香馥郁。路边的草地上一片绿意盎然，泥土还混合着露水的香甜气息，不知名的种子已经发出新芽破土而出。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一个穿着绿色制服的少年骑着自行车从塘坝上飞驰而过，他无心欣赏池塘中的美景。送信、送报是他的工作，他必须赶在太阳出来之前将它们送到指定的人家。
穿过公园便是一片住房林立的街区，在那里，他松掉了自行车后座上的大部分重量。再往前就进入了高级住宅区，少年将自行车停在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下。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高墙，巍峨耸立，阻挡了他所有猎奇的目光。再往前走了几步，他看到了那块写着“莫家公馆”的金属门牌。雕花铁门是镂空的，但是他也不敢多看，因为那里面是另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少年将汗湿的手往裤子上擦了擦，然后按响了门铃。
“您好。”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燕尾服的青年，在他身后还有两个穿着军装的健壮男子在站岗。
“这是……您家的信件。”少年见这气势有些害怕，低着头将信递给了青年。
青年友好地笑了笑，接过来后问道：“石叔呢？以前都是他往这边送信、送报的。”
少年礼貌而拘谨地回道：“您说的是我的父亲，他……病倒了。所以我接替了他的工作。”
青年心疼地拍了拍他瘦瘦小小的肩膀，柔声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厉晓茹散着步过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这一幕。
“厉小姐！”青年恭敬地鞠了一躬。
“小柳，这是？”厉晓茹探寻的目光在青年和少年之间转了一圈。年纪轻轻的，就有这么大个儿子了？这小孩少说也有十一二岁了吧？
“小姐您好，我叫石诚，我是来您家送信的。”少年虽然害怕，表述却很清晰，沉静、清冷的面容透着一种不符合他年纪的成熟感和疏离感。
“听你说话应该是念过书的？”厉晓茹问道。
石诚点了点头：“念过几年。”
“怎么不继续……”厉晓茹没有继续问下去，她看到了他布鞋上的补丁，再看他瘦弱的身材便什么都明白了。
“厉小姐，您来的正好，这里有您的一封信。”小柳说道。
厉晓茹急忙接了过来，嘴角上翘的弧度越来越明显。信封上写着“厉晓茹亲启”，落款是“金花”。她的字越来越好了，看来她有跟着阿齐好好学习。
“那我先走了，打扰了。”石诚恭敬地欠身，转身往桂花树下走去。
“唉……”小柳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
“为什么这样说？”厉晓茹抬头问道。
“他爸爸是这一片的邮递员，我们都叫他石叔。他是一个幽默风趣又健谈的人，这一带负责门房的人都很喜欢他。刚那个小孩就是他儿子。石叔多年有肺病，但从来没有耽误过工作，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了。他又早年丧妻，这孩子怕是要变成孤儿了……”
厉晓茹了然地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收起信件追了出去。
“石诚。”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石诚扶着空落落的自行车转身看着他。
厉晓茹微微一笑：“其实你可以叫我姐姐。”
石诚没有开口，只是疑惑地看着她。
“你和你的爸爸都送过报纸，那就很有可能已经在报纸上读过我的信息了。所以你刚才在听到小柳叫我厉小姐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好奇。因为报纸上只写了我的信息，并没有刊登我的照片，是不是？”
“对不起，我无意冒犯您……”石诚懊恼地低下了头，他一向沉稳，但毕竟年纪小，偶尔也会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厉晓茹看着他温暖地笑：“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确就像报纸上说的那样，是一个来自乡下的村姑。”
“可你不像。”石诚看着她认真地说道。
厉晓茹笑了，语重心长地说道：“那是因为一个人最初的出身并不会限制他将来的志向，一个人的某段境遇也不能决定他的整个人生的命运。”
石诚歪着头看着地面，似乎是在仔细琢磨她说的这番话。
“所以，你不必介意，叫我姐姐就可以了。”
石诚还是没有开口。
厉晓茹也不介意，柔声说道：“如果哪天你需要帮助，就到这里来，让刚才那个柳叔叔来找我。”
石诚微微皱了皱眉，严肃道：“我爸爸教过我，不可以随便乞求别人的帮助。”
厉晓茹轻笑，他的自尊心挺强的，不过的确是一个懂事、明理又稳重的孩子。
“我也不是一个随便向别人提供帮助的人。在我这里，只有你付出了相应的努力，才能得到我的帮助。”
石诚定定地看着她，他不明白，她对一个在今天之前素昧平生的小孩说这样的话是有何意图。
“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倔强。”厉晓茹看出了他的疑惑，于是解释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少年强则国强这句话？在现在这个社会里，最珍贵的就是你们这群少年眼睛里的倔强。”
石诚眼睛里的迷惑更深了。
厉晓茹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说道：“你走吧，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说的这番话的。而且我相信，我们会再见面的。”
石诚对此不敢苟同。虽然他们都出身卑微，但她已经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他和她会有什么交集呢？
他想，她一定是闲得无聊才追出来说这一番奇怪的话的。
于是他礼节性地颔了颔首，骑上自行车离开了。
厉晓茹自嘲地笑了笑，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心血来潮找他说了这么多话。
老实说，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而且这个世界上正在遭受苦难的人那么多，她也不可能爱心泛滥到见一个帮一个。
可是她就是觉得这个少年很特别，他眼睛里的倔强更特别。
“小柳。如果有一天这孩子来找我了，你可以直接带着他进来。”厉晓茹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