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少卿开车，莫少云坐在副驾，厉晓茹一个人坐在后座。她还先一步上车，之所以不选择素有女朋友专属之称的副驾，就是担心莫少云一个人坐在后面尴尬。
然并卵，尴尬并没有因此而少一些。
一段让人窒息的沉默之后，一向寡言的莫少卿竟然先开了口：“什么时候开学？”
厉晓茹猛地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这问题不是问她的。眼前一亮，原本恹恹的情绪瞬间被强烈的好奇心取代了。
这倒是新鲜了！这对正经的兄弟终于有闲情逸致话话家常了？
厉晓茹把头发撩到耳后，聚精会神地听去。
“还没接到通知。”莫少云似乎也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答道。
“学生还听话吗？”莫少卿又问道。
“还行，不过虽然都是大学生了，偶尔也会有调皮捣蛋的时候。”
“你就是脾气太好了，性子太随和了。严厉点，他们就不敢撒野了。”
“哦。”
厉晓茹脸上难掩兴奋之色，一颗骨灰级的腐女心扑通扑通地上蹿下跳，想要张口惊呼，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她怎么听出了一种养成系腹黑霸道攻vs乖巧忠犬受的感觉？搭配着这段对话，她的脑中瞬间就脑补了一万字的耽美小说。这比看巴西柔术还刺激啊！
两兄弟听到厉晓茹的咳嗽声默契地同时转头看向她：“没事吧？”
厉晓茹赶紧摇头。
气氛再次陷入了尴尬。
下车前，莫少卿又突然说道：“现在全国都在进行学生运动，我知道茂城大学堂也有不少秘密社团。你尽量少掺和到这些事情中去。”
莫少云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学生运动也是爱国运动，而且他们没有武器，最多就是游行示威。他们只是想用呐喊的方式唤醒愚昧无知、麻木不仁的同胞而已。”
莫少卿却有他自己的考量，平静道：“我不是否认文人的力量，甚至在很多时候，纸笔远比武器更有杀伤力和说服力。只是在这样一个不太平的年代，无论是唤醒国民斗志还是驱逐外族侵略者，这些都是我们这些做军人的责任。”
“你是不想我参与那些危险的事？”莫少云反问，言语、神态间都没有不悦之色。
莫少卿叹了口气，坦然道：“东北的云州城和昆海城已经相继被日军占领。日本人进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压爱国青年社团，对游行的学生进行扫射。”
莫少云愤慨地握紧了拳头，音量骤然升高：“孩子们都能为了自己的国家勇敢地站出来，我作为一个老师，就更不能袖手旁观、明哲保身了！”
“总之，你听我的便是。”莫少卿语气生硬道。
厉晓茹无奈地摇头。她发现莫少卿情商其实不低，就是不会表达。而且越是对亲近之人就越敏于行而讷于言。
“其实明哲保身并不是一个贬义词。”厉晓茹悠然开口，成功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在这样的年代里，每一个爱国之人都有他自己的责任。孩子们负责健康成长，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未来。没有了未来，还要这方国土作何用处？女人们负责照顾孩子和老人，这样战场上的男人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去战斗。军人们负责保家卫国，文人们则负责用他们的语言和文字给正在遭受苦难的国人们活下去的信心和继续战斗的勇气。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有像小兵张嘎那样机灵的孩子，也有刘胡兰那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女战士。但是，如果考虑一个国家的长远发展，那么从大局上来讲，所有人需要各司其职。”
两兄弟怔怔地望着她，一同陷入了沉思。
厉晓茹继续说道：“少云，你哥不是让你当个懦夫躲在军人的背后接受他们的庇护。相反的，他是要你在他们的背后保护更多的人。战场上的胜利只是一个国家重振雄风的第一步，虽然至关重要，但并不是一步到位的。一个国家的振兴关键是看国民素质，而提高国民素质的关键又是教育。所以说，少云，你们肩上的担子才叫任重而道远。”
莫少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一席话，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位置原来如此重要。
其实他在莫少卿面前多少是有些自卑的。他太优秀，也太强大了。他是整个茂城的神，是莫家的顶梁柱，也是他最崇拜的人。
有时候他也会想，或许他也该做点什么来保护家人。
“这些话是我哥告诉你的？”莫少云很难想象，一个女子竟然会有如此前卫、大胆却令人信服的言论。
厉晓茹与莫少卿对视了一眼，然后笑着点头道：“当然是他告诉我的。我哪里懂那么多？”
“不过，那个小兵……什么来着，还有刘什么兰又是谁？”莫少云疑惑道。
厉晓茹眨了眨眼睛发射着无辜的小眼神，也疑惑道：“什么兰？我刚才说了吗？你是不是听错了？”
“是吗？我也没听清楚。”莫少云心思单纯，哪会想到厉晓茹会如此厚颜无耻地“倒打一耙”？他对她的话深信不疑，还真以为自己听错了，讪讪地笑了笑。
厉晓茹掩嘴偷笑，莫少卿瞪了她一眼，她便老实地放下了手，正襟危坐地目视前方。
“哥，我知道了。我也会劝我的学生不要太过激进，必要时还是要先保护好自己。”莫少云放下了心结，诚恳地说道。
莫少卿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捏着鼻梁，感觉有些啼笑皆非了。他刚才说那些话的本意真的没那么复杂，也没厉晓茹说的那么伟大。他的目的很简单，父亲年纪大了，莫氏这么大的一个家族需要有人来守护。他也想守护莫家，事实上他一直也是这么做的。只是，他是一个军人，一旦战争爆发，他要保护的就不是个人的小家，而是整个茂城，整个国家。到了那个时候，守护家人的责任就落在少云的肩上了。
说白了，他的本意很简单粗暴，他护国，莫少云护家。
他并不觉得家和国有轻重之分，所以才会那般直率地用近乎命令的语气向莫少云提出了要求。或许是因为少云从来没有忤逆过他的意思，所以他从来没有考虑过，那样的要求会不会伤害他的自尊。
幸好厉晓茹帮他解了围。
当然，他不会承认，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有点吃味的。他了解他这个弟弟的性子，看似柔顺，似乎可以随便任人捏圆搓扁一般。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要固执。一旦他下定决心做某件事，谁都无法改变他的心意。可是，厉晓茹三言两语就打消了他的念头！
莫少卿想，这就是他明知道少云是个坦荡君子也不愿让他与厉晓茹有过多接触的原因吧？
不过仔细琢磨了一番，他也觉得厉晓茹刚才说的话挺有道理的。
他骨子里其实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以前一直觉得保家卫国就是军人做的事，其他人不需要掺和进来。顺着她的话去想，他发现保家卫国并不只是要清除内忧外患，还需要为这个国家的长久发展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