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时候不早了,该进宫赴宴了。”王靖俯身提醒道。
世子应了一声,对姜淮说道:“你我见面须得避开耳目,你先走吧,过会我再离开。”
“好。”
于是姜淮便起身,最后又看了一眼世子手上的纱布,眼中意味深长得暗了暗,带着下属先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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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宴会较昨日的比起来少了五品以下的官员极其家属,少了几分热闹,但仍旧张灯结彩,气派繁华。
所以男子与女子并不分开,而是一同坐席。
元帝坐在逍遥殿的宝座上,扫视了一圈下面,依旧按照惯例先行问候了世子。
“诶,朕听闻,世子前些日子纳了一个才貌双全的夫人,怎么今日没有见?”
谢斐形式地行了一礼,笑道:“陛下见笑,昨日夫人晚上感了风寒,身子亏欠,今日便没有让她一同来。”
元帝面色闪过一丝格格不入的冰冷,但是转瞬即逝,又换上了慈蔼的笑意:“原来如此,那倒是可惜了。”
“听闻,世子的新夫人是太子妃带来的人?”他话锋一转,将话题抛给了另一旁坐在太子李言瑜身边的段薇薇。
接过话锋的段薇薇只觉得背后一凉,僵直了身子扯着笑回道:“回父皇,琴瑟是当年儿臣的父王进献给大周的舞姬。”
她现在只能尽量地撇开自己与云辞的关系,世子被南诏的乐姬刺杀未遂的消息一传出,她这个南诏的公主肯定是所有人都默认的幕后主使。
元帝这一问,恰好就挑明了这一层关系,让世子对她有偏见与不满。
“夫人乖巧可爱,斐得好好谢谢太子妃才是。”谢斐温言地说道。
但是段薇薇却一丝的感激之情都感觉不到,取而代之的是扑面而来的冷意。
“世子殿下客气了,殿下能与琴瑟情投意合,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可不关她的事。
“不过儿臣倒是听闻,这送去王府的是一个乐姬和一个舞姬啊。”梁王妃此等好的补刀时机,作为太子妃的对头,她怎么能放弃,火上浇油地有意把这脏水往对方身上泼。
五皇子梁王李言琳也跟着煽风点火,阴阳怪气道:“儿臣也听闻了,不过好像这乐姬已经死了。”
元帝浮夸地问道:“死了?”
“这乐姬心怀不轨,欲对斐不利,已经处理好了,陛下不用担心。”谢斐轻描淡写地说道。
“什么?竟然还想对世子不利,简直胆大包天了!”梁王暗暗噙着得逞地笑意,面上一脸浮夸的震惊。
太子也警觉了起来,为自己的太子妃辩解道:“想必此人甚是会伪装,南诏有意交好,她便趁此混入了和亲队伍,欲图对大周不利。”
若是太子妃出了点什么事,他这个太子肯定也会被拖下水,储君位置动摇,面前还有一头虎视眈眈的饿狼五皇子。
“太子殿下怎么就知道南诏一定是诚心交好呢?”五皇子咄咄逼人地质问道。
斗了那么多年,能够扳倒太子的事情,他一件都不会放过。
“你!”
太子蹙眉,怒火中烧。只是此时这种场合实在是不好发作,只能怒目而视梁王一眼。
坏了气氛,惹得帝王怒,那是吃不了,兜着走。
但是所有人都似乎已经习惯了他们两人的针锋相对,见怪不怪了。
谢皇后和愉皇贵妃看到水火不容的两个皇子,纵然是亲生的也连眼皮都未抬过一次,仿佛不认得他们一般。
世子泰然地拿起酒杯,将清甜的佳酿送入口中。因为离府已经一天了,头疾又开始隐隐作疼了起来,加上他早就失去了味觉,所以很少吃晚宴上的菜肴。
晚宴差不多时大家便都散了,按照惯例,世子先去了谢皇后的凤栖宫道几句家常,再道个别。毕竟谢皇后如今是世子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啪!”
皇后凤袍未褪,气得直接拍案而起,凤冠上的珠环摇动作响,“什么?!这狗皇帝竟然暗中假传命令把世子夫人带走了?!”
“应该是要灭口,今日姜淮从边关带回来了一个前禁卫军骑兵,被陛下选去做了暗卫,在十年前,在父王被埋伏时,断了他们的后路。”
谢斐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都告诉了皇后,无一隐瞒。
“果然是他!这个狗皇帝!我谢家世代扶持天子,他竟然这般狠心,还使出这般卑劣的手段要我们谢家的命!”
谢皇后这么多年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是心中还是一阵又一阵的心寒。
自己那举世无双的兄长竟被这种小人算计猜忌,而她却又不得不看着这小人荣华度日,甚至要与他共枕而眠。
似乎是为了安慰她,元帝在宣亲王战死后对谢皇后的宠爱更加,定期都要去凤栖宫陪伴皇后。
谢皇后现在恶心极了他那虚伪掩饰的面孔,恨不得将之剜上千万刀来为黄泉之下的兄长与嫂嫂报仇。
可是这么多年来的忍辱负重,让谢皇后时刻保持着清醒。她深吸了一口气,冷笑一声坐回了位置上。
“狗皇帝现在把权力都牢牢地握在了自己的手里,生怕有人起兵把他这皇位给夺了。”
谢斐忽然起身,跪在了皇后的面前。
“子朝,你这是做什么?”谢皇后大吃了一惊,上前就要去扶起他。
谢斐恭敬地道:“姑姑,以斐这病骨,今生不能为谢家报仇,甚至连父亲的王位都保不住,斐心生愧疚。待斐病逝后,陛下应该便不再在意谢家,姑姑还请保重。”
谢斐深深地知道,自己这怪疾是治不好的,即使有解药他也没有那么时间去等待了。
若他此时造反,不成不说,连带谢皇后也会深受其牵连。
平日里谢皇后对他的偏爱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儿子太子,是有目共睹的。
“说什么胡话!”谢皇后斥道,将地上的谢斐扶坐好,“就算我们谢家沦落,这个狗皇帝也别想安生。君主独断,定会引起不满,谢家不反,还会有千千万万的谢家。”
“如今,他这些个皇子内斗就够他担惊受怕的,生怕哪日自己的儿子要逼宫杀了自己。”
“既然这舞姬与那狗皇帝有瓜葛,你还是今早除为后快,以免她对你不利。”
“子朝,如今,你健健康康地活着,才是本宫最大的心愿。”
皇后的话到世子走出凤栖宫的时候都萦绕在他的耳畔。
起初他也想好好活着,彻查父亲惨死一事,为谢家世代荣光报仇。
可是,光是查明父亲的遇害的幕后主使,便已经花了他十年,如今他只剩一年的时间,除了等死,其余什么都做不了。
“太子殿下到。”
太监扯着尖锐的嗓子喊道。
谢斐下意识地驻了步子,行礼彬彬道:“见过太子殿下。”
一身华服,面容清俊的李言瑜与他正好正面相遇,身后还跟着太子妃段薇薇。
“我想是谁呢,原来是世子殿下,这么晚了还来凤栖宫陪母后。只可惜,王爷和王妃没有能享受到世子这一片孝心。”
太子言语之间全部都是满满讥讽之意。
他的言下之意便是世子自己没了双亲,如今来别人母亲这假惺惺的。
“太子殿下……”王靖一听到后立刻就要为世子讨回公道。
他这话触及了世子一直以来的一块心病,刻意言语伤人。
世子按住了要发作的王靖,此时与太子翻脸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
“毕竟姑姑是斐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了,夜色渐浓,斐便不打扰。”
搪塞了几句,谢斐就先行离开了,不愿再多起争执。
太子见他离去,不屑地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不过一个废物,也不知母后为何还要待他如此好,谢家嫡系在他这代分明是要绝后了。”
“母后只是可怜世子无依无靠吧,殿下莫要怪母后了,免得与母后生分了。”太子妃好言相劝道。
太子倒是毫不领情,“怕我与母后生分?你送去那废物那里的那个两个女的又是怎么回事孤还没问清楚你,你伤了那谢斐,母后与孤只会越发生分!”
段薇薇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殿下,妾真的没想刺杀世子殿下。”
“罢了,一会回府孤再听你如何辩解,现在先去给母亲道安。”太子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拂袖自顾地往前走去。
不过还未进凤栖宫,他便迎面撞上了皇后身边的玉嬷嬷。
玉嬷嬷挂着笑,阿谀道:“哎呀太子殿下来了啊,这可不赶巧,皇后娘娘刚沐浴准备歇下了。要不殿下明日再来吧,老奴替您将这份孝心转达给娘娘。”
太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袖中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起来。
明眼人都知道,皇后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沐浴准备歇下了,分明是在赶人。
太子心中的怒火一阵窜起。
方才皇后分明还与谢斐相谈甚欢,他一来就闭门歇下了,明明他才是她十月怀胎的亲生儿子,如今却像一个外人一样。
“那让母后注意身子,孤不打扰了。”太子语气冷冷,转身愤然地离去了。
只是走到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烛火微弱的凤栖宫,眼眸中是道不尽的落寞。
太子失魂落魄地走在御道上,可怜的样子如同一只猫咪。
狭路相逢,他对面走来了五皇子梁王李言琳与他的王妃。
五皇子看起来也有些不悦的样子,脸上棱角分明的五官此刻都柔软了下来。
然而两人在看见对方后,不约而同地警惕了起来,收起了自己颓废的样子,再一次展露出自己的锋芒。
“哟,这不是太子殿下嘛,怎么了这是,是去凤栖宫又吃了闭门羹吗?”
皇后对太子极其严格,这是宫中人尽皆知的,小时太子犯错,皇后便常常不愿见他,可怜的小太子在凤栖宫外头跪得腿麻也见不到皇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