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第三年,我发现了晏闻笙的秘密。
日记本上密密麻麻都是安淇的名字。
一笔一画,诉尽思念。
最后一页大字赫然:
【安淇,你是我的光,是我的救赎。】
我默默合上,装作无事发生。
结婚纪念日这天,他选择去阻止安淇的婚礼。
而我登上飞机,给他发去离婚协议。
可他却后悔了:
「七七,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1
我有时在想,如果没有买那个新杯子就好了。
没有买它,就不会拿它喝水,也就不会发生没拿稳把水洒在书桌上的巧合。
水打湿文件,我慌忙拿开,露出底下皮质笔记本的一角。
我以为晏闻笙对我没有秘密,所以从来不会去窥探他的隐私。
可这次,许是因他最近的冷漠,我好奇地拿起了笔记本。
从二十岁到现在,记录了整整七年。
【安淇,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不在了。】
【安淇,我要结婚了,真希望是你。】
【安淇,我赚了很多钱,配得上你了,可惜你不在我身边。】
到后来,是整页的名字。
安淇,安淇,安淇,安淇。
刺眼的安淇。
翻到最后一页,赫然写着:
【安淇,你是我的光,是我的救赎。】
最穷困潦倒时,他也曾和我窝在出租房里,用极尽温柔的嗓音说:
「季七七,如果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是你救了我。」
我的心脏抽疼,默默合上笔记本,整理弄湿的资料。
电话打来,我手抖得许久才摁到接通。
是晏闻笙的朋友。
「嫂子,你能来接一下晏哥吗?他喝醉了,一直叫你名字。」
2
会所内灯光幽暗,我还是一眼从人群中找到了晏闻笙。
从不喝酒的他此时双颊酡红,眼神迷离,嘴里不停嘟囔着什么。
凑近一听才听清楚,是淇淇,不是我。
一声一声,狠狠鞭笞着我鲜血淋漓的真心。
「嫂子,晏哥是不是做错什么了,一直肉麻地喊你名字,还说什么心里只有你,为什么不能是他之类的胡话。」
旁人出于好心想让我看到他的深情,却不知这深情从来不属于我。
他说的是心里只有安淇。
安淇也要结婚了,为什么新郎不能是他。
这么看来,我倒像个捆绑着不让他追求幸福的坏人。
我尴尬一笑,将他搀扶着塞进车里。
远处窈窕的身影踩着高跟鞋匆忙赶来。
安淇不愧是安淇,即使市长父亲锒铛入狱,她的生活一落千丈,看起来依旧高高在上。
她先是不耐地瞥了我一眼,随后担忧地弯腰瞧不省人事的晏闻笙,假模假样道: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给阿笙发了请柬,他好像心情不太好,可能是怕我嫁人以后受欺负吧。」
怪不得从来不喝酒的他今天酩酊大醉。
每年结婚纪念日,我都很想和他喝杯小酒调调情,无一例外被他狠狠拒绝:
「人只有烦闷时才会喝酒不是吗?」
想必今天的他收到安淇要结婚的噩耗,郁闷失望到不得已用酒精麻痹自己。
安淇见我不搭话,从birkin手提包里拿出一封精致的请柬,微笑道:
「后天我结婚,你们一定要来参加婚礼呀。」
我眼睛只死死盯着那个包。
恰巧我也有一个,晏闻笙送的。
只不过我的是普通的山羊皮,而她这个是稀有的鳄鱼皮。
而以安淇现在的经济状况,绝不可能买得起这么昂贵的奢侈品。
原来晏闻笙不仅心不是我的,连物质都以她为先。
我淡然一笑:「我可能没法参加了,不过晏闻笙会去的。」
后天,正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看来是过不成了。
3
晏闻笙在身边呼呼大睡。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服了一颗安眠药。
梦里又回到了福利院。
我是福利院收养的第七十七个孩子,随院长妈妈姓季。
十岁那年,院里来了个长得很漂亮的小男孩。
白白净净,和我们这些泥地里打滚的小孩很是不一样。
院长妈妈说,他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家中破产父母双亡后,被送来了这儿。
我从出生起就被抛弃,从未享受过父母疼爱,较之于他其实更可怜。
可我还是向他抛去同情的眼光。
最后被他狠戾的眼眸瞪回来。
市长带着女儿来福利院慰问时,是我们第一次看见安淇。
身着粉色公主裙,小皮鞋上点缀着无数水钻,头发梳得柔顺熨帖。
所有孩子都看直了眼,包括蜷缩在角落里的晏闻笙。
彼时的他已经来了一个星期,不吃不喝,拒绝任何人的善意。
安淇一边捂住鼻子,一边在父亲的指引下不情不愿地给我们发放糖果,嫌弃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孩子们蜂拥而至,渴望她手里的进口糖果。
轮到我时,我看了看不屑与我们为伍的晏闻笙,指着他对安淇说:
「可以去给他一个吗?」
我给的食物他都嫌脏不要,若是漂亮干净的安淇,我想他不会拒绝。
安淇一脸不屑,我说了好些夸她漂亮的话才哄得她主动过去。
将糖果放在他手心时,他的瞳孔倒映着眼前的小公主,一瞬间便亮了起来。
后来他开始吃饭,有了决心活下去的人样。
只不过从小的礼仪教养让他做不出与人抢食的举动,他吃不上饱饭。
身为孩子王的我就会为他争,为他抢,甚至不惜把自己那份全数添到他碗里。
他全盘照收,不再抗拒我。
就这样,在我的投喂与庇佑下,他端庄得体地长大。
那时的我以为是自己打动了他。
其实是安淇随手的善意像道光照亮了他灰暗的人生,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而我只是在主角快饿死时会说「嘿,这儿有块面包,你拿去」的npc。
他的救世主是施舍了一颗糖果的安淇。
不是捧了八年饭到他手中的季七七。
4
晏闻笙醒得比我早,坐在床头看手机。
他专注得甚至没有发现我也正在和他看着同一个地方——安淇的电子请柬。
照片上的她浅笑嫣然,精致到连毛孔都看不见。
新郎长什么样?我不知道。
因为婚纱照被晏闻笙放大到只剩安淇,他的手指还在克制地轻抚她的脸颊。
良久,他起身来到书桌前,像是又要开始写那本「安淇日记」。
这次会写什么呢?
是【你要结婚了,新郎不是我】,还是【我要去抢婚】呢?
失落之际,他突然非常大声地叫我名字:
「季七七!你是不是翻我东西了?」
我敛住情绪,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他身边。
「为什么桌子上的东西被动过了?还有水渍?」
我指了指随风飘动的窗帘:「昨晚下雨,忘记关窗了。」
他一怔,大力把窗户关上,沉声道:
「这怎么能忘?毁了这些文件怎么办?」
宝贝的不是文件,是压在下面的日记,和他隐藏压抑的感情。
我沉默,看着他慌张地把笔记本塞进抽屉,又把我随手扔在桌上的请柬扫进垃圾桶。
「算了,吃早餐去吧。」他平复情绪,语气缓和不少。
可刚换好衣服就接到电话。
他捧着手机跑去阳台,将推拉门关得严实,让我听不见一丝动静。
可从他脸上惊喜的神情,不难猜出是谁打来的电话。
他倚着栏杆,嘴角弥漫着按耐不住的笑意。
冷风不知从哪处吹来,凉得我抱住手臂,乏力地蹲下。
5
最后早餐也没吃成,他借口说公司有急事需要处理,撇下我出门。
还不忘打上最亮眼的领带,喷了木质调香水。
下午,我去甜品店拍了几张蛋糕的照片发给他。
问他纪念日是吃芒果千层还是黑森林蛋糕。
过了很久他才回:
【都行,芒果的吧。】
我对芒果过敏,问这话只是试探。
不出所料地,他并不在意。
其实仔细想想,他其实不了解我的喜好。
可我知道他的全部,他喜欢的内裤品牌,他钟爱的颜色,他嗜好的口味。
除了他的真心。
熟悉的黑色迈巴赫停下,他下车,到旁边花店挑了束玫瑰,小心翼翼放在副驾驶后驶车离开。
我收起手机,坐在甜品店看着街景发呆。
两个小时后,叮咚的提示音响起。
是安淇。
其实我跟安淇基本上没有联系,她向来不太瞧得上我。
联系是从两年前起,她出国留学后父亲入狱,无依无靠,晏闻笙主动说要资助她完成学业。
她今天一共发了两条朋友圈。
【闻到木质香水,闭上眼睛感觉能听见森林的笙音。】
【爱人如养花,浇灌即娇惯。】
配图是晏闻笙刚刚抱走的玫瑰。
暗示意味如此明显,很明显是仅我可见。
我给她点了赞,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最后她先急了,发来私信:
【阿笙和我两情相悦你不会不知道吧?为什么就是不肯放手呢?这个位置你坐得够久了,既然你不肯主动离开,我就逼他一把,你说明天他会陪你过纪念日,还是会来抢我的婚呢?】
连婚礼选定的日子,都是她逼迫晏闻笙选择的手段。
这是明目张胆,毫无道德底线的挑衅。
但我没有一丝底气。
我揉了揉酸胀的眼角,切到和晏闻笙的聊天界面:
【明天纪念日,记得把时间留出来。】
6
第二天中午,我拎着芒果千层,到他公司附近的西餐厅等他。
这家餐厅对我们而言都有特殊意义。
创业赚到第一桶金后,我们就是在这儿正式在一起的。
那天他蹩脚地将切好的牛排放到我面前,一句我等了好多年的话终于从他嘴里说出口:
「七七,要不咱们试试?」
原以为是付出打动了神明,其实不过是安淇出国留学,他心灰意冷后退而求其次罢了。
愣神时,他匆匆赶来,落座后只盯着手机,竟一眼都没有投来。
他甚至没发现我身上他最喜欢的及腰长发已经剪去。
今天是安淇婚礼,他的心早就不在这儿了。
我故意试探:
「说来也是巧,听说安淇今天结婚。」
他手上动作一滞,脸上流露出一丝悲伤。
「我还给她随了个大红包,祝她跟丈夫永结同心。」
「永结同心」四个字,我咬字极重。
他忽地站起身来,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引得旁人蹙眉回看。
「公司有点事,晚上再回来陪你吃饭。」
我也不拦他,看着他拿起挂在椅背的外套匆忙离开。
「晏闻笙,」我没忍住,从背后轻声叫住他:「事不过三的道理,你懂吗?」
第一次,他接到安淇的电话,借口说有工作去陪她。
第二次,他为安淇精心挑选玫瑰,却对我吃什么过敏一无所知。
第三次,他在结婚纪念日抛下我,阻止心尖上的人结婚。
他脚步一滞,却没有回头。
我离开餐厅,揣着昨晚就收拾好的身份证明,打车直奔机场。
登机前,我将拟好的离婚协议发给他,利落关机。
十岁时,我遇见晏闻笙。
十八岁时,我做三份兼职供他上学。
二十二岁时,我放弃保研陪他创业。
二十四岁时,我怀揣着幸福的愿景同他结婚。
直至今天,二十七岁,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