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滨海市的反腐大局,看似一片大好,实则卡在了最关键的一环。
打不倒宋昌明,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功亏一篑。
陈东似乎看出了林昭远的思虑,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书记,我这几天没闲着,查了点老黄历。”
“哦?”
“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
“宋昌明现在所有的光鲜履历都建立在他早年间的政绩上。”
“其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就是二十年前他主导了滨海市第一批国企改制。”
“我顺着这条线摸下去,发现当年有几家工厂的改制过程非常……模糊。”
“尤其是产权交接和国有资产评估简直是一笔糊涂账。”
“很多优质资产以近乎白送的价格,落到了几个名不见经传的港商手里。”
“而这些港商在完成收购后不久,就销声匿迹了。”
“我怀疑这背后可能存在着巨大的黑洞。”
“这可能是宋昌明发家的第一桶金也是他埋得最深的原罪。”
林昭远接过那份报告,一页一页,看得极其仔细。
历史,才是最好的突破口。
二十年前的旧账,是时候该算一算了。
林昭远的手指在陈东拿来的那份报告上轻轻敲击。
二十年前的旧账,要把它完整地捞上来,太难。
宋昌明是一只在官场泥潭里滚了半辈子的老狐狸,他最初的脚印,恐怕早就被后来者踏平了,连一丝痕迹都找不到。
这条线,可以查。
但不能是现在的主攻方向。
时间不等人。
“陈东,这东西先放着。”
林昭远把报告推到一边。
“打蛇打七寸。”
“宋昌明这条大蛇,七寸在哪?”
陈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林昭远的意思。
查二十年前的旧案,是正攻,但耗时耗力,变数太多。
眼下的局势,需要一把快刀。
“书记,您的意思是……”
“宋昌明能安稳坐在市长的位置上靠的不是他那张看似廉洁的脸。”
“靠的是他手里的刀把子和钱袋子。”
“钱卫民倒向我们,他的钱袋子瘪了一半。”
“但他的刀把子还在。”
陈东立刻反应过来:“政法委书记,庞建军。”
林昭远点点头。
庞建军,兼任市公安局局长,在滨海的政法系统一手遮天。
他是宋昌明最忠诚的看门狗,也是最锋利的爪牙。
这些年所有见不得光、需要暴力机器出面摆平的事,背后都有庞高的影子。
“不把这把刀撅了,我们就永远碰不到宋昌明。”
林昭远的声音很冷。
他拿起电话,拨给了刚刚离开不久的高振。
“高振,你和张华马上回来一趟。”
……
半小时后,茶室里再次坐满了人。
张华和高振看着林昭远,心里都在打鼓。
这么晚了又被叫回来,肯定有大事。
“情况有变。”
林昭远开门见山。
“对宋昌明的调查不能从二十年前的老黄历下手。”
“太慢了。”
“我们要换个打法,从他的软肋入手。”
他看向高振和张华:“你们觉得庞建军这个人怎么样?”
高振是检察官,对庞建军的了解自然最多。
他皱起眉:“庞建军……这个人在滨海政法系统就是个土皇帝。”
“霸道,护短,而且传闻他跟滨海几个搞地下生意的大老板关系不清不楚。”
张华也补充道:“政法系统这几年的干部提拔,几乎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不给他烧香磕头想都别想。”
“很多人背后都叫他庞阎王。”
“土皇帝?庞阎王?”
林昭远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看来,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嘛。”
“一个盘踞在滨海政法系统的毒瘤,一个给黑恶势力充当保护伞的市委常委。”
林昭远一字一顿。
“动他够不够分量?”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动一个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
这简直是要把滨海的天给捅个窟窿!
陈东看着林昭远,他知道,书记已经下定了决心。
“书记,我同意。”
陈东第一个表态,“庞建军是宋昌明最重要的一道防线。”
“只要破了这道防线,宋昌明就等于被剥光了铠甲,任人宰割。”
高振和张华对视一眼,也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决心。
都走到这一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书记,我们听您的!”
“那就这么定了。”
林昭远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
“下一个目标,庞建军。”
……
过了两天,高振敲开了林昭远办公室的门。
“书记,有发现了。”
林昭远抬起头,示意他坐下说。
“我按您的意思在政法系统内部摸了摸情况,想找个能跟咱们站到一起的人。”
“还真让我找到了一个。”
“谁?”
“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赵东来。”
高振说出这个名字。
林昭远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
有点印象,一个不怎么在各种会议上发言的干部,看起来有些沉闷。
“这个人48岁,老刑警出身,搞业务是把好手。”
“就是性格太直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高振解释道,“他不是庞建军提拔起来的人,当年因为一个案子还当面顶撞过庞建军,所以这些年一直被晾着,挂着个常务副局长的名头,实际上没什么实权。”
林昭远手指交叉,身体微微前倾。
“一个有能力,有怨气还被边缘化的人……”
“他干净吗?”
“非常干净。”
高振的语气很肯定,“我托人查了他老婆是纺织厂的下岗工人,现在在超市打零工。”
“儿子在省外读大学,一家人就住在公安局的老家属院里。”
“他这个人除了爱抽两口烟,没任何不良嗜好。”
“庞建军他们搞的那些乌烟瘴气的酒局,他一次都没去过。”
林昭远心里有了底。
在滨海这个大染缸里,能做到这个份上,实属不易。
这样的人,要么是胸无大志,要么就是心里憋着一口气,等着一个机会。
“靠得住吗?”
“我觉得可以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