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法办事是直接下个无限期停业？”
“整改通知发了吗？”
“整改期限给了吗？”
“你这个法是消防法还是你王大队长的王法？”
王鹏支支吾吾：“隐患……隐患太大了等不到白天……”
“放屁！”
一个卖水产的大哥忍不住骂出声，“老子的摊位离消防栓不到三米，电线都是新换的，你说我隐患大？”
“就是！”
“选择性执法！”
“旁边那几家新开的店铺怎么不查？”
林昭远再次抬手，压下声音。
“刘支队长，你是支队长，你来说说这个处置符合程序吗？”
“专业吗？”
刘建额头的汗珠子往下滚。
“林书记，王鹏同志……”
“可能也是……也是急于消除隐患。”
“方式方法上……”
“确实有些简单粗暴了。”
“简单粗暴？”
林昭远笑了，“差点搞出群体事件，这是简单粗暴？”
“现在我命令你立刻组织人手，带着你的专业队伍，指导市场管理方和商户现场整改！”
“哪根电线不合格你告诉他，他马上换！”
“哪个摊位占道了你画出线，他立刻挪！”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天亮之前我要看到一份可以恢复营业的安全评估报告！”
“市场明天一早必须正常开市！”
“市民的菜篮子一天都不能断！”
刘建拿着那张薄薄的纸。
“是！保证完成任务！”
林昭远转过身，重新拿起喇叭。
“乡亲们！消防队马上组织整改！”
“大家先配合一下，让开通道！”
“愿意去城西临时市场的，区里会安排车辆！”
“不愿意去的就在这儿，咱们一起监督他们干活！”
人群中，有人带头鼓起了掌。
稀稀拉拉，然后越来越响。
海城区区长赶紧凑过来：“书记夜深了，要不您先回去休息……”
林昭远看他一眼。
“你觉得我现在睡得着吗？”
区长不说话了。
林昭远走到一边，从吴元勤手里接过一瓶水，拧开，灌了一大口。
拿民生问题当武器，直接捅向他这个市委书记的心窝子。
处理不好，是执政能力问题。
处理慢了，是漠视群众利益。
处理过程中稍有差池，引发冲突，就是重大安全责任事故。
一环扣一环，刀刀见血。
他林昭远今天要是坐在办公室里打电话遥控指挥，这口黑锅背定了。
……
第二天，市委小会议室。
一场临时的书记碰头会。
市长高育良端着茶杯，眼观鼻，鼻观心。
纪委书记孙玉明面无表情。
林昭远把一份关于昨夜东坊市场事件的报告复印件，轻轻推到会议桌中央。
“同志们都看看吧。”
“一个本该在基层就能解决的消防整改问题，在昨天晚上差一点就成了全市的头条新闻，甚至可能成为全省的负面典型。”
“我们的个别干部打着依法办事的旗号，干的却是激化矛盾、制造对立的蠢事！”
“这是什么行为？”
“这是典型的官僚主义！”
“这是拿政府的公信力开玩笑！”
“这是把我们党和人民群众放在了对立面！”
他停下来，目光扫过孙玉明。
孙玉明的眼皮跳了一下，敲桌子的手指停住了。
“幸好处置及时没有酿成大祸。”
“但根子上的问题，我们必须重视。”
“为了一个所谓的重大隐患，就可以在半夜查封一个关系到几百户家庭生计、全市人民菜篮子供应的大市场？”
“就可以无视程序，下达无限期停业的指令？”
“这是蠢还是坏？”
高育良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昭远书记说得对，这件事性质很严重必须引以为戒。”
他表态了。
虽然说的是套话，但在这种场合，就是一种站队。
林昭远点头：“所以我提议，由市纪委对海城区消防大队大队长王鹏进行严肃的诫勉谈话。”
他看着孙玉明。
“孙书记，你的意见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孙玉明身上。
孙玉明心里憋着一股火。
王鹏是他当年从下面一手提拔上来的。
查封市场，背后有没有他的授意？
有。
但他不能认。
林昭远这一手太高明了。
他没说要撤职查办，只是“诫勉谈话”。
这已经是党纪处分里最轻的一种了。
如果他孙玉明连这个都反对，那他这个纪委书记的立场就彻底暴露了。
等于公开承认，自己为了保一个差点引发骚乱的下属，连稳定大局的政治觉悟都不要了。
这个帽子，他戴不起。
“我同意林书记的意见。”
孙玉明缓缓开口，“这种缺乏大局观、工作方法简单粗暴的干部，是应该好好敲打敲打。”
“我会安排纪委的同志尽快落实。”
“好。”
……
东坊市场第二天清晨就恢复了营业，秩序井然。
市场管理处门口挂出了一面巨大的锦旗：“为民做主好书记，雷厉风行办实事”。
照片被市民拍下来，传遍了滨海市的各个微信群。
林昭远这个名字，第一次正面地进入了普通市民的视野。
市委大楼里，那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中层干部们，看林昭远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这位新书记不是个光会念稿子的空降兵。
他有胆子，有手段，敢亲临一线，更能扛事儿、平事儿。
……
夜晚。
林昭远正在复盘整件事。
从赵娜被保护，到审计组进驻，再到昨晚的市场风波。
对方的反应速度、攻击烈度，都在升级。
这说明，审计的刀子，已经快要触碰到他们的要害了。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请进。”
门开了，高育良走了进来。
“林书记还没休息？”
“睡不着。”
林昭远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高育良没有坐，他走到林昭远办公桌前，将一个牛皮纸袋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什么？”
高育良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
“林书记，这是近五年来市里所有重大工程项目立项、招标的原始会议纪要复印件。”
“有些东西会议记录上看不出来，但原始稿的修改痕迹，圈阅签字的顺序……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