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出院那天，爸妈订了饭店为我举办康复宴，邀请来的亲朋中，只有两个是外人。
一个是悉心照料了我大半个月的池君，一个是完全陌生的面孔。
我妈殷切地把陌生男人塞到我旁边的座位，笑眯眯地向我介绍他：「阿宁，这个是赵衡，你早该见的。」
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我的记忆刹那间穿梭回出车祸那天，我妈发来的消息一字一句地跃入脑海。
「闺女，你张阿姨给你介绍了个帅小伙，叫赵衡，你这个周末回家来，妈安排你俩见面。」
想到这，我条件反射似地对身旁的男人产生抗拒心理。
他已经是今年来，我妈为我介绍的第十个相亲对象了。
我妈推搡着我的胳膊暗示我：「小衡听说你病了，好心过来看望你，瞧瞧，还给你带了这么多补品。」
我踟蹰着开口：「谢谢，让你破费了。」
赵衡爽朗地笑了：「一点小心意，不足挂齿。」
这顿饭我吃起来味同嚼蜡，面对赵衡话痨似的搭讪，也一直心不在焉。
潜意识告诉我，有坏事要发生了。
酒足饭饱后，爸妈忙着送客，赵衡则跟在我身后，变魔术般弄出一大束玫瑰花，猝不及防地展开直球攻击：「姜小姐，废话不多说，我对你印象不错，你看咱俩要不要交往试试看？」
我手足无措之际，我妈乐呵呵地凑上来，面对赵衡突如其来的举动，她倒是喜笑颜开：「哎呀，看看这孩子，还怪浪漫嘞。」
夸着夸着，我妈开始劝我：「阿宁，你俩都是好孩子，你也别辜负人家的一片心意。」
我在心里呐喊：浪漫什么啊浪漫，哪有刚认识就猴急着谈恋爱的？
明明心里十分抗拒，但语言中枢偏偏和大脑进行剧烈的抗争。
一个怂恿我算了吧，父母开心就好；一个告诫我不许再妥协。
反抗的话语堵在喉咙里，依旧说不出口。
进退两难之际，我一眼瞄到了缩在不远处看热闹的池君。
冲动涌上心头，我大步走过去，扯起他的手向我妈大声宣告：「实不相瞒，我已经恋爱了。」
我避开池君震惊的目光，用全力握紧他的手，继续冲我妈说道：「所以，别再让我去相亲了。」
我妈和赵衡大眼瞪小眼，我妈责怪似地瞪了我一眼，然后讨好似地把赵衡拉到门外说悄悄话。
池君打趣我：「挺帅一男的，怎么不试试？」
「没用的，我不喜欢他。」
「那为什么不跟你妈直说？就说你想嫁个喜欢的人，不想被安排相亲。」
我顿时噎住，苦笑道：「我……算了，跟你讲不明白。」
无法开口说「痛」，应该是件很匪夷所思的事吧。
我歉意地看向他：「刚才情况紧急，迫不得已拿你挡了一枪，希望你别介意。」
他无所谓地耸肩：「没什么，假扮男朋友嘛，我倒是蛮乐意。」
我妈和赵衡回来后，我妈态度变得强硬起来：「姜晚宁，明明之前咱们都说好的了，你突然搞这出，赵衡家长那面怎么交代？我不管，反正我都跟人家打了包票了，要不然你就去跟人家好好解释，要不然你就赶快给我结婚嫁人。」
无名之火涌上心头，明明是她卖女儿在先，却要我承担一切后果，简直没有公平可言。
「我不去！」我吼道。
我妈彻底恼了：「这也不干那也不干，那你倒是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话憋在心里的感觉十分难受，像一块重重的石头压在心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脑海里忽然响起系统的声音：「建议随赵衡前往家中，关键任务需完成。」
我眼前一亮，大声回道：「好，我去！」
6
和赵衡一起去他家的路上，他心情不错，完全看不出表白被拒后的失落。
我隐约嗅出端倪，试探着问他：「实话实说，你该不会也是被催婚的吧？」
他略微尴尬地挠了挠头，苦笑道：「是，我也实在不想随随便便就和一个人结婚，又拗不过我妈，为了把相亲搞黄，只好出此下策。」
「那为什么不直接和你妈说？」
他反问：「那你呢？那个男的又当真是你男朋友吗？」
我噎住：「那人……真的是我男朋友。」
他笑而不语，紧接着我听到了他未说出口的心里话：「我也想说啊，但是我妈近年来脾气火爆的很，我稍微不顺她意，她就要被气出心梗，我哪敢招惹她。而且为了父母开心，忍一忍算了，或许在婚姻里期待爱情，本就不现实。」
我懂了，原来赵衡的心态和我一样。
不同的是，他还有希望把这些说出口，而我，早就失去了说这些的能力。
要进赵衡家前，他站在门前恳求我：「这次的事麻烦你了，抱歉，还希望你能和我妈好好说明情况。」
赵衡妈妈是个和善的阿姨，一见到我她喜笑颜开，亲昵地挽着我念叨：「诶呀，阿衡可算是做了件让我满意的事，想不到这小子竟然真的把你拿下了。」
我微笑着说明来意：「阿姨，其实这次来，我是想为我妈之前向您许诺的事情道歉。赵衡人很好，但我们不合适，我俩都秉持着自由恋爱的原则，希望我们两方各退一步，别再互相为难。结婚是一件双向奔赴的事，经不起任何迁就。」
赵衡妈妈先是愣了愣，然后愤怒地指责我身后的赵衡，骂道：「臭小子！我就知道你又把事情搞砸了！」
我没想到这件事对她的影响这么大，看她气得浑身发抖的样子，我属实有些慌了。
赵衡妈妈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冒着细汗，有气无力地去拿抽屉里的药。
赵衡对此却表现得漠不关心，依旧赌气似地站在门口。
我要去扶他妈妈，他却拦我：「别管她，老毛病又犯了，总是这么矫情。」
直到我看清赵衡妈妈拿出的药瓶，瓶身赫然写着「更年安片」几个大字。
我顿时懂了，怪不得赵衡说她妈妈近年来脾气火爆，再结合她的症状，原来是正处于更年期。
而他妈妈的心声也正传进我的耳朵里：「总说我矫情，我为了这个家操劳了这么多年的一肚子委屈，又该找谁去说？」
我隐约感受到母子间相互隐忍，相互拉扯的距离感，忽然就明白了系统所说的关键任务是什么。
我先扶赵衡妈妈躺在沙发上休息，随后把赵衡拉到门外，向他打探情况。
「你妈妈正处于更年期你知道吗？」
他的样子漠不关心：「不就是每个女人都会经历的，这有什么，也不是她催我结婚的理由。」
「你不是女人，你不会明白。像妈妈们那种操劳了一辈子，到了这个阶段，心里有一肚子心事却无处发泄的感觉是很压抑的。我想，你妈妈有她自己的苦衷，你们相互之间应该好好谈一谈。或许她只是过于急切而用错了方法。」
说完，身后传来声音，赵衡妈妈不知道何时扶在门框前，听见了我们的对话。
她面露憔悴，犹豫着开口：「小衡，你爸爸走得早，我一个拉扯你长大，你从小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妈逼你结婚不为别的，只为了你能早日成家，有一个完完整整的家庭。」
此番话激发了赵衡，他控制不住地喊道：「和不爱的人硬生生凑到一起过不开心的日子，即使有完整的家庭又有什么用！」
他妈妈湿了眼眶，半晌才低声呜咽道：「对不起，是妈太心急，逼你太紧了。你……整日整夜忙工作，也不怎么着家，妈对你的想法一无所知，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跟妈好好谈一谈吗？」
赵衡冷静下来，沉着眸子一言不发，我也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他，轻声道：「去和你妈好好说一说吧。」
房门关上了，母子俩的心门，却彻底敞开了。
很多时候，大家总是喜欢把本该说出口的话藏匿于心底，无论两个人是什么关系，矛盾都会由此激发。
这个时候，便需要一个局外人诱导两人敞开心扉。
走出小区，耳边响起「任务进度40%」的提示音，我心情大好。
今天竟然是一箭双雕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