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一抹微弱的晨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
洒在京都皇宫的琉璃瓦上,反射出淡淡的金光。
御花园内,积雪已经没过了脚踝,寒气逼人。
一名身着粗布宫服的宫人提着水桶,拿着扫帚,混在洒扫的队伍中,缓缓向御花园偏角的琼花树走去。
他低着头,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警惕而锐利的眼睛。
此人正是夜枭司潜伏在宫中的暗探,代号“寒鸦”。
“天兆”之事发生后,宫里上上下下都如同惊弓之鸟。
洒扫的宫人也被推迟了时辰,直到此刻才被允许进入御花园清扫。
趁着其余人小声议论时,寒鸦一边假装清扫积雪,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琼花树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禁军,个个手持长枪,神情严肃,戒备森严。
石碑已经被禁军小心翼翼地挖出,此刻正放在一旁的石台上。
寒鸦的目光落在石碑周围的地面上。
由于昨夜挖掘石碑时翻动了周围的泥土,再加上后来围观的宫人、禁军留下的脚印。
现场早已被破坏得面目全非。
他仔细查看了许久,除了凌乱的泥土和脚印,几乎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
难道真的要无功而返?寒鸦心中有些焦急。
司主还在晚风堂等着消息,若是找不到证据,处境将极为危险。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越是危急关头,越要沉住气。
他再次低下头,目光仔细地扫过每一寸土地,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琼花树旁的一丛枯草上。
那丛枯草被积雪压弯了腰,叶片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雪。
而在枯草根部的泥土中,似乎有一抹异样的红色。
寒鸦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挪了过去,假装清扫那里的积雪。
他用扫帚轻轻拨开积雪,那抹红色变得清晰起来——竟是一些细小的朱砂粉末!
朱砂?!
寒鸦眼前一亮。
碑文是用朱砂书写的,这些朱砂粉末极有可能是刻碑之人不小心洒落的。
也可能是在埋藏石碑时,朱砂沾染到了泥土上。
这或许就是破解骗局的关键证据!
他迅速四下扫了一眼,周围的宫人都在小声议论着昨夜的“天兆”。
禁军的注意力也在外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举动。
寒鸦立刻弯下腰,立刻用草叶将朱砂粉末盖住。
然后又用积雪将那片泥土覆盖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将证据传递出去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伴随着内侍尖细的嗓音:“太后有令,御花园从此刻起全面戒严,任何人不得进入!”
“所有人等即刻退出!不得有误!”
寒鸦心中一凛,暗道不好。
太后竟然突然下令戒严,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不敢多想,立刻提着水桶和扫帚,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跟着其他宫人一起向外退去。
其余的宫人也都满脸慌乱,纷纷拿着自己的工具,匆匆向御花园外走去。
谁也不敢违抗太后的命令,万一被出了差错,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寒鸦随着人流向外走,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将消息安全地传递出去。
就在他即将走出御花园大门时,一名身着紫色宫服的领头内侍突然拦住了他。
那内侍约莫四十多岁,面色阴鸷,眼神锐利如刀,正上下打量着寒鸦。
寒鸦心中一沉,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左手悄悄摸向了藏在水桶底部的匕首。
那匕首小巧锋利,是他防身之用。
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轻易使用。
领头的内侍目光如炬,最终停留在寒鸦沾着泥土的袖口上。
寒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已微微出汗。
他能感觉到,周围几名禁军的目光也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小心些。”领头的内侍沉着脸,声音冰冷,“别让袖口的泥土污了宫廊的金砖,仔细你的皮!”
寒鸦愣了一下,有些意外。
他以为内侍是察觉到了什么,没想到只是提醒他注意刚刚沾在袖口的泥土。
他连忙躬身,恭敬地说道:“是,奴婢谨记公公教诲。”
说着,他立刻将沾在袖口的泥土抖落在旁边的花丛中,动作自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领头的内侍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还不快走!”
“是,是!”寒鸦连忙应道,提着水桶和扫帚,快步走出了御花园大门。
侥幸脱身之后,暗探立即将查到的线索一层层传出了皇宫。
...
与此同时,栖霞山晚风堂。
李景隆正坐在书案前,眉头微皱。
福生站在一旁,同样神色凝重。
窗外的雪已经小了一些,但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就在这时,一名护卫快步走入书房,躬身道:“少主,平左使传来消息,已经查到天兆石碑的线索!”
“另外,宫里的传召圣旨,也已经到了!”
“大门外除了传旨太监,还有上百名全副武装的羽林卫!”
随着话音落下,护卫伸手将一张纸条恭敬递上。
“很好!”李景隆挑了挑眉毛,嘴角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冷笑,起身准备动身赶往京都城。
他知道,一场硬仗即将开始。
此次进宫,必定是刀光剑影,杀机四伏。
但他别无选择,只能迎难而上。
福生连忙道:“少主,宫中危险,您要不要多带些人手?”
李景隆摇了摇头,道:“暴露太多后手,反而会落人口实,说我心怀不轨。”
“让暗卫在城内准备随时接应就好。”
说罢,他便迈步走出文渊阁,径直向大门口走去。
大门外,马车已经备好。
李景隆扫了一眼躬身等候的传旨太监和上百羽林卫,一言不发的弯腰钻进了马车。
福生紧随其后,跳上了车辕。
马车缓缓启动,碾过厚厚的积雪,向京都城的方向驶去。
李景隆坐在马车中,缓缓闭上了双目,脑海中却在飞速盘算着应对之策。
他知道,此次入宫,必定是一场鸿门宴。
太后和天子绝不会轻易放过他,必定会借着“祥瑞”之事,对他百般刁难。
但他也并非毫无准备,只要能在朝堂之上,当着朝臣的面,揭穿石碑的伪造痕迹,便能洗清自己的冤屈。
更何况,夜枭司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一旦他在宫中遭遇不测,夜枭司的人便会立刻行动,里应外合,助他脱身。
窗外的雪景飞速倒退,李景隆的心中却平静如水。
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他都将一往无前,绝不退缩!
...
耀眼的晨光,终于穿透连日的风雪,洒在奉天殿的琉璃瓦上,折射出庄严肃穆的金光。
殿外积雪未消,寒气砭骨,殿内却暖意融融。
龙涎香的烟气袅袅升腾,缠绕着文武百官的朝服下摆,弥漫出一股压抑的肃穆。
“宣——安定王李景隆,入殿觐见!”
太监总管庞忠的尖细嗓音穿透殿内的寂静,如同利剑划破凝滞的空气,在高大的梁柱间回荡。
话音刚落,殿门处便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李景隆身着一袭玄色织金亲王蟒袍,腰束玉带,头戴翼善冠,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
他身姿挺拔如松,步伐从容不迫。
每一步踏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都发出清晰而有力的声响。
仿佛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京都城内沸沸扬扬的“天兆”流言,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半分惶恐。
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只有一如既往的沉稳与锐利。
此刻正值早朝时分,奉天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乌纱帽的翅翼整齐排列,如同一片沉默的森林。
当李景隆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时,几乎所有官员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他。
有好奇,有忌惮,有幸灾乐祸,也有隐晦的同情。
李景隆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扫过,很快便锁定了站在文官前列的魏国公徐辉祖。
徐辉祖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示意。
李景隆亦以目光回应,随即收回视线,径直穿过百官队列,走到了大殿最前方。
按制,他虽无实际官职,却身负安定王的亲王爵位,位列藩王之首,本就该站在百官之前。
即便此刻身陷“谋反”疑云,这份礼制上的尊崇,依旧无人敢轻易置喙。
御座之上,朱允炆端坐其间,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面色略显苍白。
他眉头紧锁,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缓步而来的李景隆,眼神中似乎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御座左侧,吕太后身着一袭深红色凤冠霞帔。
凤冠上的珠翠流苏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晃动,映照出她威严而冷峻的面容。
她斜倚在铺着锦缎的凤椅上,双手交叠放在膝头。
目光如寒潭般幽深,静静地注视着走到近前的李景隆,不露半分情绪。
“微臣李景隆,见过陛下,见过太后。”李景隆躬身行礼,声音朗朗,不卑不亢。
弯腰时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御座上的母子二人,既无谄媚之态,也无惶恐之色。
仿佛脚下并非龙潭虎穴,只是寻常的朝堂议事之地。
平安送来的密报此刻就揣在他的袖口中,御花园琼花树下的石碑,并非天授祥瑞。
而是有人趁着三日夜雪、宫禁稍懈之时,暗中埋置。
更重要的是,暗探不仅发现了朱砂印记!
他今日便要在这奉天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撕破这层“天意”的伪装。
他倒要看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这母子二人如何自圆其说。
朱允炆看着李景隆坦荡的神色,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用余光扫了一眼身侧不动声色的母后。
沉默片刻后,他正要开口,却见一名身着绯色官袍的官员从文官队列中走了出来,手持一卷弹劾奏疏。
正是御史大夫周庸。
周庸面色严肃,展开奏疏,朗声道:“陛下,御花园石碑实乃天授之兆!”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目光直指李景隆,语气陡然变得凌厉:“安定王李景隆身为开国勋贵之后,却不尊天子!近年来屡有逾矩之举!”
“如今天降异兆,直指李姓逆臣,明眼人皆知此兆所指何人!”
“臣恳请陛下,即刻削去李景隆王爵,将其下狱彻查!”
“以正天意,以安民心!”
周庸的话音刚落,立刻便有官员附和。
“微臣附议!”
为首之人,正是户部侍郎吕思博!
吕思博迈步出列,躬身道:“陛下,周御史所言极是!”
“天兆不可违,民心不可失!安定王权势过大,早已是朝堂隐患!”
“如今又有天意示警,若不及时处置,恐引发朝野动荡,危及江山社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