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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想电话叫晋儿出来的,想一想回来这些天了,还未曾拜访过晋儿的父母,总觉着不礼貌。
上午踏出家门,我先去了趟超市,然后提着一点点心意来到晋儿家。
大门没关紧,是虚掩着的,通过门缝我打探着情势:晋妈在打理着院子里的小菜园,晋儿坐着小马扎在洗衣服,双手卖力地揉搓着搓衣板上的衣服,还不时抬起头看看身边独自玩耍的欢欢,阳光下,晋儿笑的是那么灿烂!晋爸呢?我搜寻着他的影踪……不在吗?星期五,晋爸定是在单位,他不在我还进去吗?看着晋妈,我条件反射般地紧张起来,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我想打退堂鼓,可条件不允许了。
“有多少花开花谢,阴晴圆缺,依然想你当初的笑脸……”我钟情的手机铃声恰逢其时地响起,我躲在墙角快速掏出手机,一看是蔚然,慌乱地给挂掉了,再偷偷看看院子……晋儿已经觉察到了门外的动静,站起来从短裤上擦着手,一脸惊喜地阔步走来。
看情况,我躲是躲不掉了,硬着头皮上吧!为表诚意,我主动推开门,还未等我开口,晋儿笑着说:“一猜就是你!”
“心有灵犀嘛。”我贫嘴。
“才不是呢!”晋儿表情喜人地说,“是你的来电铃声出卖了你,自打这首歌出来,多少年了,你一直没换过。”
最了解我的人,还是晋儿。
“还是你心细。”我说。
“是吗?咯咯……”晋儿拉我进门,冲着里面大喊,“妈,肖飞来了。”
“肖飞来了!”晋妈停下手里的活儿,看过来。
“阿姨好!”我礼貌地打招呼。
“来就来吧,带东西干嘛?太客气了。”晋妈从菜园跨出来,笑盈盈地说。
晋妈的好态度让我放松了不少。
“进屋坐。”晋妈伸出手,比划着说。
“妈,看您的手,都是土。”晋儿拉回妈妈脏兮兮的手说。
“我去冲冲,你们回屋坐。”晋妈蹲在洗衣盆旁,往外撩着用于洗衣服的水,洗着手。
“宝贝儿,跟妈妈回屋喽。”晋儿叫着。
欢欢玩皮球正酣,无心理会大人的事,晋儿过去一手牵着欢欢的手,一手拿着皮球。
“肖飞你随便坐吧,瞧这屋里乱的。”晋儿松开欢欢的手,拾掇着散落在各个角落的玩具说,“我早晚得让欢欢给累趴下,也不知学了谁,小小年纪这么顽皮,像个男孩子似的!”
“顽皮的孩子有出息,是不是呀?”我把拎着的礼物放茶几上,抱起欢欢说。
“女孩子家,还是文静得好,还有你……”晋儿忙不停歇地说,“来就来吧,以后不要乱花钱。”
“好吧。”我抱着欢欢说。
小家伙在我怀里觉着不舒服,发出了抗议的“吖吖”声,我弯腰放欢欢下来,一接地气立马变样,抱着她的皮球开心地奔跑着。
我来到沙发坐下,无聊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晋儿身上,她麻溜儿地把物品归置好,又取出一块儿半干不湿的抹布擦拭着茶几。一缕未扎好的长发脱离组织,垂落在晋儿眼前晃来晃去,十分碍眼,她随手一捋,卡在耳后,似乎很不注重自己的仪表。
她确实不注重,起码现在是:只见她不修边幅,一脸素颜,即使再不喜化妆也不该朴素成这个样子呀!穿着同样朴素,纯白色T恤,淡蓝色牛仔短裤、拖拉板儿,简单地往身上一搭,我的天呐!倒不是我审美挑剔,是那件透明的白色T恤领口过于敞,稍不注意就会“春光乍现”,何况她此时正俯身擦拭着我面前的茶几,让我情何以堪!
纵观晋儿整体形象,虽然还没到对不起观众的地步,但比起结婚前明显失色了许多,褪去青春色彩的她俨然更像是一个家庭主妇。
时间真是一把无情刀,抹杀了时间!抹杀了青春!美好的青春,为什么还没有好好感受就没了?我伤感,不过更令我伤感的是晋儿鬓角夹杂的白发。
“别忙了,坐下歇会儿。”我忧伤地说。
“不累,我给你沏茶去。”晋儿直起腰说。
“不用了。”我猛地从沙发上起来,拉住她的手。
很久了,没拉过这双手,没曾想这双手已经丢失了往昔的温度,变得如此冰凉!
晋儿的脸霎时殷红,抹布不小心掉地上,瞪大眼睛看着我,惊愕的表情让我想起了第一次拉着她手时的情景,那时心里是甜蜜的,现在,多半是尴尬的。
是啊?这双手我早已拱手让人,不属于我了。
晋儿的第一反应是收回手,提着茶几上摆放的小茶壶,腼腆地说:“我去沏茶。”
她走的急,竟忘了捡拾地上的抹布。
我蹲在地上,拾起抹布拿在手里,内心阵阵酸楚。
“哎呦!快给我,晋儿也是,怎能让你干女人家的事呢。”晋妈抱着一颗大西瓜进屋,看着我说。
“没……没有。”我乖巧地把抹布放茶几上,接过晋妈怀抱的西瓜,客套地说,“买这干嘛。”
“家里没水果了,肖飞啊,你不要介意。”晋妈谦和地说。
她的谦和让我颇为感动,事实上从晋妈看我的第一个眼神起,我就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点,要知道她以前对我可不是这样的,过于明显的转变,一时间我还真难以接受。
要我说人就是犯贱,人家对你不好的时候吧,你接受不了,对你好了,又适应不了。
我抱着西瓜说:“阿姨,西瓜放哪儿?”
“抱厨房里去吧,阿姨待会儿给切开。”晋妈操持着晋儿落下的家务活说。
“我去切。”我走进厨房,晋儿正在往茶壶里注开水,我说,“小心烫手。”
“没事。”晋儿瞟了我一眼说,“哪儿来的西瓜?”
“看你妈对我多好,特意给我买的大西瓜。”我把西瓜放切板上说。
“你自作多情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呀?”晋儿放下暖水瓶,盖上茶壶盖说。
“无情未必真英雄,多情并非不丈夫,为什么要改?”我伸出手说,“拿刀来,看丈夫……不是,看大丈夫给你砍一西瓜。”
我兴致地与晋儿开着玩笑,好像我们单一的对话也渐渐丰富起来。我真够没良心的,是忘了寻晋儿的目的了?没忘,只是晋妈给了我一点阳光,灿烂了我的忧伤罢了,仔细想想,也确实不应该把自己的忧伤带到晋儿家来,还是暂且伪装起来吧。
让我想不到的是,晋儿也是一个很棒的伪装者,滴水不漏,默默地沉受着一切。
中午,我自然是架不住晋妈的热情挽留,踏踏实实地留下吃饭。晋爸下乡,听说我在,他还遗憾地埋怨我怎么没早通知他,要不然他事先可以把日程安排一下。为表感谢,我说晚上请大家吃饭,晋爸再三肯定“会到场”。
饭后,欢欢歇晌,唯一的开心果一消停,我和晋儿、晋妈的聊天很快陷入困境,不想保持被动沉默,又不能主动找到突破口,东一句,西一句,怎么聊也聊不到会心处,索然无味的话语带来的尴尬让我备受煎熬。
我告败了说:“阿姨,我有事,得走了,中午麻烦您了。”
“不麻烦,有空常来。”晋妈没再留我,看来备受煎熬的不止我一个。
晋儿送我出大门。
“你来,是找我有事吗?”晋儿靠着大门说。
“没……也没什么重要事。”我摩挲着手说,“就是想找你聊聊。”
“可以呀!想聊什么?”晋儿做好了聆听的准备。
正午时分,太阳像个浓烈的火炉炙烤着大地,晋儿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下午有时间吗?咱们下午聊,看把你晒中暑的。”我说。
“我有那么娇贵嘛?”晋儿擦着额头说。
“听话,等下凉了我给你打电话。”
“好——”晋儿拉着长长的语调,扫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