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但是又睡不着的夜绯雪,在这流云谷里闲逛。药王老前辈说她没事可以去他那宝贝木槿园子里帮他采些木槿回来,刚刚吃完饭又闲着没事做,墨染青提醒她,她这才现在想起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木槿园距离药王老前辈居住地方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单用脚走都要走上半个时辰。她也不急,和着月色慢慢散步,想想其实住在这谷里的生活倒也惬意。听耳畔虫鸣,闻着山谷中弥漫的草药香,虽有的刺鼻,但与那些天性味道浓郁芬芳的药草混在一起,反倒是没有那么难闻了。
以前在私塾念书时,他们四个凑在一起就总说,以后长大了出来闯荡一番,待老了或者累了亦或者伤了瘸了,就江湖归隐,在那山谷里傍山而休,临水而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快活得似神仙。
可是现在,只有她和墨染青,能过上这样的生活了。
她到了木槿园,看见一个翩翩少年在园中舞剑。却见那剑如白雪,剑锋似孤影,在安静的月色下,似有风声呼呼吹来。
不得不说,那清霜剑,是夜绯雪见过的,最漂亮的一柄剑了。
她不去扰他,蹲下身找寻着药王老前辈所要的重瓣的血白木槿。寻常木槿自是清热解毒,但是这流云谷里的重瓣血白木槿可是世间难得一寻的宝贝。重瓣血白木槿可以疏通血脉,配以流云子的针灸术,就连让瘫痪多年的人重新站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这一剂看似完美的药材,唯一的也是最致命的一点就是很容易让人失了心性,一夜成魔或是一夜忘情。
听说以前还有人为了忘却前尘往事,特意上这流云谷寻那一记血白木槿羹。至于那人后来真的是否忘情,好像也没有后话流传出来。
回忆,真的可以说忘就忘吗?
夜绯雪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怕是那人,早已失了心,成了疯魔吧。
她蹲在木槿丛中,遍地都是粉色的、水红色的木槿花,虽有白木槿却不似墨染青和她说的重瓣,花边带着血色而花蕊呈红玉般剔透。
这时,一阵清风带着木槿花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但是恰巧夜绯雪衣衫单薄,又被花粉这么一吹,她一张嘴想打喷嚏但是想到什么又赶紧捂上嘴巴,鼻子轻轻地噗嗤了一声。
她侧头,还好没有打扰到那个舞剑的人儿。她蹲在这里这么久了,映蓝仿佛真的没有看见她一样,他的眼里只有那一抹清冷的光影。
夜绯雪抽了抽鼻子又低下头来翻找,边找还边算着自己踩坏了几朵木槿花那流云老前辈又会不会来找她算账。
就在她踩坏了第二十朵木槿花时,她找到了那朵浓艳的血白木槿。她好奇地将鼻子凑到花前,似乎这血白木槿,一丝味道也没有。她抚着花瓣,想着曾经送给她一支木槿花的少年,少年说:“绯雪,等我回来。”
嗯,等你回来。
可是为什么,你没有回来?
夜绯雪出着神,只觉脸颊双侧被泪水浸湿。这是三年来,她第一次,想他想到哭。以前不是想到他不哭,是根本不敢想起他。单单想到这个名字,就让她心痛难忍。她赶忙抬起衣袖擦去眼泪,可是这该死的眼泪啊,为什么越擦越多,越来越止不住?
映蓝……
苏映蓝……
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其实喜欢他喜欢到骨子里。
反正眼泪止不住,干脆就闭上眼睛。映蓝的脸模糊又遥远。她感觉闭着的双眼前有一片微弱光亮,她睁开眼睛,就看见满天的萤火虫围绕在她的身侧,似是有风向引导,那些虫儿随着风在她周身打着旋儿,快乐非常。卷起的风温和而又清爽,将她面颊上的泪水慢慢吹干,只留下两条似有若无的泪痕,浅浅的,仿佛不曾存在过。
“真漂亮。”夜绯雪伸出手去,想拢几只萤火虫在手中细看,可是虫儿在风中难以捉摸,她只好作罢。
不知不觉间,映蓝已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伸手拢萤火虫的动作,映蓝也不禁放下剑跟着学起来。许是天赋异禀,他一伸手就拢了一团。
“夜绯雪。”
听到有人唤她,夜姑娘站起身。回头,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年将手在她面前打开,萤火虫扑了她满脸,像是要把她的泪痕抹去。
“呸!映蓝你!”还想骂着什么,却见映蓝如孩子一般地笑了。那是夜绯雪第一次见他笑,这一笑,就连月光也失色,他的眉眼笑意,比那月光更令人心动。
“我怎么?”映蓝也不恼,反而抱起剑打量着她。
“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极了我认识的一个人。”夜绯雪凑上前去,想更看清楚他轻笑的模样,却见映蓝唇角一沉,马上又回复到往日冷若冰霜的样子。
“先走了。”他说着就要走,但是脚步却放得很慢,一步,两步,……四步。她还是没有叫住他。五步……七步。终是忍不住了,映蓝回过头去,见她还在原地不动,轻声问:“你说的映蓝,和我很像吗?”
是因为和我很像,你才这样对我吗?
这句话,他没有问出口。
夜绯雪点点头,“像。”又说:“又不像。”
“嗯?”
“他很温柔,很爱笑。和你一样,喜欢夜晚在月光下练剑。”
“他喜欢帮我捉萤火虫,喜欢陪我喝秋白露。”
“他不会生气。好像有生气过一回,那时候我独自跑上山去,染青他们都找不到我,最终是他上来找我的,满身伤痕,见到我先是骂了我一顿又抱着我哭,像个孩子一样。”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知道映蓝听去了没有。
“他,真的很好。”夜绯雪低下头去,说着说着最后只能大声地说出这几个字。
“很好?”
“什么都好。”
“那他这么好怎么不在你身边?”
“死了。”
“……”映蓝自知问了不该问的,也不知如何接下去,就在原地愣住。
“我想他,我念他,我想见到他。可是……”
“我以为你和墨染青……”
“从来没有。”
夜绯雪蹲下身,抱着膝盖,手里还握着刚摘下的重瓣血白木槿,她突然也想求那血白木槿羹了。
“那就好。”映蓝说。
“嗯?”
抬头,面前无人,只有远去的蓝色身影。
只有遥不可及的,那片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