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枪不行，但要是打履带，一样能让它趴窝。”老师傅拍了拍履带，“这玩意儿是装甲车的命门，打断了就是个铁棺材。”
陈铁山记在心里。
修械所不光研究装甲车，还把那些缴获的武器全部拆开，研究结构和原理。李老凿抱着那挺歪把子机枪不撒手，天天练习拆卸组装，从最开始的一盏茶功夫，到后来只用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拆完再装回去。
“这枪不错。”李老凿摸着机枪，“就是子弹压得太费劲。”
“那是你力气小。”陈铁山笑着说。
“放屁！”李老凿不服气，“要不咱俩比比？”
两人就在营地里较起劲来，引得一群弟兄围观起哄。最后还是赵德胜出来制止：“别闹了，都去训练！”
训练场上，新缴获的武器被分配下去。拿到新枪的弟兄们兴奋得不行，恨不得马上就去打鬼子。
“别急。”陈铁山站在队伍前面，“枪是好枪，但要是不会用，还不如烧火棍。”
他让弟兄们排成一排，手把手地教怎么瞄准、怎么射击、怎么更换弹夹。有些人学得快，一教就会；有些人学得慢，要反复练习好几遍才能记住。
“不要着急，慢慢来。”陈铁山鼓励那些笨手笨脚的弟兄，“打仗不是靠快，是靠准。”
就在这时，哨兵跑过来报告：“团长召集营长以上干部开会。”
陈铁山赶到团部的时候，屋里已经坐满了人。团长站在地图前，脸色严肃。
“接到上级命令。”团长开门见山，“两天后，咱们团要配合主力部队，打一场大仗。”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目标是哪里？”有人问。
团长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徐州。”
陈铁山心里一紧。徐州会战，这是抗战初期最大规模的会战之一。虽然最终守住了，但伤亡惨重。
“鬼子的兵力有多少？”参谋长问。
“至少五万。”团长说，“而且装备精良，还有空中支援。”
屋里的气氛更凝重了。
“咱们团负责守哪个位置？”赵德胜问。
团长在地图上画了个圈：“这里，台儿庄。”
陈铁山看着地图，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台儿庄，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这是抗战史上第一次大规模歼灭战的地方，也是无数战士用血肉筑成的防线。
“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一早。”团长说完，环视一圈，“都回去准备吧，把弟兄们的思想工作做好。这一仗，不好打。”
散会后，陈铁山走在回营房的路上，脑子里乱糟糟的。他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向，知道台儿庄最终会胜利，但具体过程是怎样的，哪些人会牺牲，他一概不知道。
“想什么呢？”赵德胜追上来。
“没什么。”陈铁山回过神，“就是在想，这一仗该怎么打。”
“还能怎么打？”赵德胜苦笑，“鬼子来了，咱们就顶上去。顶不住也得顶，这是命令。”
“我知道。”陈铁山点头，“但咱们不能白白送死，得想办法多杀几个鬼子。”
“你又有主意了？”赵德胜停下脚步。
“还没想好。”陈铁山看着远处的天空，“等到了台儿庄再说。”
那天晚上，营地里灯火通明。弟兄们都在整理装备，检查武器，有的人在写家书，有的人在和战友聊天。气氛虽然紧张，但没有人退缩。
陈铁山坐在床边，看着手里那把从鬼子那里缴获的军刀，脑海里浮现出之前在村子里看到的那些孩子。他把枪给了他们，告诉他们要活到胜利的那天。
但他自己呢？他能活到胜利吗？
台儿庄的炮声响了三天三夜。
陈铁山趴在一堆废墟后面,耳朵已经被震得嗡嗡作响。身边的李老凿正在往枪膛里压子弹,动作麻利得像机器。
“还有多少发?”陈铁山问。
“不到二十发。”李老凿头也不抬,“你那边呢?”
“差不多。”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子弹不够,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但没人愿意提。
一发炮弹落在三十米外,碎石飞溅。陈铁山本能地低下头,等爆炸声过去才重新探出身子。街对面的房子已经塌了一半,几个弟兄还困在里面,生死不明。
“掩护我。”陈铁山说完就要站起来。
“你疯了?”李老凿一把拉住他,“鬼子的机枪还架在那儿呢!”
“那就把机枪干掉。”
陈铁山甩开他的手,猫着腰往前摸。李老凿骂了一句,端起枪朝鬼子机枪阵地开火。密集的子弹打在沙袋上,激起一串火花。
陈铁山趁机冲过街道,滚进对面的废墟里。他刚站稳,就听见里面传来呻吟声。
“谁?”
“是我,王二愣。”
陈铁山循着声音找过去,看见王二愣压在一根横梁下,腿已经被压断了,血流了一地。
“别动。”陈铁山抓住横梁,用力往上抬,但纹丝不动。
“别费劲了。”王二愣咧嘴笑,牙齿上全是血,“我不行了。”
“少废话!”陈铁山吼了一声,双手抓紧横梁,青筋暴起。
横梁终于被抬起一点,但陈铁山的力气也到了极限。他咬着牙,一寸一寸地往上抬,汗水混着灰尘流进眼睛里,疼得睁不开。
“够了!”王二愣突然喊了一声,趁着横梁抬起的瞬间,用手肘撑着地面往外爬。
陈铁山松开手,横梁轰然落地。王二愣躺在地上大口喘气,那条断腿以诡异的角度弯曲着。
“能走吗?”
“走个屁。”王二愣苦笑,“你先走,别管我。”
陈铁山没说话,弯腰把他扛在肩上。王二愣不轻,加上那身装备,至少一百五十斤。但陈铁山咬着牙站起来,一步步往外挪。
刚走到门口,一串子弹打在门框上,木屑飞溅。陈铁山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放我下来!”王二愣在他背上挣扎,“你会死的!”
“闭嘴!”
陈铁山冲出门,在街上狂奔。子弹在身边呼啸而过,有一发擦过他的肩膀,留下一道血痕。他顾不上疼,只管往前跑。
李老凿的枪声响起,鬼子的机枪哑了。陈铁山抓住机会,最后几步冲回阵地,把王二愣扔进战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