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蹲在破烂的门槛上，烟袋锅在手里颤抖。他见陈铁山进屋，嘴唇动了几下，最后只说了一句：“鬼子疯了。”
陈铁山没接话，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
“前后两拨人，加起来快一百号。”村长抬起头，眼窝深陷，“全没了。”
李老凿在旁边啐了一口：“该死的畜生。”
“他们把整座山都翻了个遍，三个村子夷为平地。”村长说着，手指向窗外，“看见没？那边原来是王家庄，现在连块砖都找不到。”
陈铁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一片焦黑的废墟，偶尔有几根木头还在冒烟。
“老弱妇孺都逃出来了？”
“逃出来的不到一半。”村长把烟袋锅磕在地上，火星子溅了一地，“剩下的都不敢回去，挤在这个破庙里。现在天天有人问我，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我怎么知道。”村长说完这句，整个人垮了下来。
陈铁山站起身，走到门外。临时搭建的窝棚里，一群衣衫褴褛的老百姓蜷缩着。几个孩子正在抢一块发霉的窝窝头，抢赢的那个藏到角落里，飞快地往嘴里塞。
一个妇人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天空，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陈铁山走近了才听清，她在一遍遍重复着：“完了，都完了。”
“铁山哥。”赵德胜从人群里挤过来，声音压得很低，“这些人快撑不住了。”
陈铁山没说话，径直走到庙前的空地上。
“都过来。”他开口了。
没人动。
“让你们过来！”李老凿嗓门大，吼了一声。
老百姓这才三三两两地聚拢过来，但眼神都是麻木的。
陈铁山扫视一圈，突然问：“谁家有小子会拿枪的？”
人群里一阵骚动，但依然没人出声。
“我问话呢。”陈铁山提高了音量。
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被人推了出来，低着头不敢看陈铁山。
“叫什么名字？”
“石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抬起头。”
石头慢慢抬起头，脸上全是灰，只有眼睛是亮的。
陈铁山从腰间摸出一把驳壳枪，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递给石头：“拿着。”
石头愣住了，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让你拿着！”陈铁山直接把枪塞进他手里。
这下整个人群都炸了。
“这可使不得！”村长急得站起来，“他就是个孩子！”
“孩子怎么了？”陈铁山转身看着村长，“鬼子来的时候，管你是不是孩子？”
村长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陈铁山拉着石头走到空地中央，指着地上的一块砖头：“看见没？”
石头点头。
“瞄准它，打。”
石头握着枪的手在抖，半天举不起来。
“怕什么？”陈铁山站在他身后，“枪不会咬人。”
石头深吸一口气，举起枪，闭着眼睛扣动扳机。
枪响了，砖头纹丝不动。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声，有人在笑。
“睁开眼睛。”陈铁山拍了拍石头的肩膀，“瞄准了再打。”
第二枪，石头睁着眼睛打的，还是没打中。
第三枪，砖头碎了一角。
第四枪，砖头被打得粉碎。
石头转过身，眼睛里有了光。
陈铁山从李老凿手里接过另一把枪，在手里转了个圈，然后扔给人群里另一个小子。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庙前的空地上枪声不断。陈铁山把自己和弟兄们身上的枪几乎全拿了出来，一把一把地塞给那些孩子。
“记住了。”陈铁山看着这些拿着枪的小子，“枪给你们，不是让你们送死。是让你们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家里人，活到胜利的那天。”
“胜利？”一个孩子嘟囔了一句，“哪有什么胜利。”
陈铁山走过去，盯着他：“说什么？”
那孩子被吓得往后退，但还是鼓起勇气说：“俺爹说，鬼子枪好炮好，咱们打不过。”
“放屁！”李老凿上来就是一巴掌，“老子一个人干掉过七个鬼子！”
陈铁山拦住他，看着那孩子：“你爹说得对，鬼子确实枪好炮好。”
孩子眼里闪过一丝得意。
“但那又怎么样？”陈铁山话锋一转，“枪再好，人死了就是一堆破铜烂铁。”
他从怀里掏出几块大洋，塞进村长手里：“买粮食，买药，把老弱妇孺安顿好。”
村长捧着大洋，手抖得更厉害了。
“其他的跟我来。”陈铁山转身往庙外走。
赵德胜凑过来，小声问：“你刚才把枪都给出去了，咱们用什么？”
“不是还有鬼子吗？”陈铁山头也不回。
李家镇的夜晚静得可怕。
陈铁山趴在一处高地上，举着望远镜观察镇子里的动静。鬼子的粮仓就在镇子西边，旁边是武器库，两个地方挨得很近，守卫也更加森严。
“怎么打？”赵德胜爬到他身边。
“分头行动。”陈铁山放下望远镜，“你带人去粮仓，我去武器库。”
“那不行。”赵德胜摇头，“武器库太危险，还是我去。”
“少废话。”陈铁山看了他一眼，“粮仓烧起来快，你动作要利索，别等鬼子反应过来。”
赵德胜还想说什么，被李老凿拉住了。
“听铁山的，他有分寸。”
子时三刻，行动开始。
陈铁山带着三个弟兄摸向武器库。守卫果然比平时多了一倍，明岗暗哨加起来至少二十个。
“这不好搞啊。”一个弟兄嘀咕道。
“闭嘴。”陈铁山做了个手势，示意往左边绕。
他们贴着墙根慢慢移动，避开几个明岗，摸到了武器库后门附近。陈铁山正要动手，突然听见脚步声。
一队鬼子从转角处走过来，正好和他们打了个照面。
双方都愣了一秒。
陈铁山反应更快，抬手就是一枪。领头的鬼子脑袋开花，直挺挺地倒下。其他鬼子正要开枪，李老凿已经扑了上去，白刃战开始了。
枪声惊动了整个镇子。
“妈的！”陈铁山骂了一句，“直接炸！”
他从包里掏出炸药包，点燃导火索，朝武器库大门扔过去。炸药包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在门前。
轰隆一声巨响，整个镇子都震了三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