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五北征,换一袭霓裳。
“周管家,将军回来了没有?”玖歌一路踏着灰尘赶到门口。
见玖歌脸色不对,管家也不敢怠慢,立马俯身答道:“回夫人,将军上午回来了一趟,后因君上传召,现在该在校场练兵。”
练兵?这个时候正是安定之时,君上怎么会让他这时候练兵?
心下一直心神不宁,她根本耐不住性子,“带我去校场。”
管家身子一僵,“夫人,校场练兵之处,刀剑不长眼,您还是……”
“要你带我去,便带我去,将军若有怪罪,全由我一人承担!”她敛眉冷道。
管家该是从未见过这般锐利冷然的夫人,不由一哆嗦,连忙称:“是!”急忙下去准备马车。
校场处。
“禀告将军,府中管家来报,称夫人已至场外等候。”左寻萧正同着几位副将商讨着北征之事,各个愁眉深锁,甚为烦恼,不料布幔外一小兵突然通报,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夫人来了?”左寻萧不解,要不是出了什么事,玖歌该不会突然赶到校场的,“将夫人带去后方稍加等侯,我随后便到。”
“是。”
“我已经到了。”通报的小兵话音刚落,玖歌的声音便即时落在门口处。
左寻萧不由愣了片刻,见她脸色不对,便立马将帐中人先散去,唯留他们两人独处。
“怎么了?突然来校场,可是府中出事了?”他几步便跨到了她的身旁,却见她径自走到了他先前同副将们商讨北岙地形的地方。
“你要出征?”她轻声说道。
刚才一路走来的她并不是没有看见,往日里校场虽然也算不上清闲,但若不到出征前夕又怎得会那般勤于练兵?而今帐内也在商讨着地势,想必定是八九不离十了。
左寻萧面向她的脚步一顿,半笑不笑道:“北岙偏城已成唾手可得之势,君上命我十日后出征讨伐北岙。”既已瞒不住,他也只能实话实说。
出兵北岙?唾手可得?
“眼下局势,处处皆知北岙兵将难惹,君上让你现在讨伐北岙,岂不是以卵击石?!”将军府的势力愈加扩大,即便左寻萧没有犯上作乱之心,亦不代表君上不会担忧养虎为患,让苏家与将军府攀亲,看上去乃是成婚大喜,实则不过是为了牵绊住将军府罢了。
她也就是知道了这些,才不想让左寻萧去向君上讨要些什么东西,以免君上误以为他是居功自傲,恃宠而骄,从而动摇了根灭将军府的心思。
他却不以为然的笑起来,“北岙外界传言固然难惹,可其内是否如外传的那般厉害可就不得而知了,我左寻萧虽是文采上并无什么过人之处,可要比打仗,就没有我赢不了的杖!”
玖歌曾经痴迷过这样的左寻萧,没有宏图野心,却足有撼动天下的领兵之力,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只想他安安静静的陪在他的身边,不要日日待在府中替他担惊受怕!
更何况,这次……他是为了姐姐。
“寻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半晌后,她幽幽开口。
左寻萧走到她身旁,双手揽住了她的肩,掌心却不禁有些僵硬,“你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他不打算说,事到如今了还是不打算说!
玖歌蹙了蹙眉向后退了几步,仅剩的一点儿耐心也都被时间的流逝给消磨的无影无踪,“你不说,我便一件件的问你!姐姐盗了雪缎的事,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他不禁被她突如其来的一问给怔住,“这事你是如何知晓的?”
她抬眸看他,“我要是不问你,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一直瞒着我?”
“我不告诉你,是怕你会多想,我不想让你在姐姐和雪缎之间为难。”他着急解释。
“不想我为难?那好,我不怪你将此事瞒下,那么雪缎呢?你是如何从君上那里讨来的?!”
一时语塞,左寻萧生生被玖歌的一句话给堵住了思绪。
“我只想知道,你是如何从君上那里讨得雪缎的!”见他不答,她复加重的语调。
左寻萧将握住她肩膀的手撤走,面上神色清冷,只短短吐出两个字,“北征。”
果真!
他向君上讨要了雪缎,君上便要他讨伐北岙!
北征,换一袭霓裳,却不是为她,而是为了自己的姐姐?
她也是女人,她也会妒忌,会吃醋!更则北岙地势险峻,凶险难测,他若真的出了什么事,又让她如何承受?!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想的,或者说我越发猜不透你的心思了。”她看着他,喃喃低语。
玖歌的一句话,确然叫左寻萧有些慌乱无措,“玖儿,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即便我不向君上讨要雪缎,他也免不了哪日命我讨伐北岙,如今朝堂之上,魏丞相势力渐增,举反之意明显,君上恐我亦有为乱之心,他忌惮我也是无可厚非!”
他怕她担心,从没有同她说过这么多朝堂上的事,玖歌担心他,私下里问过府中跟随他的副将,但也没想到局势已经这样不利!
见玖歌不再答话,他继续道:“眼下君上猜疑丞相是否同北岙私下勾结,方才试探我去讨伐北岙,倘若我此回战胜归来,兴许君上会知晓我的立场……”
“若魏丞相真的与北岙勾结了呢,你此次出征不是更加危险么?寻萧,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说你会永远陪着我,不会离开我!可如今你时刻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中,你让我如何心安?”她不敢想象没有他的日子,君上让他讨伐北岙又岂是简单的试探他?一旦战败,便是命丧黄泉!
红了红眼眶,这是他们成亲之后,头一回陷入这般剑拔弩张的情形,北岙之事原可以避免,他明知道如今局势不利,却仍然给君上制造契机!
“再或者,你认为姐姐……其实比我还要重要么?”她再忍不住,说她自私也好,蛮不讲理也好,对她而言,他确然是为了姐姐才讨要的雪缎!
左寻萧愈加茫然,“玖儿你在说什么?这事同你姐姐有什么关系……”
“反正事已如此,说再多已然无用了。”她不想再听下去,张口便打断了他的话,或许她今日就不该来到校场同他一番争论,想罢便扭头踏出了帐外。
她只是想他平安,他怎得就不能明白?
而他也没有追出来,或许这个时候,让她独自冷静一下更好。
章四十六撞见他们暧昧不清。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
不久便是电闪雷鸣瓢泼大雨。
左寻萧还未回府,玖歌也不由担心起来,仔细想想这通火发的多少有些过头,待安静下来也觉自己似乎过于在意了些。
“巧依,帮我去问问管家,将军回来了没有?”她起身站在屋前来回走了走,看着这场大雨,心中愈加不安起来。
“是。”巧依低首应声,可身子还没跨出屋门,便被玖歌一把拉住,“算了,你去拿把伞给我,我自己去问。”
她终究还是着急他,一手拿着油伞,顾不得巧依跟没跟上便匆匆出了院子。
管家告诉她,将军早已回府,只是一回府便径直去了棠园,玖歌顾不得早已湿透的身子,握着手中未曾撑起的伞向棠园走去。
“将军你不能再喝了!”还没踏入院中,便闻一熟悉的女声落入耳中。
玖歌心口一凉脚步蓦地缓慢下来,停在了院口,而眼前看到的是手捧酒坛靠在苏谨容肩膀上的左寻萧。
“你不是要陪我喝酒吗?我们继续喝。”他早已烂醉如泥,大雨中谁也没有打伞,而苏谨容就那样用手托住他的身子,那般亲昵。
“将军,雨太大了,我扶你回去吧。”苏谨容柔声道。
然而这样动听的声音无非是在点火,左寻萧半仰着头,眯缝着眼,一把抓住她的手,“不,你留下来,陪我!”
玖歌浑身一颤,如此定在原处,手中的伞蓦地落在了地上,心口宛若被雨吞噬般的冰凉。
“我是为了你才向君上讨要的雪缎,你为什么不懂我?我只是想让你开心,仅此而已。”他的声音很大,透过这瓢泼的大雨叫人听不真切,可玖歌不懂,为什么她离得那样远,他的声音她依旧能够听得清晰明了。
他说她是为了姐姐才讨要的雪缎,他只想让姐姐开心。
那么她呢?她此刻,算是什么?
一股股凉风不住的蹿入她的衣襟,她想她不该躲在这院后,那是她自己的夫君,他喝醉了,作为妻子的她怎能让别人照料他?
即便他真的喜欢上了姐姐,她也不会放手,只是他会么?她的寻萧,真的会喜欢上别的女人么?
雨渐渐小了,玖歌再不愿无声无息的站在那个角落里,身子一晃朝着眼前的两人缓缓走去。
“玖儿?”苏谨容诧异的愣在一旁,双手依旧亲密的轻拖着左寻萧。
闫卿城随玖歌一同蹙眉不语,我不知道玖歌是怎样看待苏谨容的举动,在我眼里,她所流露出的那一丝诧异也不过只是逢场作戏罢了,她心里是想着让玖歌看到她与左寻萧那般暧昧不清的,所以就算玖歌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可惊讶的呢?
“方才那么大的雨,真是辛苦姐姐替我照顾寻萧了。”玖歌顿了小会儿,蓦地朗声笑了起来,也仅是勾了勾唇角,便仿若什么都没看到过的一样走到苏谨容身旁,小心接过醉倒的左寻萧。
“玖儿,我会在这里是因为……”她张了张口,似乎又要说些什么让人误会的话语。
玖歌愈发笑得灿烂起来,一口打断她的话,“我知道的,姐姐该是看雨大了,来棠园替我照看海棠花才遇到的寻萧吧,我今日同他闹了些矛盾,怎料他会独自坐在棠园里喝酒,害得姐姐淋了这一身雨,还是赶紧回去换身衣裳吧,你身子刚好,别又严重了可是不好!”
三个人这样狼狈的在雨中淋了个尽,玖歌也实在不便喊人来将左寻萧抬回屋,只得将话匆匆的说完,匆匆的扶着自己的夫君,匆匆的躲开,匆匆的离去。
苏谨容后知后觉的抱住了自己冰冷的身子,今日的玖歌是她以往来从不曾见过的!她甚是埋怨玖歌为什么方才不再多闹上一场,一旦她闹了,那么他们之间的隔阂或许就会愈加延长了!
锋利的指尖被她缓缓攥入掌心,深邃的眸光微微泛出一抹狠绝,苏谨容知道,玖歌没有闹便证明她选择了相信左寻萧,然而他们还能有多少信任可以持续消磨的呢?
她倒是不介意替她火上再浇一次油!
玖歌费了许多力气终是将左寻萧扶回了屋子,他满身酒气浑身湿透,玖歌本因恼火不想管他,可无奈还是叫下人准备了醒酒药和热水。
我欣赏玖歌的性子,不会随着以往见到的人间姑娘一般娇蛮任性,她珍惜自己所珍惜的,对左寻萧的信任甚至超过了自己所亲眼看到的,她所渴求的不多,只要左寻萧能够陪着她,就够了。
袅袅白烟自水中缓缓升起,玖歌细心的将左寻萧身上的湿衣褪去,倒了些醒酒药至盆中,未多时左寻萧的脸色便逐渐好了些许,她一声不吭,默默替他擦拭着后背和胸口,却蓦然听到他轻声呢喃着:“玖儿……玖儿……”
她细长的手止不住一颤,一滴滴泪便顺着脸颊落了下来正滴在他的眉心处。
那一抹冰凉瞬间破开他额头的雾气,蹙了蹙眉,左寻萧仿若感觉到了什么,朦胧的睁开双眼,手臂倏尔软软抬起,抚上了她的眼睑,“怎么哭了?”
她怔住,全然没想到他竟会突然睁开眼,慌乱的抽去替他擦身的手便想将泪水拭去,怎知若是不动还好,这一动……眼中的泪好似破堤的洪水一般疯狂的涌了出来。
玖歌这么一哭,左寻萧是彻底慌了。
他无措的蹲坐在木盆中,随即“哗”地一声水花四溅,他起身紧紧地搂住了玖歌,“对不起,我不该什么都不说便去做了那些事,不该答应北岙之事,不该让你担心,不该不去追你,都是我的不该,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不会丢下你!”
她抽泣着将脸埋在他温热的胸口,哭声却抑不住的越来越大,“我好怕你会离开我,怕你往后再不会像往日那样对我好!寻萧,我要你平安!要你今后无论去到多远的地方都会回到我的身边……”
“不要怕……”他略带沙哑的声响在她耳边温柔响起,浓浓的酒味缭绕在玖歌的鼻端,“我在这里,不会太远,北岙一战,我定会凯旋而归!”
“寻萧,如果你没有回来找我,那么我……就是死……”她微张着嘴,双眼迷离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话还没说完,整个舌尖已被左寻萧霸道的侵占了去。
“唔……”一声闷哼,彻底点燃了左寻萧酒后余留的所有欲火,他燥热难耐,疯狂的索取着她唇瓣的幽香,猛然一把将她拉入盆中,又一朵水花腾空炸开,开得绚烂,坠得迅速。
我没有看到之后发生了什么,因为早在他们潜入水中的那一刹那,我便已经提前一步被闫卿城拉到了门外。
他告诉我:“非礼勿视,不可看。”
我没有说话,只淡定的抬起了被他生生握住的右手,然后浅笑着看他俊俏的面容一青一白的反复变化,那一刻时间很长,他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非礼”,却仍旧拉着我的手,没有放开。
章四十七将军出征,流言四起。
那夜之后,苏玖歌和左寻萧虽然没有解开所有误会,但很默契的是谁都没有再提雪缎的事,或许对他们而言,误会都算不得什么,真正重要的只有对方是否在乎着对方吧。
君令一下,左寻萧即刻领兵出了城前往北岙,玖歌同那日我见到的一样,在城门之上目送着整支军队消失于边际后方才不舍离去。
然而一波刚平,另一波早已按捺不住。
玖歌刚回到府中,便被不知从哪儿传出的流言给冲撞个措手不及。
“知道么,其实咱们的夫人不是苏家的大小姐呢,说是二小姐苏玖歌!真正的大小姐是后来住进咱们府里的那位!”
“是嘛?怪不得有回我瞧见将军偷偷去水潋斋看望那位主呢。”
“也不知夫人是哪儿想来的法子,硬是代替自己姐姐嫁了过来……”
“她不也就是看中了将军夫人的位子嘛!真正的夫人心善,不忍她的苦苦哀求就答应了呗。”
“你们这都哪听来的?代嫁可是藐视皇恩的欺君大罪,可莫要瞎传啊!”
“是不是真的还不得看夫人,这流言都穿了这么多日了,夫人都没出来说句话,指不定就是默认了!”
玖歌刚从棠园出来便听到几个下人聚在一同嚼舌根子,这流言自左寻萧离府的第一日就开始传了,她本以为不去搭理就会慢慢消匿去的,哪知事到如今竟愈发肆意了起来。
欺君罔上,若是真的将此事传到了宫里,怕不止是她和姐姐,就连整个被君上盯住的将军府都会难逃厄运!
任不得那群下人继续外传,她干咳了一声,朝他们走去。
几个下人闻声一扭头,猛然看见自己所说的主角正迈着步子前来,各个吓得脸色苍白,立马跪倒在地唤了声:“夫人。”
玖歌面色不冷不热,随手甩掉了浇花的水瓢,迎着低沉的声音缓缓道:“你们刚才的那些话都是哪里听来的?”
几人下人身子一僵,随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个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玖歌轻笑了一声,走到他们跟前,“你们可是因为近日将军不在府中,觉得无事可做,闲了?”顿了一顿,见无人敢出声答话,她又道:“还是我往日里对你们不好,让你们心里头不满了?私下议论主子,你们可知道是什么罪么?”
“请夫人饶恕!”众人一慌,齐齐垂首求饶。
玖歌自入将军府那日起,就未曾对任何下人说过狠话,但代嫁之事非同小可,如今将军府又处于刀锋顶上,稍有不慎,就是远在北岙的左寻萧都有可能受到牵连!
她不得不立些威严,以免流言外传,后患无穷,“念你们初犯,这回我就不多加计较了,但倘若还有下次,我便叫管家替你们多安排些活儿来,省得你们无所事事了!”
一通火发得她心里难受的紧,左寻萧不在府中,就连训话也不知该怎么掌握轻重,待回到房中静下心来,又总觉得此事并非空穴来风那么简单。
代嫁之事府里的下人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莫非是姐姐?”踌躇了许久,她终是脚步一顿,短短几字脱口而出,“代嫁之事除了寻萧,就只有我和姐姐知道,寻萧不会说,难道真的是姐姐?”说着又想到了苏谨容盗取雪缎之事,她说是因为孟兰泽威胁她,可自入了将军府就没出去过的她,又怎得与孟兰泽扯上的关系?
怎料,玖歌还未来得及去水潋斋寻苏谨容问个清楚,反倒是苏谨容早些提前一步来寻了她。
“想必我今日来是为了什么,玖儿你是知道的吧。”苏谨容一坐下便开门见了山。
“府上流言传的沸沸扬扬,姐姐这时候来,还能有什么事呢?”玖歌动了动嘴角,笑得漠然,“只是这事……究竟是怎得传到这种地步的,姐姐可是知道?”
“是孟兰泽。”她一口道出所谓实情。
孟兰泽?
玖歌站起身,甚是不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谨容面色苍白,一脸愧疚尤为明显,“上回他胁迫我要我将雪缎偷了给他,我没能任他摆布,之后将军替我向君上讨要了雪缎,我又把雪缎还给了将军和你,他心中自是不满,便散播了你替我代嫁的传言……他是想报复!也是对雪缎的妄想!”
为了报复?为了得到雪缎么?
既如此他为何又不来找她,反而找姐姐呢?身为将军府的夫人的她,不是更容易满足她的要求么?
玖歌将信将疑,看苏谨容的眼神亦多了份小心,“姐姐既然身在将军府了,孟兰泽又是怎么同姐姐牵扯上的?”
苏谨容指尖一僵,抬首看向了盯住她仔细满是严肃的玖歌,“玖儿你这是在怀疑我?”
她垂下了眼眸,“我只是奇怪。”
“哪里是同他牵扯,你代嫁进入将军府的事他全都知道,如此一来他用整个将军府的安危来威胁我,我又能作何选择?”她微恼,说得那般无奈。
玖歌将双手紧紧的交缠在一起,心上忐忑不已,“那此刻还能怎么办?寻萧不在府中,这事又不能同旁人商量……就算是把雪缎给了孟兰泽,也指不定他下次会再来索取些别的。”
苏谨容嘴角一抹冷笑微微扬起,眸色中却闪烁着慌张无措,“他传出流言前还叫下人传了封信给我,说是若再不将雪缎给他,他就将代嫁之事告到君上哪儿去……我知道这事着实瞒不下去了,所以才迫不及待的来找你。”
“看来,也只能将雪缎先行交给他堵住他的嘴,剩下的也只能从长计议。”玖歌叹了口气,直觉心跳的不安,好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可他说了,一定要我亲自将雪缎送去。”苏谨容焦急的握住玖歌的手,“玖儿,他是想带我走,我不能再跟他离开了,若是真的跟他走了,我这辈子恐怕都……”
玖歌蹙了蹙眉,那么还能怎么办?为了自己把苏谨容舍弃吗?那是从小护她长得的姐姐,她又怎么做得到呢?
“寻萧现在不在府中,就算是要阻止孟兰泽我也无法,就没有别的计策了么。”
苏谨容阴冷的余光倏尔落下,“还有一个法子的,就是怕玖儿你……”她抵住那口气,一副难以启齿的摸样。
“我?”玖歌茫然,抬眸看向苏谨容。
她一点头,“如果你去将雪缎交给他,或许可行,毕竟如今你是将军夫人,他还奈何不了你。”
“这……可是……”
“玖儿,现此时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了,若是我去不知他究竟会用什么办法折磨我,或许直接将我带离了襄州城都难说!只有你他还……他还能忌惮将军不会动手!”
玖歌咬了咬唇,将头偏向一边,她真的能替她去么?若是去了,孟兰泽真的能放过她么?
苏谨容的手掌将玖歌握的满是汗渍,她深深的喘着粗气,闭紧双眼都由不得自己细想,便又苏谨容道:“我们没有选择了,流言要是传到宫里,会有什么后果,你是比我明白的……”
是啊!这事的确不能传到宫里,她不能再继续犹豫,也不能在这个浪口尖上冒险!她除了答应苏谨容,真的想不出更好的计策了。
上一回是代嫁,这一回又是代她“深入险境”么?这么明显的恶意,我以为玖歌定能察觉到,起码也得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再做决定,可她也只是考虑了小会,就答应了这般“无礼”的要求!
我气得直跺脚,“玖歌怎么就能相信了苏谨容的话,这明显着里面有圈套嘛,她竟还愿意往里跳!”
闫卿城无奈的拍拍我的后背替我顺气,自我耳边小声道:“你真的以为玖歌一点儿都察觉不到其中有问题吗?她只是不肯相信苏谨容会伤害她罢了,再则代嫁之事非同小可,她左右也是担心此事会连累到左寻萧,她别无选择。”
这一刻,我真的觉得人界比魔界要可怕的多,因为魔界的可怕在脸上,是一眼便可识别的,而人界……有时候甚至入了黄泉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害的自己。
然玖歌就是如此,因为信了自己最亲的亲人,才会落得最后那个下场的吧。
章四十八所谓李代桃僵。
当晚,苏谨容从玖歌的住处离开没多久后便换了一身黑衣去了棠园,我识得这个场景,前些日子她私会孟兰泽就是这般。
我拉住闫卿城快步的跟在苏谨容的身后,待入了棠园未等得多久,果真一道身影从院子那边飞了进来。
“谨容,你那么久没叫人传信给我,可让我担心死了。”那男子一进来就抱住了苏谨容,看如今这副局面,她又哪里有一丝像是被孟兰泽胁迫的样子?
“好了!我找你来是说正事儿不是打情骂俏的!”她一把将他推开。
这蓦然不同往日温柔的态度,孟兰泽可是有些不解,“怎么了?可是最近出了什么事儿?啊对了!我这几日在柴房替他们干活儿的时候听人私下里讨论玖歌替你代嫁的事,这样重要的秘密,是如何传出来的?”
我一惊,原来流言不是孟兰泽传出去的,竟是苏谨容自己?孟兰泽也一直隐在将军府中,苏谨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代嫁之事若是暴露出去,就是她自己也避不了那欺君的大罪啊!
“这流言也只能在府中传个几日,明日就算是传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她淡淡道,暗眸中透着叫人看不透的深邃。
孟兰泽不知她今日为什么那么反常,误以为是她为了他们的生计入了将军府,欺骗了她的亲妹妹她心里不安,遂讨好的冲她笑了笑,劝说道:“当初也是怨我爹私自贩卖私盐被官兵捉个正着,害得孟府家道中落以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谨容……好在你不嫌弃我,还为了我住到将军府来替我偷拿些东西让我变卖了去到外城东山再起,这些日子里可真是苦了你了。”
孟兰泽说完从苏谨容身后将她紧紧抱住,那恰似情人间的呵护,我想应该不是他装出来的。
苏谨容面色僵硬,对于孟兰泽的“疼爱”没有一丝的动容,且就这般任他抱着,如果她此刻真的在想着什么人,恐怕那个人就一定是曾在雪缎之事中饶了她的左寻萧了吧。
还记得第一次遇到苏谨容的时候是在淮歌,她慌张的自言自语,说是害怕寻萧会知道些什么,她是真的喜欢上了左寻萧,这点我并不觉得奇怪,像左寻萧这样年轻有为,睿智却不失人情温和的男人,不被她所喜欢才是真的叫我不解。
那么孟兰泽,可就算是个可怜人了,他即便再冥顽不灵,也好歹算得上是对苏谨容有情,我本以为一切罪恶的源头都是因为孟兰泽,却没想到,是苏谨容利用他欺骗了所有人。
“这样的日子已经不会再有的。”苏谨容从孟兰泽的怀抱中挣扎而出,面向他温柔道:“雪缎我已经到手了,那样珍贵的东西,就是换个万两黄金也是绰绰有余,明日你就到城西的渡头去等我,我会把雪缎带上,天涯海角我都随你去。”
孟兰泽望着她,眼中满是动容,“好!等我们有了钱,我会让孟家重回往日光耀的,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她眸色一转,落在别处:“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准备准备吧,我不能出来太久,被下人知道了会起疑的。”
“好。”他最后用大掌暖了暖苏谨容的一双小手,笑着答了一声随即身形一闪,消失在墙头外。
孟兰泽走后,苏谨容终是露出了一抹冷笑,似在笑他的无知,似在笑他的自作多情,头顶处的月光难得在今晚异常的圆润,她贪婪的张望着,也期待明日能够早些到来,因为只待翌日天一亮,她就会成为这将军府真正的夫人,任何人也无法阻拦。
笑靥中转身,苏谨容的身子刚跨出棠园,脚步却猛然一止,我奇怪她惊慌的表情,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夜色太黑我只模模糊糊的见着棠园外落了一个人影,待走近了一看,才知道站在那儿的,竟会是苏玖歌!
“玖儿……”苏谨容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同自己长得一摸一样的女人,她的表情和她一般惊讶,此刻面面相视,就像是照着一面镜子叫人分不清究竟谁是谁。
“你原来一直……都是骗我的么?”玖歌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看来刚才的一切她的看见了。
苏谨容愣了小会,许是知道眼下说再多辩解也无用了,蓦地冷哼一声,向她答道:“既然你都看见了,还用我说些什么?”
“你怎么可以骗我呢,我是你的亲妹妹啊,我那么相信你,你怎么可以骗我!”玖歌咬了咬牙,朝她走近几步。
苏谨容柳眉一蹙,慌张的看了看周围,“你若是想让府中人都知道你我的身份你就再大声点,到时候别说你我,就是左寻萧也脱不了干系!”
她摇了摇头,尽管没办法一下子平复自己的心情,可听到了“左寻萧”三个字,依旧不自禁的放低了语调:“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不是自小就很疼我的么?为什么这次却……”
“疼你?”苏谨容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副鄙夷,“明明你和我长得一摸一样,常常是爹娘都分不清的容貌,可就因为我比你早出生那么一丁点儿,所以一直以来我什么都得让着你?你小时任性妄为回回在外惹是生非,回到家中都是我替你挨过受罚,你说我疼你,我是疼你!可你得到的是什么,而我得到的又是些什么!”
一声声嘶吼绕在玖歌的耳边,苏谨容却是越说越激动,随着逐渐高涨的情绪,苏谨容几近将以往伪装的模样撕扯得面目全非,她一步步的朝着玖歌靠近,猛然一双手狠狠的握住了玖歌的肩膀,“现如今,就连我唯一可以拥有的将军夫人的身份都被你夺了去……玖儿,你还让姐姐我如何疼你?”
这样的苏谨容,玖歌从未见过,她一直都在隐忍,一直都在暗自挣扎,她说她什么都没得到,可她又向她讨要过什么呢?
肩膀被她抓的酸痛,眼中的泪亦落得莫名其妙,连玖歌自己都不明白她此时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哭,“明明……明明是你求我嫁入将军府啊,明明……”
“是啊,是我求你的。”苏谨容苦笑一声,手臂一松放开了玖歌,“可为什么老天爷那么偏袒你呢?是我不如你么?我费尽心机的认识了孟兰泽,费尽心思的上了他的床成了他的女人!我以为嫁给了襄州城的第一首富,我就可以过得比你好,比你无忧,可为什么当我以为我会一辈子幸福的时候,孟家会在一夜间化为乌有了?而你……就算当初出嫁之事不随你心,最后也还是变成了你所祈盼的样子,你同左寻萧爱的那般叫人羡慕,我苏谨容又得到了什么?”
玖歌无措的看着苏谨容,对于她的这些想法她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人常说孪生姐妹有着同一颗心,能够感知到另一个在想些什么,可真是奇怪,苏谨容的内心所想她从懂事以来就根本参悟不透,她一直以为是她和姐姐的性子不一样,所以不太容易有同样的看法,直到现在她才真正的明白,她并不是不能知晓,而是姐姐她……一直都在隐藏着自己的心。
她对她——从未坦诚过。
“所以玖儿……你什么都有了,也不缺什么了,带上雪缎和孟兰泽一起离开,他会对你好的,你就再帮姐姐一次,好不好?”苏谨容血红的双眼在月光下显得那般寂寥,倏尔温柔如往日的语气叫玖歌觉得方才的一切好似都只是大梦一场。
可让她离开左寻萧跟一个自己从来都没有爱过的男人离开,又怎么可以呢?
人都是自私的,她就是再豁达,也不可能会答应苏谨容这样的要求!攥紧了双拳,她蓦地一闭眼将苏谨容所说的话尽数抛去脑后,笃定答道:“姐,不可以……只有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不答应么……”苏谨容面上的温柔刹那间逝去,“你不答应也成啊!那我就将一切告知君上,大不了就是一起死,有你和左寻萧陪着我,我苏谨容还怕什么!”
玖歌不禁向后退了些,这样的苏谨容太可怕,究竟是哪些事堆积在她的心上,才将她压迫到眼下这般模样?
她不能让她将那些话说出去,她也不能答应她的要求,那么她能怎么办?她还有路可以走么?
可以逃!
脑中突然出现这样的三个字,可是事到如今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去北岙找寻萧么?又怎么能快得过苏谨容的一张嘴呢?
或许,她可以去找孟兰泽!苏谨容想要留在将军府,孟兰泽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只要让他知道了她苏谨容的计划,说不定他会愿意帮她!
想罢,玖歌一个转身便朝着后方处逃去,无奈苏谨容太过了解她,可能早在她想到那个方法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了玖歌接下来要怎么做,她一个闪身迅速的拦在了玖歌的身前,猛的从怀中抓出一把白色粉末随手一扬,玖歌就这般悄无声息的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