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最后一魄……是红珠？”我颤抖着摇头，猛地从那片云朵之上站了起来，“怎么可能是红珠呢？她是我千年前救回来的鲤鱼精，她又不曾经历过什么情劫，她怎么可能是青离的灵魄？！”
凌央凝神望着我，眼眸中皆是满满陌生，我知道……这样的我同青离不一样，她不会太过伤感，不会为这些小事便如此动容，这也就是凌央无法让自己待我像待青离那般温柔的原因。
但如此情形下，我知道了一切的真相，即便他无法将我视为真正的青离，恐也不会再对我说出那些冷然痛心的话了吧。
如此想着没有多久，他便很快向我回道：“阿离原本就是南海的龙女，她死后有灵魄会散落至南海也是悉数平常之事，然而那鲤鱼精自一开始就仅仅是南海的一只寻常的鲤鱼而已，因误食了灵魄才得以修炼成精，能与你相遇皆是冥冥之中的命数所牵引，而绝非凑巧。”
我依旧不愿轻易相信，念着红珠与我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由继续追问道：“可是红珠只一直于我的身后替我完成还愿之事，她涉事不深，从未经历过红尘情伤，所谓情劫更是不得，又如何算得上是命数中定下的非受情劫之苦不可呢？”
“并不是所有人承受的苦都会说与旁人听的。”凌央叹了口气，似在暗自惋惜着什么，可神情却依旧显得那般轻蔑不已。
我弄不明白他话中深意，只得句句细酌，“红珠生性单纯，显有将心事藏着不说的时候，此回瞒得密不透风……是因为与我有关吗？”
凌央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仿若是没想到会被我这般迅速的猜到一般，“你说得没错，她没能让你知道这一切，默默地走到今日，的确同你有关。”
“难道她……”我顿了顿，回想着与我有关的男子，最终也只将矛头锁在了闫卿城的身上，“难道她喜欢闫卿城？”
凌央却很快的摇了摇头，“她与闫卿城无甚来往，若说相识也只是通过你见过几面，又谈何情劫之说？”
“那是……”
“自古情劫多般，为‘忍’字与‘暗’字最为难耐，喜欢一个人却不能说出来的感觉，未曾经历过的人，是无法得以体会的。”
我蹙了蹙眉，想不通究竟还有何人能让红珠如此爱慕却不得相告。
“红珠往日里看起来的确娇弱不已，可骨子里却不少阿离的坚硬，有如此相通，她爱上崇钺也不足为奇吧。”
“崇钺？”我惊叫出声，也很快归于平静。
是啊，我险些忘了，我化身为茧的那一千年里，红珠可是为了我，都一直待在魔界的啊！那时的我满脑子都是要找到闫卿城，竟忽略了不知不觉间红珠便早已习以为常的跟在了崇钺的身边了呀。
我口上一直唤着她妹妹，然而对她的关切又是微乎其微，反倒是她……千年都在魔界守着我，最终爱上了一个男子，竟也是不得已念想之人。
若说这是情劫，我又何尝不信？
“既然红珠也是青离的灵魄之一，那么你是不是……也要将她一并杀了呢？！”这才是我一直放心不下的事。
他便一直在等着我问他这句，遂我话音刚落，他即启唇回我，“先前我便说了，若不杀，救你又为哪般？”
我一咬牙，向前几步同他争执起来，“你是天界的雪神，是凡尘天下诸多百姓所信予的上神！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因为她们的身上有着青离的灵魄便草草断送她们的一生！”
他敛着眉头撇过身去，“为了换她回来，我甘愿以粉身碎骨的下场来篡改她的命数，杀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我心口一凉，不禁向后退了多步，“这该是你凌央会说出来的话么？当年我堕入魔界之时你还曾闯过魔界质问过我，可如今你自己……”
“以血阵杀害了天下百姓的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他冷言断了我的后话。
可他没有说错，千年前布下了血阵毁了人间的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他呢？
然而要说他如何去杀红珠，仔细一想，我又不由得冷笑起来，“就算你要杀红珠，如今她在魔界，崇钺知道她与我的关系，你觉得……你能将她从魔界中带出来杀了么？”
凌央的反应，比我想象得要平静很多。
只见他随手的掸了掸身旁的流云，一副胸有成足的模样，“我早已将你和阿离的一切告诉了红珠，她也答应了我，会将灵魄还给我。”
“还给你？”我气恼地打断他的话，“你凭什么要她将青离的灵魄还给你？从千年前你赐我人身的那一刻起你就只是在一味的去做些你认为对的事情！你根本就不懂青离的想法，你说你爱她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可你究竟有没有知不知道那一切究竟是不是她想要的！”
“已经走到这一步，你和我——都没有退路可言！”他咬牙切齿的声音终于符合了他如今的身份，字字句句的寒冷散落在我的浑身上下，如同冬至。
与雪神认识的所有时日里，只有此回同他说得话最多，我也终将自己内心里所有的疑问剥开。
结局——不是我想要的。
也对，这么一路走来，我又何曾走过自己想要走的那条路。
就像凌央说的，一切皆是命数，若是未改，今日我便不会出现在这九重天境的层层祥云中。
“红珠现在……是否已经离开了魔界？”已经发生的早就无力扭转，我只想知道红珠如今在什么地方，她可是会真的来这寻我，可是会真的死在凌央的手下？
“已经身处一重天下，她是妖，无法跨过天界来到这里。”
我手心一紧，再无心张口说出一句话，转身跨过九重天的云彩便直冲一重天境。
岂料，我虽为灵魄可自由飘荡在天界，却不知一旦跨出那九重天，原本轻如烟缕的身子便猛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扯住一般，刹那间坠了下去。
“浅兮——”脑后凌央一声惊呼。
我匆忙的回头看他，见他倏尔化为漫天风雪朝着我紧紧追来，我口中苦涩，心里想着他方才开口唤得是“浅兮”而不是“青离”，却不想被他追到。
我已经死了，所以即使从这里坠落下去也不会再死一次，我只想早些找到红珠，我要告诉她，好好活着！别为了凌央随口的一句话，就如此放弃了自己不易得来的道行和修行！
无奈上神便是上神，若仅仅一个灵魄都接不住又怎得可以在天界立名那么久？
跌落至一重天境的那片刻之间，我看到了天界屏障外因见到了我而焦急不已的红珠，也就是在那一刻，我的身子猛地一轻，扭过头去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一片风雪包裹着停在了半空中。
“只是受了你的一滴血而已，终究——还是无法斗得过你。”我冷冷的看着眼下已化作神躯将我横抱在怀中的凌央，不禁一手将指尖狠狠得掐入了自己的掌心，顺着他的一袭白衫，沾染了星星点点。
“姐姐！”然而红珠却在天界的屏障外大声的叫我。
我收起面上冷意，急切得从凌央的怀中挣脱出去，冲向红珠。
“姐姐……”她一脸喜色的看着我朝她奔来，还没能多与我说上一句话，便被我一口打断，“离开这里！红珠，你要听我的，现在马上离开这里！”
“姐姐？”
“我说离开这里！”我大喊一声，使出全身的力气朝着她的肩膀狠狠一推，没想到……竟就如此得从她的身上穿了过去。
突如其来的无措和茫然将我原本还有些平稳的大脑，瞬间击得粉碎。
红珠还傻傻的愣在原地，似乎她即使知道我已经死了的事实也无法去接受这一切。
而我，只能无力的转过身，颓然得看着凌央淡漠的朝我们一步步走来。
“除了我，现如今再没有旁人可以触碰到你了。”许久后，凌央沉沉开口，而我在那句话语中却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满足。
“我答应了你，让你同她见上一面你便自己将灵魄还给我，如今她来了，你也该实现你所承诺的。”第二句话，是他对红珠说的。
可红珠此刻还依然愣在方才所见到的震惊中，遂只是僵直着身子点了点头，话却没能答上一句。
“红珠，我不管凌央究竟跟你说了些什么，总之……我要你现在就离开这里！去魔界找崇钺，他会保护你！”我碰不到红珠，不能凭着一己之力让她离开这里，可只要有着一丝希望，我便不能够眼睁睁的看着红珠死在凌央的手里！
“姐姐……”她终于清醒过来，怔怔得转过身，看向我，眼眶皆已红了大片，“雪神同我说你死了，我不相信……可姐姐你……你刚才……怎么就从我的身体里穿过去了呢？”
我鼻尖酸楚难忍，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攀上她的侧脸处，“我选了自己想走的路，却没想到那尽头，竟是万丈深渊。”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脸，眼泪顺着眼睑处不住的滑落，“所以我便来这找你了啊，姐姐以后再不用一个人承受那么多，有红珠陪着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强忍着自己眼中的泪水，恳求着上天不要让我同红珠一起哭起来，可越是忍，胸口的气便越是压得我痛不欲生，张了张口，我刚想深吸一口气便不住的大声哭嚷了起来。
那一刻……
仿佛是伴随着我内心里积攒的所有苦闷，就这样释放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