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青离的意愿，遂只要是你想到的，无论何事何物，我皆随你所愿，即便你不想重生，不想点燃这守魂灯，也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你非如此不可！”
我陷入久久的沉默，倘若崇钺同凌央一样偏要以我的灵魄来换得青离重生，或许我还有得挣扎，有得忤逆，可如今……
就像是苍决说的，若我不愿，灵魄撑不得多久便会消散于天地间，何以还要自私得阻了青离的重生呢？
说是一切皆如我所愿，又有哪点能叫我真正的心甘情愿……
双眼转向凌央。
他正一脸踌躇得望着我，似在等我的一个回答，他很清楚，只要是崇钺所坚定了的，在六界间没有任何人能让他动摇，或许——除了我。
可要是没有凌央，没有他用粉身碎骨的劫去换回我的灵魂，当下我怎么会还留有选择的机会？
青离一醒，便是一尊上神陨落之时，可是让我纠结的紧。
然而，我却不想让自己这般不明不白的离去，犹记得千年前我在凡间替人还愿之余也常遇到现在这种让人难以抉择的情形，那时我便会用梦引之术进入他们的梦境，待了解了一切之后方才下最后定义。
今日——是关乎自己命运决断的时候，我为何不再借此机会走一回青离的路？或许崇钺说得没错，我不仅仅只是她的一缕灵魄，我便就是真正的青离。
“人间待得百年，我一直都在替人还愿，此回……突然好想自己大梦一场。”我仰望天际，这曾经定是青离腾翔过的地方，“我没有什么权力能够代替青离重生或者毁灭，不如就让她自己抉择可好？”
“让阿离自己……”凌央显然没能明白我说的，满脸疑虑的望着我。
我转过身，想笑却扯不开唇，“你们不都说我是青离的一缕灵魄么？那么……与她有着关联的我定能通过梦引之术引出她的梦境吧。”
“你是想入阿离的梦境？”
我垂了首，扭头睨了一眼崇钺手中的守魂灯不禁喃喃自语，“如今的我，就如同当年失了心智的顾渺儿，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入梦能够找回记忆，也就等同找回了青离，至于她要不要重生，知道一切后，我会站在青离的立场上，有所决断。”
“不管知道一切后你会如何选……”崇钺却蓦地在我说完那句话之后，闪身立在了我的身前。
我睁大眼睛盯着他，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一般的燥热。
他不顾我的紧张，一手将我搂入了他的怀中，“不管知道一切后你会如何选，我崇钺——定会不顾一切衷你所愿！”
我怔然得僵直在他的怀中，第一次觉得他的身躯那般庞大，竟能将一个我完整得包裹在那道臂弯中。
“崇……”我弱弱开口，可一张嘴他便将我搂得更紧，我被闷得有些窒息，却再不忍心惊动他。
时间似眼前不断消散的流云般转眼不见踪影，而崇钺就如同沉睡了一般，一直将我紧紧的抱着，好似想将我就这样融到他的血肉里。
我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一下子开始贪婪这样的感觉，我不想他放手，这种的感觉太过熟悉，让我——不知不觉想到了闫卿城。
他们明明不是同一个人，脑中的意识却总将他们归于一人！
我究竟是怎么了？为何能够如此轻浮，贪恋着崇钺的怀抱，却依旧心心念着那个为了我死在长白雪山之巅的男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梦引之术？你若真的看透了青离的一切，想必定是不会想要重生于这世间的！”久处沉默的苍决竟在我沉迷的那一刻猛然轻蔑得大笑起来。
我想不透他所说为何意，正想要回头去问他，便见崇钺蓦地扬起一道手臂，苍决即顺着他手中气力从那束缚的缠云间飞了出来。
“本尊未让你说话，便由不得你多说一句！”
“呃啊——”然而崇钺仅是五指一收，明明都未曾触碰到他，苍决便已然按住了自己的颈脖嘶嚷得死去活来。
“你知道……知道青离此生最最对……对不起的人是谁吗？”生不如死的剧痛似乎仍未能堵住苍决的口。
崇钺的力道也是越来越重，这样一来倒叫我害怕起来他是否会一个失手便将苍决自我眼前生生捏碎了。
直觉告诉我，苍决想要说的话或许对我很重要。
可他再也没有办法说出来，无尽的疼痛让他自空中挣扎了许久，而断断续续张口后所吐出的，也仅剩下那令人心颤的哀嚎和突然的静默……
苍决终于晕了过去，这也让我骤然狂乱不堪的心瞬时平复了许多。
凌央一直在身旁处动也不动半步的看着，直到突然陷入一片寂静后方才开口问我，“你可想好了，确定要施以梦引之术么？”
我将心神从苍决的身上移了回来，“我只想在离开前知道她身前究竟经历过什么，会让她颓然到今世只愿化身为莲？”
凌央眸光一颤，似有些犹豫，“梦引之术本就是以魂为引，化入梦境之人的体内方能窥伺到梦中一切，此刻你乃一缕灵魄，想要窥梦……”
“不可么？”我打断凌央的话，直接问向崇钺。
好似所有的人都在拦住我知道些什么，是不是怕我知道了，便真的会如同苍决说得那般，我便不会有让青离重生的念头了呢？
“有何不可？”崇钺倒是一言即语，将我从掌中松开，“梦引之术算得了什么？不过只是非要肉身才可施法，与我来说，不算难事。”
不算难事？
我只知凌央是有心不想让我入梦，却没想到他所说无身便不可入梦竟是事实吗？
我对崇钺所说的话着实有些一知半解，尤记得我在融入江水柔体内的时候便将自己的肉身弃了，如今……又怎可再次出现呢？
“恐怕你一直以为，你在附身江水柔体内的时候是将那副身躯一并弃了。”
我一愣，不知该答些什么，崇钺说得没错，我确然是这般以为。
“那是你的身躯，我怎会让其白白化为虚无？”
“这么说……”
“嗯，一直在我这里。”他淡淡的将大掌向我眼前一摊，那颗一直放在我身上且吸允了我千年修为的魄珠便跃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想，定是他去人间找我的时候收回的，眼看着此刻的模样，崇钺是将我的身躯存入那魄珠之中了？
如此，便不再担心那梦引之术无法施用了罢。
果不其然，我正这般想着，崇钺即随手一挥，将存于魄珠中的身躯给取了出来。
我几乎目瞪口呆得看着对面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身躯，心里总归是觉得好似只要待在崇钺的身边，便再没什么觉着不可能做到的事。
也或是因为一切都自在冥冥之中的缘故。
“既如此，也无需再等了，送我入梦吧。”
闭上双眼，我安静地等着崇钺将我的灵魄引入肉身。
未多时，浓浓困意朝我袭来，猛然白光一闪，我已被一股气流吸了进去。
似是在原处未曾离开过。
我睁着一双朦胧的双眼看着周围的一切，倒并未觉得有什么与刚才不同的，只是没了崇钺……没了凌央，仰首一看，尽是绚丽的琉璃彩光。
这不是一重天境！
虽然看似如出一辙，可要仔细看来却又相差甚远。
我迷茫得走在漫天流云中，着实没有一点头绪，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也不知道是哪日哪时。
可是又总是觉得哪里不对，这个地方叫我太过熟悉，只是记忆堵在脑中，任我怎么想，都想不透彻。
“如果你真的听不进去，我说的再多也没用，你若非去不可，我便陪你。”凌央的声音突然从脑后蹿出！
我连忙一个转身，却未曾看到半个影子。
想必我定是来得有些不凑巧，凌央许是刚从这里离去。
然这个场景我确然是见过的！哪里见过？几时见过？之前又发生了什么？
“阿离……”猛然，脑子里那句好似听了千万遍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同你说过许多遍，睡觉时不要打搅我。”我终于记得自己究竟是在何处见过这番场景。
“我从天帝那听到，你要前往魔界？”还未看到梦境里发生的什么，记忆便已如泉水般得涌入我的脑海，我不再去周围寻找梦中他人，只一味的去回想还存在我脑中的场景。
“去与不去，是我的事情，与你何干？”那是青离的声音，那般孤傲，那般不可一世！
“阿离，我知道你的修为法道天界内无人敢与之比拟，可魔尊崇越他绝非一般妖魔，与他相斗你……”在我刚刚死去，灵魄飘散在那片荒芜之中的时候，我便看见了青离和凌央的争执。
“我如何？你是觉得——我斗不过他？”还有为了救江水柔身陷幻境中的时候，一切记忆越发清晰起来。
“我倒不是说你斗不过他，只是崇钺自出世便为魔胎，不待千年整个魔界亦归于他手，妖界地炼皆已臣服，此等法道且不说三界联手都难有胜算，天帝却在此刻命你前往讨伐，实是……”然而我终于知道自己身处于何处。
“他很厉害，我知道。可他再厉害也只是这渺渺众生之中的一个，他生来便为魔胎，我出世即为仙骨，倒像是天命所向，非让我同他斗上一斗了？”这便是青离分外欢喜的一个地方。
“阿离……你怎么……”天界的九重天处！
……
所有的画面戛然而止，而我——亦一个迅速的转身，睁开眼眸。
若我没记错，凌央走后，青离该是还在那片流云下睡了许久，我顺着记忆中闪现的那个画面寻去，果真没走多久，便看见了远处一道白如雪的身影融在无尽云海中……即使还没弄清那个身影究竟是哪般模样，我也亦猜到——她便就是千万年前还存活于世的龙女青离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