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树682025-11-01 16:129,194

5

他满口仁义道德,口口声声为民除害要替村子铲了我这余孽。

那群人拿着棍子锄头,砸烂了我家的柜子,踹翻了我家的椅子,还踩坏了我家的种子。

我当下就报了警。

我赤手空拳没那个本事和他们硬碰硬。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用在这帮泼皮无赖的身上实在是过于浪费。

警察很快就来了。

他们也都砸的砸,摔的摔,泄了愤。

还不等我说点什么,村长一见到我喊来的警察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救星。

他抓着警察叫苦连天他指着我大骂:“警察同志!你们来的正好!快把这卖假种子、烂种子的黑心商贩抓走!”

“你是不知道,我们村里的人买了他家的种子,种出来的玉米全都烂在了地里,一年的血汗就这么全打了水漂,你可得给我们讨一个公道啊!”

他是熟面孔了,警察一眼就认出了他。

警察把我叫到一旁问前因后果,顺便语气冷冰冰的提醒村长:“闲的没事干又跑出来闹事?几个月前刚把隔壁村的人打了,医药费没赔够是吧?”

他一噎,眼珠子转来转去,不吭声了。

听完来龙去脉后,警察当下就要他们拿钱出来赔偿和解。

我清楚的知道,这群泼皮无赖横行霸道惯了,就算真的要追究,最后也不会追究出来什么一二三。

村长拿鼻子哼哼,连正眼都没分给我半个。

他说:“不就是钱,他那种子能值得多少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卖种子的就是黑心,低价进高价卖,里面少说也得翻个几番,无奸不商!”

“你今年卖种子挣了快五十万,可这进货价怕不是连几千块钱都没有!”

我反手掏出了进货单。

一看到这个数,他们所有人都傻了眼。

我卖了五十万的种子不假,可我只赚了两万不到。

一袋种子十五块,我只赚六毛钱。

还是那句话。

没想着做多大的生意,赚得每一分钱都是良心。

除过柜子桌椅板凳,他们砸烂的这批货要结结实实赔我五万多。

村长的眼珠子瞪了又瞪,他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哆嗦着嘴唇最后拔高了嗓门大叫道:“放屁!真有傻子是这么做生意的?有钱不赚你还开得什么店!”

他当下就想冲上来揪我的衣领子,可脚才刚迈出去半步,就被警察眼疾手快的按下。

他不认,到死嘴都是硬的。

他狰狞着脸冲着我吼:“假的!这是假的!你随便拿了张破纸就说是进货单?摆明了你就是倒打一耙来讹我们!”

警察从一开始是百般劝说,到最后也耗尽了耐心,对他的语气也不客气了起来。

警察说:“上面盖着厂商的红章,发票还有编号,你说假的,我看你像个假的,但凡有点脑子都讲不出来这种话的!”

“证据都贴在你脸上了还不认账,你拿不出钱来就拘留,出来照样得赔钱!”

那群无赖们只管听村长的话打砸,赔钱可算不到他们头上。

眼下他们一个个闭紧了嘴巴,默认把锅都甩到了村长一人头上。

这下好了,村长再不愿意老实也被迫老实了。

以他在村里的面子,和这几十年来说话的分量,他当然不可能去拘留了。

要不然他这村长的脸面该往哪放?

他认了栽,打电话四处筹钱。

靠着他这张老脸,他也是在村子里东奔西走费尽了唾沫凑出了这五万块钱。

赔了钱,这事就了了。

他在我这屡战屡败,却越挫越勇。

这口气他是怎么着都咽不下去的,于是在村子里四处宣扬他找上门为村民们讨说法,是我自己自导自演砸了自己的店,反咬一口讹了他五万块钱。

他绝口不提我这进货价,只说我卖种子挣了五十万。

这个数大得吓人,村民们都不敢细想,只听见这个数就个个拍案而起,恨不得把我家生吞活剥扒皮抽筋。

而他扣在我脑袋上的帽子还不止这一顶。

他更是说我和警察串通好了,说我们‘官商勾结’沆瀣一气坑害全村。

他怂恿大家都不要来买我家的种子,哪怕他们赶不走我家,到时候一年到头我什么都卖不出去,就这么熬着,我家早晚就得关门倒闭。

他在村里不停的开大会,三天两头就把全村人喊去村委会,商量着该如何针对我家采取一系列措施方针。

可他们商量来商量去,我家不仅没倒闭,生意反而是越做越好了。

这也是多亏了他。

他上门砸我家店的那天,隔壁村的村长正巧来找我,在门口一字不落听了个仔仔细细。

6

观摩会那天隔壁村长也在场,刘大爷丰收的玉米地真真切切他都看在眼里。

他来找我是想谈明年我和他们村合作的事情。

他想大批量进我的秋玉99,大规模替换掉他们村现在种的旧品种。

原本他对我不甚了解,也不熟络知根知底,心里也是犹豫。

可没想到听到我这一袋只赚几毛的利润后,当下就爽快拍板敲定了明年的生意。

村长定了这事情后,第二天就急匆匆的来给我送钱。

他一口气给我付了二十万的定金。

余下的钱,等到种子都到了货他就结清。

他们村的地不比我们村的少。

他有些为难的说:“小兄弟,你别怪我,那天观摩会上我帮你说话可也帮不了你太多,毕竟我一个外村人,怎么都说不上话。”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坚定:“不过你放心,我们村都是明眼人,干不出他们那混账事。”

“我不图别的,只想带着全村人都富裕起来。”

他瞧着才五十来岁,头顶上头发白了不少,还秃了好几块。

比起我们村吃的膀大腰圆的村长,他这模样倒让我看出了几分劳苦受罪的不容易。

他说合作的事情落了地,全村人都高兴的不得了,想着要好好招待我一番。

他特地把我请去他们村子吃席。

我几次推脱不下,盛情难却,恭敬不如从命。

我一进村,他们又是敲锣打鼓又是放鞭炮,比过年了还热闹。

知道我来,村长不仅把自家的猪张罗的宰了,还大手一挥顺便送了几只鸡归西。

隔壁村全是没打过几次照面的生面孔,但都是说不出的淳朴热情,又是给我递烟又是和我碰杯。

他们愿意跟着我种,真心实意和我讨教经验方法,我当然也愿意倾囊相助。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对我爸的评价是出奇的高。

他们说,我爸那玉米种原本也卖给了他们村。

但好景不长,我们村眼红他们村的产量比自家的更多,品质还更好。

我们村好吃懒做惯了,丝毫不觉得其中有自己的问题,只认定了是一样的种子,就应该产出一样的粮。

是他们村的地更好,是他们村的人更会偷奸耍滑。

更是我爸把好种子卖给了他们村,所以他们村能打出更多的粮。

于是各路人马轮番上阵道德绑架,逼得我爸不再卖给他们村。

他们村清楚背后的罪魁祸首是村长推波助澜。

我爸没办法卖给他们,但还是给他们指了条明路,把就近另一家代理的联系给了他们村。

虽然后来折腾种子少不了要费一番功夫,但村子也算是实打实的富裕起来了。

我和隔壁村合作的事情没几天的功夫就传遍了我们村。

这一下子,我们村的村民又开始着急上火起来。

他们和我家撕破了脸,来年的种子该上哪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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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不说,村里几十亩地种子可是大开销,何况种子要是选不好,一整年的功夫都得打水漂。

村长知道后,对我嗤之以鼻:“隔壁村算什么东西,只会捡咱们村啃过不要的烂馒头。”

“这镇上就他们一家卖种子的?这天底下就他们一家卖?建民是我老朋友,卖的种子有二十多种不说,全都是双国审、三国审的好种子!”

“原先就是被他家打压得再好的种子都卖不出去,现在他家不卖给咱们村,咱们正好乐得开心!”

他拍着胸脯给村民们保证:“建民说了,凡是在他家买种子的,都能包产量!就冲这句话,那个只会赚黑心钱的王八蛋他敢不敢说!”

他更是把那种子吹得天花乱坠,这好那好,没有一处是不好的。

不止他们听了迷糊,连我听了都得感叹一句这是十全十美的外太空物种。

这话一出,所有人悬着的心都放回了肚子里。

有村长牵头搭线摆平了他们难题,他们自然事事都要跟着村长走。

村长诋毁我家,无所不用其极的往我家泼脏水。

甚至还编造了一出我妈不是死了,是跟上别人跑了的瞎话。

那些村民们听了,点头连连称是不说,更是附和村长说我们全家都不是好鸟。

他们赖着我家的账不还,现在更是把我和我爸上门讨债是事情当成了导火索。

我把他们欠钱不还的统统起诉了,法院的通知他们如今也收到了。

可收到了又怎么样?判了我家胜诉又怎么样?

兜里没钱,一毛没有,就是不还。

他们知道从前的恩情是还不完的了,与其一辈子都要背着我家的债,还不如索性撕破脸当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

他们还反咬一口,叫喊着说我家翻脸不认人,不管不顾他们的死活,一门心思掉在钱眼里,要置他们于死地。

他们坚信这一人一口唾沫,怎么着也能在地上砸个坑,怎么着也能淹死我。

我这众矢之的的地位升了级,成了人人喊打的叛徒走狗。

刘大爷把这事一告我,我差点没乐开花。

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这帮村民是蠢到无可救药了,还是该夸他们听风就是雨无知者无畏。

这玉米种有国审的、省审的,双国审和三国审。

三国审的贵,可不是越贵越好,也不是国审越多就越好。

三国审可不是字面意思三个国家选定的。

只是说它的种植区域要大一些,审定区域代表在该区域的合法性,并不能代表种子的好坏。

而村长和那种子商说的包产量,就更可笑了。

种地靠的是人,靠的是天。

谁有老天爷的本事敢拍胸脯保证地里的产量!

7

这事沸沸扬扬闹着过了年。

我们村对着我家避之不及,冷嘲热讽。

隔壁村又是给我家送牛奶八宝粥,又是送腊肉香肠。

春天播种,夏末秋收。

一年的功夫眨眼过去,秋收的时候村子里又热闹了起来。

不出意外还是出了意外。

隔壁村的玉米今年大丰收,平均亩产两千八百斤。

玉米籽粒个个饱满行密,深马齿大马牙。

这样的好的品质,想来一块二一斤收也不在话下。

而我们村大部分玉米都得了病烂在了地里。

都没等到秋收的时候,早早就黄了叶子。

留下那小部分的幸存者,突尖不说,籽粒干瘪行数还少。

这下别说多打粮卖好价钱了,这品相的玉米喂猪猪都嫌,留着生火倒是烧得挺旺。

刘大爷的地是我们村唯一丰收了的。

这一年他没少向着我家的说话,违拗了全村人的意思,硬是顶着风口继续买我家的种子。

我家的冷嘲热讽阴阳怪气不少,他也没少跟着我家受气。

今年他家的地比去年的还要好,亩产快要到了三千斤。

这个数不夸张。

今年年份好,风调雨顺,老天爷要赏饭吃。

可偏偏是这样好的年份,那些人的玉米烂的烂,黄的黄。

现在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意外不意外了,村长的门槛都要被群情激奋的村民踩烂了。

他们一个个涨红了脸挤在村长的院子里骂街。

“王大胆,你当初是怎么拍胸脯保证的!说好了包产量包产量,到头来没等产全烂了,直接死在娘胎里了!”

“你这村长是怎么当的,眼下我们一年的功夫都打了水漂,你不仅得退我们的种子钱,你还得赔我们的玉米钱!”

“我当初说什么来着,我就说李响他家的种子次不了,他家爷俩干了一辈子了,卖种子卖的是信誉、卖的是脸面,你那所谓能打包票的老熟人能比得过人家卖了一辈子的脸面么?”

“这种子吹得天花乱坠,这也好那也好,我也觉着好!好就好在根本种不成!根本不产粮!”

“全村父老乡亲一年的血汗都压到你身上了,你今天不给我们一个说法,就别怪我们抄了你家…”

……

村长脸上的血色褪了个一干二净。

自己那个所谓的好兄弟建民,早就在年初卖完种子察觉到不对劲早早跑路了,只把这烂摊子留给他一个人。

种子当然不是假的,也不是烂的。

因地制宜这样的话说上几百遍几千遍,永远都比不上一句冠冕堂皇的漂亮话。

村长察觉到大祸临头,自己当初夸下的海口也是覆水难收。

他白着脸,强撑着精神,讪笑着给那群义愤填膺骂街的村民们辩解。

赔钱是不可能赔的。

他和‘好兄弟’建民的合作自己在中间抽成是不少,可这钱进了自己的腰包,哪还有再吐出去的道理?

可不管他怎么好说歹说、道歉求饶,村民们就是不认账。

当下就砸了他家的院子,锅碗瓢盆、桌椅板凳摔得砰砰响,嘴里的脏话一句比一句难听,骂得他连脑袋都抬不起来。

闹完一次第二天接着闹,鸡犬不宁。

就这样,戏剧化的一幕出现了。

我和村长的口碑在这几天被反转,我得到了‘沉冤昭雪’的公道。

村长成为了那个众矢之的,人人喊打喊杀,恨不得生吞活剥扒皮抽筋。

而我家被他们高高捧起,人人都竖大拇哥,夸我家不忘初心赚得都是良心钱。

因为他们这时候才发现,我已经拿下了这一片秋玉99的独家代理。

哪怕他们翻山越岭跑去另一个山头买种子也买不到。

他们三五成群的找上我家,哭爹喊娘求我家把种子卖给他们。

“响,以前是我们的不是,我们听了村长的鬼话,被猪油蒙了心,你别和我们父老乡亲们过不去,说到底这都是王大胆的错!”

“是啊,婶子欠你家的五千块钱我给你拿来了,你要是嫌少要利息,我们再商量着给你补上。”

“你不能不管村民们的死活,我们这种地的和你们做生意的不一样,一亩三分地种的可是全家老小的命呐!”

“我错了,对不起,我给你家道歉,当时我还帮着你家说话,我说响是念过书的大学生,他爹一辈子老实本分,根本就不可能干出来那些事…”

……

他们呜呼哀哉痛哭流涕,称得上是惨绝人寰。

可说来说去都把锅都推到了村长一个人头上。

我笑了。

大鼻涕到嘴知道甩了,现在后悔了可是晚了。

凡是我们村里的人来找我,无一例外全吃了闭门羹。

纵使他们在我家门口一哭二闹三上吊,又是下跪又是磕头,我只有一句话:“不卖!”

8

村长上门讨饶已经是一个礼拜之后的事情。

见他进了我家店,刘大爷撂下茶碗,二话不说抡圆了胳膊一巴掌结结实实抽在了他脑袋上。

和上次见面他耀武扬威凶神恶煞的嘴脸不同,这回来他乖巧的像是刚出壳的鹌鹑。

挨了这一巴掌,他一声没吭。

他对着我卑躬屈膝,点头又哈腰,“响,我给你赔不是,我替全村人给你赔不是!”

“我不该信了那奸商的鬼话,他当初说卖一包种子能分我五块钱,又给我看文件又给我看报告,我看着这种子没有问题,不是烂的,也不是假的,虽然是贵了些,但是好歹是什么三国审的,总不至于烂地里…”

他说着说着就开始掉眼泪。

哭得老泪纵横,上气不接下气,“你怎么怪我怎么怨我都是应该的,那钱我最后也拿出来赔给村民们了,可还欠着不少,我还得想办法填上。”

“我上了年纪糊涂了,识人不清,也吃到了教训得到了报应,你怎么打我怎么骂我都是应该的,可村里的地还要种,日子还要过,我只求你别把气撒在村民们头上。”

他这会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用心良苦一心为民,默默抗下一切的好村长形象。

前一秒颠倒黑白,后一秒比窦娥还冤。

刘大爷比我还清楚他这人的本性,一拍桌子冲着他喊:“少在这装了,你委屈?你造谣诽谤别人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委屈?你砸了别人的店踩烂了别人的种子,怎么也不见你委屈?”

“我还看不清你么?”

“眼下你是被村民们逼得走投无路,你摆平不了这事你以后在村子里就待不下去了,你这才肯在这假模假样的道歉,你扪心自问你这话里有一句真心的吗!”

他低着脑袋转起了眼珠子。

下一秒,他就一脸豁出去一般,直挺挺的冲着我跪了下去。

他的鼻涕眼泪甩了满地,朝着我阴暗爬行匍匐前进。

我来不及闪躲,被他死死攥住了裤脚。

他对着我大声哭诉,大有要在我腿上写一个‘惨’字的架势。

刘大爷眼疾手快,拽着他的肩膀就把他扔出了门。

如今我是再也不会相信他嘴里的半个标点符号。

一次不行,他就来两次。

两次不行,他就来三次四次五次。

他把死皮不要脸的精神发扬光大,如同狗皮膏药一般死死的贴在我家。

他有功夫在这对着我死缠烂打,还不如早出晚归多去交易市场上蹲着先想办法把村里的烂玉米卖出去。

我由得他缠,左右损失的也不是我。

可他如此往复了一个礼拜,消停了。

不仅他对我消停了,那群村民们也消停了。

可我知道他们私下里正偷偷摸摸想去拿隔壁村打粮不要的玉米种。

村长每天深更半夜带着几个村民摸黑溜去隔壁村,挨家挨户的在他们的仓房里找品相好的玉米带走留种。

这样他们留了种子,自然不用再费功夫对着我拉下脸面求我卖给他们种子了。

隔壁村的村长抓住他们好几次现行,可抓住了他们也抵死不认账。

村长拿着手电筒,腰杆挺得比直,嘴里义正言辞:“那咋了,我们夜里睡不着出来遛弯了,你管得着吗你!”

“哪偷了?我们就是看看,你见过谁家偷东西偷不值钱的!”

隔壁村的村长第一时间就通知了我。

而他也是焦头烂额,纵使每天晚上村民们自发组了队伍巡逻,可抓住了也不能奈他如何。

我乐了,告诉他:“那可太好了!”

“他们想留种就留,想偷就偷,我倒要看看他们来年能种出什么花!”

又是一年春天,地里又到了播种的时候。

我们村人人都忙着脚不沾地。

他们有了种子,对我又没了好脾气。

反而村长不仅帮他们摆平了这事,今年更是让他们一毛钱没花直接白嫖到了我这优质品种。

他们对我的阴阳怪气和冷嘲热讽更甚。

见我早出晚归和别的村子谈合作,几个老太婆三五成群挤在村口说我的闲话。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不卖给咱,咱就没办法了吗?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了不成?真以为自己有多大的本事!”

“村长这法子真是好啊,何苦每天巴巴的去他家求他,叫他不卖给咱,这下咱们一毛钱都不用花就能留下种子。”

“你可说呗,上赶着给他送钱去他还不要,就喜欢免费送给别人,你说我咋没见过这么贱的人呢?”

“要我说,那几个村子的都是傻的,能不花钱的还要找他给他送钱,都想咱一样留下种不就好了吗?这样年年留,年年种,年年收,压根就不用买种子!”

……

去年我靠着隔壁村的丰收在我们县里做出了名头。

今年有县书记牵头,组织了好几个村来收购我的种子。

一个县的生意现在几乎都落在了我的脑袋上,短短几个月,我卖种子卖了八十多万。

而我们村哪怕有县书记出面,都不愿意低头,个个下巴都仰着老高。

县书记劝了又劝,可人家的脾气就在那摆着。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但这话说的不是他们自暴自弃,而是说他们是自绝后路。

9

玉米种可是杂交种。

像小麦这样的常规品种,遗传性能稳定,所以一般可以自留种。

但是玉米种不行,杂交种只能用一代。

杂交是为了结合更多优良的性状,后续再种就会性状分离。

大部分农作物都是雌雄同体自授粉,一代过后性状分离,隐性基因就会显现。

产量下降是最明显的,还有抗病虫害、抗倒伏之类的就远远不如一代了。

如果事情真像他们说的那样简单,那厂商也就没必要一代又一代的研究新种,农户们也没必要每年都大批量收购种子了。

他们自以为聪明绝顶,可没想到却是愚蠢至极。

这自留种就被他们兴高采烈的种了下去,他们不仅盼着秋收时能像隔壁村一样收的多,更是盼着要超过他们,一举成为县里打粮最多的优秀村。

他们这样盼着,村长也这样盼着。

他们今年种起地来格外卖力,日日早出晚归,守着日子授粉打药除草。

玉米杆再度黄了的时候,所有人都只觉得是微不足道的意外。

他们一次都没种过我的秋玉99,把那些零零碎碎的毛病都归咎于我这批种子的特性。

村长也发了话,“不怕!他这种子想来也就是这样的毛病,脆弱了些不比从前的,多打些药多施些肥就能好!”

“等到秋收的时候,打的粮绝对少不了!”

可真的等到秋收的时候,他们又傻了眼。

今年依旧风调雨顺,整个县十三万亩玉米地都丰收了。

秋丰收好时节,遍地金黄粮满仓。

成方连片的玉米长势喜人,全部迎来收获期。

收割机轰鸣,人也没闲着,都带着草帽麻布手套在地里劳作。

一株株沉甸甸的玉米被送进仓内,剥皮之后,无数颗粒饱满、色泽金黄的玉米倾泻而出。

有记者来县里采访,县长眉飞色舞,笑得合不拢嘴。

“今年我们调整了玉米品种,长势喜人,产量高,西河村今年种植玉米共计270余亩,收成达100余吨!玉米粒大饱满、含糖量高,市场销路很好!”

“咱们严守耕地红线,从早年初就开始整治闲置耕地,李响跟着驻村工作队和村委从土地翻耕到玉米选种、育苗、培育、种植再到成熟采摘,投入了大量精力,为的就是让村民们都扛稳‘粮袋子’,鼓起‘钱袋子’…”

我爸看着手机上的新闻报道热泪盈眶。

他上了年纪,本就眼睛花的看不清字,现在更是被满溢出眼眶的泪水糊住了视线。

他说:“崽啊,爹做不到的事就由你来做吧,真好啊…”

我爸沉默寡言,很少有夸我的时候。

他只是看到田间地头,那一株株挺拔整齐的玉米,就心满意足了。

可这全县大丰收,却唯独落下了我们村。

村长找上门来质问我,指着我的鼻子大喊我是奸商。

他义愤填膺:“你这种子里有基因锁,你这是把基因都锁定了,为的就是能叫我们年年都只能买你的种子!到底还是我们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拼不过你这奸商的脑袋!”

他黝黑的脸上青筋暴起,手拍得我的台面砰砰响。

我没忍住笑了,“先不提什么基因锁,你分得清什么是杂交种吗?你知道什么的性状分离吗?”

“你也种了一辈子地,想来你心里也清楚。”

“那种子是你偷的,我既没卖给你,也没像个土匪强买强卖,说白了我根本就没做你们村的生意,怎么还能说我是商?”

他一怔,眼珠子转来转去,梗着脖子继续喊:“那些话我听不懂,总之!我是那你的种子种的地,你不用管我们是自留的还是买来的,这种子就是你家的!”

“现在出了问题,这就是你的错!”

这一瞬间,我突然就没了和他继续计较掰扯的心思。

因为说再多,他都是不会听的。

而他身后那群只会附和着他点头的村民们更是如此。

他们不是什么都不懂,而是再懂不过了。

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捅出了娄子犯下了错事,可自己却从没想过补救一二,只想着把这些篓子和错都甩到别人头上。

大约从前他们对我家也是实打实真心的。

可那恩情越来越多,多到怎么还都不会还完的时候,他们意识到自己承担不了了,也就不想要去承担了。

他们的反目一定要比其他不相干的人更加恶毒。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证实是我的罪过,才能合理的解释他们的无情无义。

10

我沉默着不说话,他盯着我的脸看了很久,突然知道了什么叫自讨没趣。

他也跟着我一起沉默了。

他杵在那站了一刻钟,见我要走了,他又喊住我。

他说:“从前你爸带着村子一起下地种玉米,每批种子都要在地里种三年,这三年还不要风调雨顺的时候,要挑老天不痛快的日子。”

“秋玉88,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咱们村第一次大丰收的玉米种,有人穷没钱买种子,我和你爸一起自掏腰包,从前的那些好日子变成了现实,可好日子之后大家就会盼着下一个好日子…”

他唠唠叨叨说了许久。

可他嘴里的话,我已然分不出来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了。

最后他说,要我再给他一次机会,再给村子一次机会。

他挡在我面前,“欠你家的钱不是不还,等他们有了钱我就叫他们都连本带利的还上,你和你爸都是村子里的人,那些都是你们的父老乡亲,说到底我们蠢了些,可本性不是坏的。”

“种子的事情你再缓缓,做事情不要那么绝。”

但第二年,我和我爸已经离开村子了。

我的店搬去了市里,周边好几个县的县长联系我,想种我家的新玉米种。

我四处给村民们科普选种育苗的经验。

为什么人家的出苗率这么好,为什么地里这么干净?别人的草是怎么锄的,别人的病虫是怎么防的?为什么人家收获之前已然青枝绿叶不脱肥?品种也不突尖?

而厂商那边也有了好消息,他们培育的新一代秋玉199也落了地。

所有村子的玉米都越种越多,越种越好。

家家户户都盖上了小楼房,开上了小汽车。

我的生意越做越大,可卖来卖去,还是那三四种种子。

每次我下地,村民们都热络的围上来,有的说他家的地今年长势好,有的来问我叶子白斑了怎么治。

逢年过节更是,我家的门槛都要被踩烂。

牛奶腊肉八宝粥能在小院里堆成山。

我爸的多年前的事迹被村民们传来传去,被记者采访上了新闻。

他挑拣出自己最得体的衣服,局促的坐在镜头前。

他依旧不善言辞,但聊起农户和玉米,他又能侃侃而谈。

他说:“种子不只是商品,农民总是对种子抱有很大的期望,希望来年多打粮,希望今年的玉米少一些病虫灾害,它寄托了全家老小所有期许。”

“我们和种子打交道,和农民们打交道,良心是最要紧的。”

可良心这种东西,就像天赋一样,有就有,没有就是没有,不存在付出很多就能被唤醒。

而辜负真心的人,迟早会遭报应。

我们村好像被所有人都忘了。

连着两年的折腾,过度打药的地里结不出肥硕的玉米,留不住枯黄败烂的杆子。

可我没忘记他们。

那余下十二万的欠款,两年时间一到,我立刻向法院申请了强制执行。

不多不少,十二万五千,一分不差全都拿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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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玉米的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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