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四年初,江西清军越过高耸入云的罗霄山脉,在浏阳一线遇到马惟兴的强力阻击,不得寸进。湖北的清军面临夔东的威胁,不敢大举南下支援孔有德。洞庭水师在马蛟麟的带领下只能小规模袭扰,不敢深入湘江。
除了湖南西北部和洞庭湖边少数据点,湖南被明军全部占领。长沙孤立无援,定西王李定国指挥大军猛攻不止。双方鏖战一月有余,孔有德有几把刷子,清军死伤惨重,但是长沙城岿然不动。
湘江把长沙一分为二,一座浮桥连接两城。明军在湘江两岸建立炮台,把马蛟麟的水军逼出湘江。不过明军水军实力弱小,没有能力攻入湘江破坏浮桥。清军在长沙留下一只小型舰队,保护浮桥,也运送小部队袭扰明军后方。
恶战月余,孔有德颇有疲态。他站在西城城头,天地间一片苍茫,湘江北去,犹如毛笔在白布上的行走。远处隐约喊杀声、哭喊声。他冷哼一声道:“西贼着实厉害,要是去年伪明也这么猛,咱们没这么容易打过长江!”
“李贼虽然厉害,王爷棋高一招儿!”王允文及时送上马屁。一个多月的鏖战,王允文也使了力气,孔有德对他家眷的管控也松动一些,老王晚上可以享受到小妾温暖的被窝。
“哼!本王兵精粮足,大炮火药管够,看他李定国能奈我何,哈哈!”孔有德得意的笑道。
“王爷,包衣叛乱已经被平息,处死三千人!”博尔惠杀气腾腾的禀告。
孔有德把城内十五万老托病残赶出城,留了十万青壮锁在城内,仿照汉八旗的体制编成辅兵,作为汉八旗的包衣。三千满清八旗在博尔惠的带领下组成督战队,只要发现不听招呼的一律处死。
这些炮灰早就怨声载道,李定国发动出城的老弱在城下日夜呼喊,终于点燃了城内包衣的怒火。一部分靠近西门的青壮暴动,王允成命令手下死守城门,把乱兵围而不歼,博尔惠带着骑兵很快赶到,不过个把时辰,把参与暴动的青壮斩尽杀绝。
“传令下去,守住长沙,他日允许尔等自选三城,洗城!“孔有德冷哼一声,传令道。
“谢王爷!”诸位大将喜形如色,纷纷拜谢。
洗城,顾名思义就是把城市洗一遍,不过不是清水,而是鲜血。满清的铁蹄踏遍南方,不少抵抗的城市得到过这种待遇。所洗之城,鸡犬不留、东西抢光,基本上人口全部消失掉,比如江阴、嘉定。这一招儿主要是满清为了震慑反抗力量,也是为了劳军,满足士兵杀戮抢劫的欲望,提升士气。
满清非到关键时候不会出这个大杀器。孔有德力抵抗月余,青壮损失五万,清兵损失万余,城内只剩十万兵,长沙城内外消息断绝,不安的情绪在蔓延,民壮开始暴动,孔有德不得不发个大招儿稳固军心。
雪花如柳絮一般飘下来,天地间苍茫一片。城外明军的大营齐整,望楼高耸,旌旗招展。大营和城墙之间,深深的壕沟阻断。被踩得泥泞不堪,露出黑色的泥水,犹如白布上的大片霉点。
轰!
明军的炮弹打进城内,炮弹带着哨音飞过城墙,经过残酷的守城战,民壮已经麻木了,清军军纪严酷,士兵看着孔有德不动,他们也不动。
“报!蛮子在挖地道!”
明军先后掘了数条地道攻城,不过孔有德棋高一着,城内掘出地道灌水,淹死不少明军。线国安守城颇有心得,他安排清军在内城墙埋下百口大缸,派兵日夜监听响动。
“哼!蛮子不知死活!来多少死多少!”线国安瓮声瓮气的说道。
话没说完,只见明军大营放下吊桥,轰的一下砸在壕沟另一头,明军跟洄游的大鲤鱼似的,气势汹汹的出营列队。
嗷昂~
几个体型巨大的家伙依次走出大营,身高两丈有余,背上的箭楼高一丈,快跟城墙平齐了。这玩意儿身披重铠,露出两只眼睛和两根长长的牙齿,一根长鼻子甩来甩去,四根蹄子跟柱子似的,步伐不快,每一步踩得泥水飞溅。
分别是战象!
咚!咚!咚!
牛皮大鼓围着长沙城次第敲响,明军倾巢而出,看来今日又是一场恶战。雪地攻城,李定国拼命了!孔有德凛然一惊,扫了一眼部下,分明有畏惧之色。
啾!啾!啾!
东城方向升起三根烟花,这是清军的示警烟花,东城的攻城看样子比西城还猛。孔有德交代一番,留下线国安、王允成守西城,带着博尔惠的督战队骑马往东城奔去。
东西城隔着湘江,小雪飞舞,纷纷坠入黝黑的湘江。江面上游弋着数十艘战船,拱卫着浮桥,浮桥上面铺一层厚厚的松木板,雪花落在桥面化为雨水。
孔有德急吼吼的奔向东城,大群骑兵沿着浮桥狂奔,战马的蹄子敲在木板上,跟打鼓似的。忽然,孔有德的战马一个刺溜,差点马失前蹄,还好老孔眼明手快,稳住身形,拉起缰绳,战马疼的长嘶一声,两只前蹄腾空,一下子立起来了。
轰!轰!轰!东门的炮声传来,来看双方对轰起来了。孔有德放慢马速,吩咐道:“看守浮桥的民夫,全部砍头,以儆效尤!”
雪花纷纷下坠,这桥面清理起来可不容易,民夫死得冤枉。孔有德骑马跳下浮桥,跟着他的博尔惠马鞭一挥,百十号清兵冲向江边的棚子,几十个民夫出门张望,直接被骑兵乱刀砍死。
砰!
孔有德还没进东城,江面上火光一闪,传来爆炸声。透过飘飞的雪幕,隐约有战船倾覆,清兵喊声一片。更远的地方,隐约有明军的站船顺江而下。
咚!咚!咚!
战船上的战鼓敲响,清兵喊着号子,逆流而上备战。
“明军哪来的战船?“孔有德有点懵。
清军的洞庭水师占据优势,虽然被李定国干到鄱阳湖,但是留守长沙的分舰队也不是软柿子。孔有德对自家舰队有信心,只是不清楚明军的战船从哪里来。
这些战船是衡州船厂新鲜出炉的。造船是个慢工出细活儿的事儿,大型战舰是来不及造了,那玩意儿光船板都得两年晾干的木头,更别说龙骨了。马自得跟方以智、焦勋商量,先造蜈蚣船。一条船核定兵员五十六人,既可以划桨,也可以张帆,主打一个灵活机动。
清军旗舰上,分舰队的头目举起单筒千里镜瞄了一会儿,冷哼一声道:“蛮子十来条破船,赶过来送菜!打旗语,横江迎战!给王爷发信儿,此地无忧!”
明军居然有战舰,还干杀过来,令孔有德心有不安。不过看到平安的信号,还是放下心来,干到东城督战。
东城是马雄和全节负责守城,孔有德的王府也在这里。两人都在城头,跟明军打得不亦乐乎。
多年的战争,明军也学会了清军的那一套。远程用大炮轰,近战用土坦克突进。土坦克是清军发明的,学名叫盾车这玩意儿用三层五寸厚的松木实板钉在一起,外面蒙牛皮,涂上泥巴,火枪弓箭没办法射穿,火攻也没鸟用,除非正面挨一炮。正面的挡板重量超过两百斤。下面架两个木头轮子,靠人力推动。
李定国不愧是战争天才,他看到马自得的震天雷、没良心炮的巨大威力,改良了盾车,花血本把挡板拉高一丈有余,主要目的就是掩护小型投石车和没良心炮靠近城墙。
“又来了!”马雄紧张的大喊一声,嗓子抖喊叉音了。
怪不得他紧张,李定国这个套路让清军吃够了苦头。震天雷和没良心炮靠近城墙不是开玩笑,这玩意儿跑上城头一炸一大片,清军的死伤绝大部分是这两个玩儿造成的。火炮架在城头,只能与明军的大炮互相远射。
好在汉阳王没有学走马自得穴攻的本领,不然城墙一塌,清军彻底抓瞎。
双方干了一个多月,都打出经验来了。孔有德登上城墙,清军士气为之一振。一队火枪兵噔噔蹬跑上城墙,扛的鸟铳一人多长,铳口能放进鹌鹑蛋。他们把墙架在垛口,瞄准盾车后面的投石机。
一个小旗喊道:“放!”
砰!
“放!”
砰!
“放!”
砰!
分明是明初沐王爷发明的三段射击!
明军在狙击手的打击下损失惨重。重型鸟铳学名斑鸠中,用药三两三钱,可以把一两重的弹丸轻松击中两百步外的明军,五十步之内可以击穿盾车。
不过还是有明军悍不畏死,把投石机组装起来。看着震天雷抛过来,清军吓得面色苍白。
轰!
城头火烧一片,不过清军也有经验,没死的迅速把城头的沙袋捅开,迅速扑灭火焰。
轰!
更大的爆炸声响起,没娘心炮响起来,炸点三丈以内的清军被震得口鼻出血。不过黑火药始终是比不过黄色火药,主要就是听个响了。战争打到目前这个阶段,杀伤力有限。孔有德神的葡萄牙教官的熏陶,对火器的攻防都有研究,城头摆了很多沙袋,做成网格,爆炸的杀伤力大为降低。
双方打的有来有回,不过小半个时辰,传令兵跑上城头,打了个千,战战兢兢的报告军情:水师全军覆没,浮桥被炸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