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九皇子被木棍击打的有些力不从心,逐渐的没了力气。
方才那几个明显弱势一些的侍从此刻全部干站在池塘边,面露着急的望着水里的九皇子。
那三皇子被自己的侍从率先救了起来,趴在地上不断的咳嗽,喘着大气。
等到九皇子逐渐开始下沉,其他皇子们才不急不缓的走过来。
“怎么没人救九弟啊。”
有个皇子轻描淡写的说道,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
“赶紧去救九皇子。”
有着成熟嗓音的二皇子面色严肃的发声。
听见他的命令,那些个手持木棍的侍从面色一改,纷纷将自己手中的棍子支向落水的九皇子,口中不断大喊。
干站在湖边的侍从们也一个接一个的跳入水中,努力游向体力不支即将昏倒的九皇子。
云鹤躲在假山中,将这几个皇子心中所想所做看得一清二楚。
她身后是猫着腰躲着的邓福华和刘噶,二人也仔细的看着湖边发生的一切。
刘噶面露不忍,末了开口轻轻叹了口气。
她这声叹气激的邓福华瞪着双目立即伸手轻拍了一下刘噶的脑门。
“你怎么总是出声。”
因那几个皇子离这假山略远,邓福华压低了声音教训着刘噶。
云鹤转身,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二人安静下来。
等到三人重新安静下来后,湖边的那一群侍从终于将九皇子救了上来。
和身形瘦弱的三皇子不同,九皇子原本月牙白的长衫被秋日寒冷湖水浸透,沿着他的身体勾勒出属于男子的紧致线条。
等到他被侍从拉到岸上,控了控呛住的水时,整个人肉眼可见的体力不支,堪堪跪坐在地,虚弱的喘着气。
谁料还未等几个皇子开口,那掉下水的三皇子却忽然站起身,气势汹汹的冲向九皇子。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突兀的出现在池塘边。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那满脸怨愤的三皇子和坐在地上的九皇子。
九皇子银冠早在落水的时候便掉落,如今满头乌发卷曲着散在身上,还有一半挡住了他的侧脸,让云鹤没办法看清他的表情。
但从九皇子在身侧攥到发白的拳头可以看出,此刻他心中并不平静。
那发了疯的三皇子只伸手打了他一个巴掌,随后便带领着一众侍从,面色狠戾的离开了。
剩下的几个皇子面上皆是嘲讽,看过了九皇子满身狼狈之后,也转身离去。
唯独二皇子,站在原地不动。
池塘边只剩下他和九皇子,还有一些瑟缩的侍从立于一旁。
那二皇子并没有说话,只解开自己的披风,置于九皇子身上。
随后他便转身,带着一众侍从离去。
此刻这池塘边只剩下一个孤孤单单的九皇子,满身是水,身形狼狈的跪坐在地。
那被三皇子狠打一巴掌的侧脸此刻明显泛红起来,在他白皙的面庞上十分明显。
“殿下……”
他身边那几个迟钝的侍从此刻纷纷上前,将他扶起来,面露关心的望着他。
那九皇子看着自己身边几个侍从,仍旧紧攥双拳。
随后便见他也被那几个侍从搀扶着往远处走去,逐渐的没了背影。
“我们走吧。”
邓福华关注着四周,见再也没有一个人,赶紧开口望向云鹤。
“邓大人记得路吗?”
刘噶小心翼翼的问道,谁料邓福华听见后立马又用手拍了一下她的脑门。
“不要叫姓!”
她眼中满是严肃,吓的刘噶噤了声。
她本来想说称呼不是多大的事情,怎么邓大人这么大的火气。
可随后刘噶便想到自己方才看见的一切,脸色一白,便也懂了。
几位皇子手段非常,以为没有人看见,可谁能想到不远处的假山中,她们几个将这一切从头看到尾。
谁又能保证,没有别的人在暗中观察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呢?
更何况,她们今天到这来,就已经算钻进了别人的圈套。
刘噶有些后怕的低头看向方才那个被云鹤一掌劈晕的宫女。
邓福华顺着她的视线往下望去,同样看见那个此刻还是昏迷在地的宫女。
二人又将视线移向一旁站着的云鹤。
“这宫女……”
刘噶抬头望着云鹤,想问问云鹤准备怎么办。
“躺在这,死不了。”
云鹤利索回答,随后也四处探望,并没有看见其他人。
“走吧。”
云鹤语气果断,正准备抬脚走动,却忽然顿住身形。
惊的后面两个人以为她被人发现,皆是面色发白。
云鹤转身,望着眼前两个人说道,“你们,谁断过腿?”
刘噶和邓福华一听,脸色更加惨白。
“你要干什么?”
刘噶大着胆子问道。
“我们三个本来早都应该出去,宫门口也有接应的女官等着。”
“这耽误的时间,你们准备怎么解释?”
刘噶和邓福华听后脸色皆是一变。
这确实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如果她们三个就这样毫不设防的走回去,那个给她们下套的人肯定会抓着这一点不放。
“你的意思是……”
邓福华上前一步,“我来,我儿时调皮,断过腿。”
刘噶听得心惊肉跳,她抓着邓福华的衣袖劝道,“姐姐,三思啊,这可是要断腿啊。”
她这话一出,倒是引来云鹤和邓福华两张疑惑的表情。
“谁说要断腿了?”
云鹤满脸疑惑的问道。
“不是你方才问……”
刘噶小声的说着,随后眼角余光看见邓福华已经装作断腿的样子,斜靠在云鹤身上。
刘噶恍然大悟。
“还愣着干嘛,赶紧过来扶我啊。”
邓福华语气不耐的对着刘噶说道,后者赶忙上前扶住她。
“你们两是有什么问题吗?”
云鹤头疼的望着眼前两个人。
“等你们一瘸一拐的走回正殿,天都黑了。”
她的话又一次点醒邓福华和刘噶,二人面色一红,随后摆正了自己的身子。
“太过紧张了。”
邓福华语气尴尬。
刘噶低头看地。
云鹤默默叹气,随后转身走出假山。
按照方才格外用心记住的路线,云鹤和另外二人顺利的走了出去。
邓福华开始装作一瘸一拐,刘噶和云鹤一人一边站在两侧搀扶着她。
她们三个并排走着,引来不少女官侍从的侧目,只是每个人都谨守本分,并不离开自己的位置,只远远观望着。
宫门口的女官满脸不耐的朝宫里张望,随后终于看见她着急等待的三个人。
“哎呦这是怎么了?”
那接引女官惊呼着跑上前来,看着邓福华瘸腿的样子紧张发问。
“是我走路不小心,崴了脚。”
邓福华满脸歉意,“多亏两位大人愿意陪着我,一路搀扶我。”
“邓大人言重了。”
刘噶赶忙回道,随后偷偷望向云鹤。
奈何云鹤满脸正气的望着前方,并不给她一个眼神。
“邓大人还是要多加小心,今日多喜庆的日子呐。”
那接引女官听后接道,随后侧身朝着三人伸手指着三驾马车。
“陛下因有事没能见到三位,心中觉得可惜,便赐给您三位三辆马车。”
“谢主隆恩。”
云鹤三人作揖。
随后她们搀扶着邓福华上了她的马车,随后云鹤便径直走向旁边的一辆。
刘噶望着她的背影,看着邓福华已经放下的车帘,一时之间有些迷茫。
奈何那接引的女官还站在宫门口看着她笑意盈盈,刘噶只能将和云鹤等人商讨今日之事的心思作罢,转身去了另一辆马车。
三辆马车缓缓开动,带着三个人驶向不同的方向。
刘噶将马车一侧的帘子掀开,看着另外两架马车离去的方向,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邓福华大人走的是那权贵聚集的方向。
白云大人去的是那清贵世家居住的方向。
只有她,回的是客栈。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啊。
刘噶将帘子放下,靠在椅背上,叹了一口气。
……
等云鹤坐着马车晃晃悠悠的回了自家小巷子时,灵娥已经带着一众家丁站在巷口等候良久了。
除了她们自己人,还有一些好热闹的百姓也站在路两旁,望着云鹤的马车。
“怎么今年的状元没有状元府呢?”
人群中有人疑惑发问。
“今年户部穷,只赠马车。”
有人调侃,惹得不少人跟着笑出了声。
“我听我家那口子的亲戚,在宫里当差的一个姑娘说,今年这三位,连陛下的面都没见到。”
那人的话引来众人唏嘘。
云鹤懒得将帘子掀开,只随意靠在软垫上。
灵娥站在帘子边,示意自己侍从将路面清理干净。
被挡住的马车很快动了起来。
耳边逐渐安静下来,不再有人言,只有车轱辘压在路面的声音。
云鹤一把掀开帘子,灵娥同时抬头望向她。
二人相视一笑。
马车停下,云鹤下车。
她的精神经过一路的假寐已经恢复大半,此刻正大步流星的往自己别院走。
“左清龄出关了?”
她问道。
灵娥摇了摇头,“还未。”
“小金云呢?”
云鹤继续问道。
“也未曾出关。”
灵娥再次摇了摇头。
听见自己两个弟子都没有出关,云鹤难得的好心情也打了几分折扣。
“本来还想和他们两个讲讲今日的事呢。”
云鹤语气有几分低落,灵娥敏锐的捕捉到她的低沉。
“尊客可以和我说说。”
灵娥开口提议。
云鹤笑着眯了眯眼睛,“那你快将那几个姑娘也叫过来,带好吃食。”
灵娥笑着称是。
等云鹤重新洗漱妥当时,众人已经带好吃食坐在了大厅的圆桌旁,正等着她出面。
“家主,皇宫好看吗?”
一个姑娘面露憧憬的问道。
云鹤拿起一块茶点,随后点了点头,“挺好看的。”
得到了云鹤的回复,那姑娘便大着胆子继续问道,“宫里的女官是不是个个美如天仙呐?”
云鹤回想起自己见到的屈指可数的女官,略显迟疑的点了点头,“挺好看的。”
“那宫里是不是美男特别多啊?”
云鹤想着那几个作妖的皇子,点点头,“挺好看的。”
“怎么家主就会说挺好看的。”
有个姑娘小声抱怨道。
“家主,那是宫里的美男好看,还是我们的左郎君好看啊?”
有个小姑娘笑着发问。
云鹤一愣,想了想,“左清龄好看。”
她的回答引来一众姑娘们的大笑。
“笑什么?”
云鹤有些奇怪,“我说的是事实。”
“但是有一个小皇子,气质很是出众。”
云鹤下意识的想起来那个落水的九皇子。
她的话引来了灵娥的注意,灵娥皱了皱眉,“怎么家主今日还遇见了皇子?”
云鹤一回神,脸色一变。
她也不知为何,那落水的皇子就像是在她脑海中生根发芽一样,跟了她一路。
灵娥见她面色不对,眼神示意身边的几个小姑娘离去。
那些姑娘们见状,纷纷听话的悄声离开。
“尊客……”
灵娥语气略有担心。
云鹤皱眉,望着灵娥问道,“女帝有几个儿子?”
灵娥略一沉思,“女帝生性风流,夫郎众多,因此孩子也众多。”
“据说,名册上的小皇子小公主们,就已经排了快二十位……”
云鹤直接惊呆。
“这么多?!她怎么生的完?”
云鹤满脸震惊。
就算是一年一个,女帝这也得是连着生了二十多年?
灵娥见云鹤这般反应,赶紧补充道,“女帝有仙宫仙法护体,容颜永驻,寿命悠长,如今都快一百二十岁了。”
云鹤闭住嘴,略显无奈的望着灵娥。
“那你可曾听过九皇子?”
云鹤喝了一口茶,压压惊。
“九皇子?”
灵娥仔细想着,“好像听过……”
灵娥绞尽脑汁,随后忽然灵光一现,“我想起来了。”
“九皇子生父是个后宫劳作的小侍从,得了女帝宠幸,可是他出身寒微,没有夫家倚靠,凭借那容颜得宠了一段日子,后来容颜不再,便失宠了。”
灵娥回想着,“按照这样的身份,九皇子本来不应该被登记在名册上,可他从小就长得好看,深得女帝欢心。”
“所以女帝给了他封号,留在宫里养着。”
云鹤回想起那九皇子的样貌,点了点头,“样貌确实十分俊朗。”
灵娥侧目,“尊客怎么会碰见皇子呢?”
“不知得罪了谁,没见到女帝的面,还被带到后宫御花园,被迫躲在假山里,看了一场好戏。”
云鹤将茶盏放回桌上。
“没有见到女帝?”
灵娥出声询问。
云鹤嗯了一声,“说是有事太忙。”
灵娥叹了口气,“说是忙,其实应是在后宫那些夫郎宫殿里享受。”
她这话引起云鹤好笑,“女帝的日子过得这么滋润?”
灵娥点点头,“不然怎么会有我们随便就能给您凭空捏造身份的事呢?”
云鹤笑着说道,“还有那小小大理寺官员的贺玙,不仅能知道文考大题,还能拿到我的卷子。”
灵娥回想起贺玙,同样笑着点头。
“只是,会是何人下手呢?”
灵娥再一次沉思。
“也不止我一个人,还有邓福华和刘噶。”
云鹤回想,“也许我只是陪绑的。”
灵娥点了点头。
“邓家是京城世族大家,若说是她家姑娘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人也不是不可能。”
“贺玙那边的谢礼,你送过去了?”云鹤问道。
“已经按照京城达官贵人们的规矩,给她送了诚意十足的谢礼。”
灵娥补充道,“私下送的,十分低调,并未引人注意。”
“很好,”云鹤点头,忽然觉得自己有几分乏累。
灵娥敏锐的感觉到云鹤的变化,开口关心道,“我观察尊客近日时不时便满脸疲累,可是没有休息好?”
云鹤知道自己疲累是因为那黯淡的灵根,而非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是以摇了摇头,“无妨。”
灵娥听了她的回答,仍然面露担忧。
“尊客还是多加休息,实在受不了,也可以回我们由三村祖地,在那寒青泉里休息一阵。”
灵娥说完,见云鹤并不同意,便起身,“尊客劳累一天了,今夜早些歇息。”
随后便转身离去,替云鹤轻轻陇上房门。
云鹤单手支腮,望着眼前那扇半开半闭的房门,晚风从那门缝里吹拂进来,很是凉爽。
散散步罢,云鹤忽然有了这样的心思。
不做耽搁,云鹤只点着一个小灯笼,出门漫无目的的走着。
晚上的别院和白日里比起来要安静的多。
月光高洁,挥洒在大地,院中的青竹沙沙作响。
还有些藤蔓也攀援在白墙上,一道道干枯的枝蔓在黑夜中看起来就像是各种各样的人影,看起来有些鬼魅。
云鹤擎着自己手中光线暗淡的小灯笼,百无聊赖的便走边回想今日发生的一切。
先是清晨被嘈杂的人声惊醒,迷迷糊糊的让灵娥一阵穿衣洗漱,随后便跨坐在那高头大马上游街。
再是进了宫殿,见了世间奢华。
随后和邓福华与刘噶一起被个小宫女摆了一道,带入靠近后宫的御花园。
见了皇子们之间的明争暗斗,随后是那气质出众的九皇子被无辜推下水。
好好的人无辜落水,随之而来的不是营救的侍从,反而是举着棍棒的恶人,恨不得他就此命丧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