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古七弃的尸体是不需要移动到子牙山的,因为第一个来到现场勘查的人便是州牧喜易,也就是他们自己的人,不但不需要防备,而且他们还需将古七弃的尸体尚佳保存,以便看上去和后面死去的匪徒差不多。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刑部和大理寺在复查中发现问题。其次冒充古七弃出城的人是可以大摇大摆,毕竟他们是半夜以后才出发的。这个时候路上早就没人了,只要出示州牧行文,即便守城官兵没有看清楚领队人是谁也会放行的。”
牛二听完之后连连点头,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思议,连忙又问道:“张大人,你说古七弃早就死了,他这么长时间没有露面,家里人不会怀疑吗?还有刑部和大理寺可是都派人来,结果愣是没发现,难不成他们也有问题。”
我笑着瞥了牛二一眼,之前觉得这人只是一个单纯的武夫,但没想到案情揭开之后,考虑的倒是挺细致,不由得对他看重了几分。
“其实第一个问题完全不需要回答,你只要派人一查,我相信古七弃的家人肯定不在身边。至于刑部和大理寺的核查人员是否有问题,我想十有八九他们是干净的。”
“可如果是干净的,他们怎么一点异样都感觉不到呢?”牛二似乎还是觉得不可想象,但对于我这个在刑部干了一段时间的人来说,其实很容易理解,因此便大胆为两位同僚辩护了起来。
“指挥使大人不要觉得奇怪,如果非要说有问题的话,那首当其冲的必然是核查制度出了问题,因为按照我大魏律的规定,地方刑事案件一旦上报刑部核实并转呈大理寺的话,二个衙门就必须同时各派一人,前往当地查查,可问题来了,派去的这两名人员既不是钦差,也不是手握重权的一部要臣,到了地方无权无势不说,还必须向当地最高长官请示汇报,获得允许之后才能工作,可这件案子尴尬就尴尬在,淮州的最高长官就是淮州牧喜易,本来就是幕后黑手之一,跟他申请办案权,全程按着他的套路走,能发现什么?好,即便真的发现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指控堂堂的封疆大吏,如果确确实实有问题,那还好!如果什么也没查出来,那便是诬告朝廷重臣,要掉脑袋的!”
“唉!想不到办案还有这么大的风险,是牛某失言了。”
“言重了,牛大人会有这样的想法是人之常情。”
牛二憨厚的笑了笑,接着又问:“那现在案情搞清楚了,我们是不是要禀明陛下或者先行拿下淮州牧喜易等人?”
“不。”我朝他随即摇了摇手。
“上报朝廷,一来一回要时间,不但容易走漏消息,也会让对方有毁灭证据的余地,而直接捉拿淮州牧,我们是没有权限的。所以这件案子需要一点手段。”
“什么手段?”
“首先我要动用御行司在淮州的力量,查实一下银车丢失的头一晚那些驻军将领不再城中,然后嘛……”说道这里我特意停顿了一下,然后示意牛二附耳过来,这才把接下来的计划细细对他说了一遍。
后者听完之后,拍案叫绝,当下便和我一起回了御行司的据点,开始着手准备。
于是乎,第二日天还未亮,御行司便已经查到了银车运送时,翊麾校尉范弄不在自己住处。如此快的效率,如此快的动作,御行司当真不愧是帝王之眼。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牛二便开始策划动手。
接着又过了一天,整个淮州境内已经传遍了京都巡查使即将到达的消息,而淮州牧喜易也收到了朝廷传来的文书,严令他冻结银车一案的所有证物,等待重审。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动,淮州高层有些措手不及,就在当天下午喜易立刻将游击将军金泰招入府衙商议,到了晚上后者才急匆匆的离开了州牧府,回到自己住处,而就在金泰刚刚到家不久,便又命人将翊麾校尉范弄喊了过去,直至深夜,范弄才急急忙忙的从金泰那里出来,直扑郊外墓地,可还没等他出了城走多远,便遇上了埋伏好的黑衣死士。虽然作为大魏的将领武功本是不差的,但无奈的是,这群人似乎更胜一筹,仅仅过了一刻钟不到,范弄便已经伤痕累累的躺在了地上。
“你……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金将军希望作为兄弟的你,能带着秘密永远的离开这个世界!”
“啊!”听到这句话一出,范弄顿如五雷轰顶,咬牙切齿的喊道:“不!不可能,我的忠心他是知道的,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呀。”
“嘿嘿,别说的那么绝对嘛,毕竟活人可没有死人牢靠啊!”说话间这群黑衣人朝着范弄步步逼近,眼看自己已经没了活路,范弄悔恨的垂下了脑袋,说出了最后的遗言。
“也罢,既然将军要的我的性命,范某也无话可说,但有一条还请转告将军,我自有家小,死后还望他能念在同袍一场的份上,替我多多照顾。”
“哈哈!”黑衣人一听这话,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
“范将军,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之所以要杀你,便是要拿你顶罪,这么大的案子你还想让家人能相安无事,别说笑了!”
“啊!”后知后觉的范弄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顿时气的青筋暴怒,艰难的站起身来!
“畜生!金泰,是老子看走了眼!才会跟着你,就算是死了,老子也不会放过你的!”说着怒不可遏的范弄如同疯了一般冲向黑衣人,然而他身上的伤,实在太重,动作过于迟缓,还没等他来到身边,黑衣人便上前一步,将他踢倒在地,然后晃动手中之刀,这便要取范弄性命。
而就在此时,只听一声炮响,数十个官差竟然凭空出现在这荒郊野外之地,他们个个武艺高强,转眼之间便将黑衣人屠杀殆尽,捡回一条性命的范弄感激涕零,对着他们连连磕头,而领头之人快速将他扶起,仔细端详了一番,回头对我说道:“大人,是个将军,想不到,淮州还真是匪类横行呐。”
“噢?快!牛侍卫,快将此人引来见我。”故作好奇的我,在原地静静的等待着牛二搀扶范弄越来越近,直至面前,还未等对方开口,便先自报家门。
“在下张栋庭,乃是陛下亲封的巡查使,,特奉旨重审银车被劫一案,不知将军高姓大名,为何会被这群匪徒围杀?”
范弄一听巡查使之命,顿时激动起来,一把推开搀扶他的牛二,跪在地上说道:“卑职乃是淮州七品翊麾校尉范弄,淮州牧喜易与上司游击将军金泰假借匪徒盗取银车,事后怕大人查实,特要将卑职杀死灭口,详情听说……”
纳头叩拜的范弄将案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而在这个过程中我和牛二则四目相对,会心一笑。
几天后,我以巡查使的身份在御行司的护送下出现了淮州首府盐城,淮州牧喜易和游击将军金泰率众迎接,在一番客套之后,他们将我引到府衙,当着州内所有文武,我宣读了陛下的旨意,同时让喜易陈述案情。可由于翊麾校尉范弄的突然失踪,很多证据没有来得及销毁,又见我身边的牛二自带一名仵作,心知一旦验尸疑点就会浮出水面的喜易,作出了最正确的决定,那就是坦白案情,然后将所有罪名加在了范弄身上,这正中我之下怀,隐藏在护卫中的范弄本人听到了这一切,当即现身转告喜易并揭露了上司金泰欲杀自己灭口的“事实!”这样一来,淮州二贼连最后反戈一击的机会也彻底被我断送了,毕竟连自己亲信都能杀的人,还有谁会替他们卖命,就这样在众人认罪与声讨声中,我和牛二不费吹灰之力便在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擒下了喜易与金泰,押回京城。然而这件事情在当时实在太过轰动,消息传播的速度非常之快,我这路程才走到一半,京中新的任命便已经到来了。
“前刑部给事郎张栋庭,政绩卓佳,断案入神,酌即日起调任大理寺任四品少卿。”
而这一年,我才刚满十九岁,下山不到半载,一登高位立刻声名远播,其中最为自豪便是家门,一时间高堂坐下,门庭若市,求亲者络绎不绝,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正值得意之时的我,竟然最后娶的会是寒门女子,不但身份低微,而且相貌平平,这可让很多人跌破眼镜,当然对我的关注度也彻底冷落了下来。甚至有些狂妄之辈还断言,我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
“哼!你们懂什么?陛下的心思深的很吶!”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我心中暗笑,同时也做好了准备,我相信总有一天,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会为了自己的权力以及身后子嗣将士族彻底移除政治体系,而那时他所需要重用的人必然是没有根基的有识之士,因此我需要快速的转变自己的身份为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打下坚实的基础。
“什么理想?”
“当然是所有儒者心中的宏愿:仁治!”
在人生最得意的时候,我请来了自己最看得上的好友,也就是曾经的国子监书吏司马泊夜,在半醉半醒之间我头一次对人诉说心中的梦想。
“仁治?噗!哈哈,栋庭,你真是个痴儿,古来多少儒者都以此为己任,可结果呢?都失败了,我劝你还是醒醒吧。”
面对泊夜的嘲笑,我显得不以为然,单手举杯,独立于月下,自信的回答道:“前人之所有失败是因为没有碰到对的君主!而我不同,我心中的君主已然出现了!”
“……呵,你是说……”
“是的……”面对他的狐疑,我回头坚定的点了点头。后者沉默了许久,低头独饮,过了好半天才表情严峻的提醒我。
“人固然是对的,但过早的参与党争,可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呀。”
“无妨!”
“无妨?”
“对!无妨!”面对好友的担心,我没有丝毫的迟疑,转头再望孤月,举杯一饮而尽!
评曰:张公,栋庭,少有显慧,能识大局。拜学儒家,致力于仁政,魏高祖之所以能成帝位,张公功不可没,然根基未稳,欲除显王而后快,实乃操之过急,致万古基业崩塌,乃其罪也。《张公案籍》司马泊夜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