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拗。
洛南烛听见这话第一反应便是头疼，而后才是无奈……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不算重要的人，亲缘淡薄，早早便已了结。
走上这条路有很多原因：
旁人的算计。
——这个是最主要的。
她不能是沈家的女儿，沈南竹太麻烦了，喜欢多管闲事，偏偏身后还站着沈家。
太麻烦了。
所以干脆就让她失了这个倚仗，让“沈南竹”成为一个不重要的，什么都没有的孤儿。
——当然，前提是她作为一个什么能力都没有，哭声都微弱的婴儿能在方圆百里不见人烟的野外活下来才行。
没成想，这“棋差一招”，反倒是更为自己制造了一个最大的拦路虎。
洛南烛梳理着记忆，啼笑皆非。
如果说，之前还不懂为什么她会。被抱错，那么当她融入“沈南竹”的记忆——一切都有了答案。
——因为他们已经在她身上吃过一次亏了。
所以第二次便特意把她变作不是“她”。
——不过，她似乎生来就是为了给这些人添堵的。
无论是作为“沈南竹”，还是“沈舒”，亦或是——“洛南烛”。
洛南烛整理着两份记忆的出入，慨然之余有些奇怪。
……如果这种轮回是他们的能力的话，那，有些地方也说不通呐。
一边想着，她又默默扫了一眼装死的系统。
还有这个……
和系统扯上关系的，她记忆里只有“飞鸾”。
可是，这个系统的性格可一点也不像那个被灌输着“八荣八耻”的编制统。
到底是谁呢？
她叹了口气，又将这些压下。
然后，便是……期望与回报？
或许该这么说。
但，或许也不是。
洛南烛的视线落在曲鹤白的身上。
虽然对于好友的“着装”，她并不喜欢发表意见，但这人这副模样……很难说上一个好。
小鱼，小曲，小寒……这三人独来独往的，之前做着些“大义”的事，一半是因为她，一半，则可能还是默默喜欢着那种付出被人感谢的“感觉”。
但这种回报有些过于奢侈——对他们来说。
隐姓埋名是一方面，误解，便是另一方面。
而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第三个原因，可能是……师父的期望？
回想自己的前半生，洛南烛某种程度上感受到了一种被“推着走”的支配感，命运推着她走上这条路，不能反抗。
不过，也不对。
毕竟，那些事……她自己也乐在其中。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十年如一日的付出？哪怕被世人中上背叛，也毫不在乎呢？
洛南烛无声地叹了口气。
一手抓住曲鹤白的肩膀，硬生生把他从棺材里拽了出来。
这个女人素来不喜欢和他讲道理。
曲鹤白不是第一天认识洛南烛，但这一次被这么拽出来……还是控制不住地抽了下嘴角。
他撑住棺材边缘，脚踩在虚空中，木木看着她，“……先礼后兵？”
“你在我面前有选择的余地？”洛南烛好笑反驳。
他们两人间，难道向来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嘛？
曲鹤白扶额，“如果不是知道你对我毫无想法，我差点还以为你是在对我表白。”
洛南烛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如果你是想讲个冷笑话逗我笑，那你成功了。”
“我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她坦诚道，“而且，现在也不是好时候。”
世界都要没了，谁有那闲工夫去谈情说爱？
她这副“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速度”的态度惹来曲鹤白有些沉默的一瞥。
洛南烛眨眼，“……你觉得不对？”
“也不是。”只要不谈起他们争论的重点，曲鹤白还是相当乐意陪这位朋友聊一聊无关紧要的事的。
“我只是觉得就你这‘救风尘’的态度，说不定会在什么时候惹上不知道的桃花债。”
洛南烛不解，“啊？”
她有桃花债？
这事她怎么不知道。
曲鹤白举例，“虽然不清楚，但听他们说你这次可以回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一个男人。”
洛南烛皱眉，“听小花小草说好像是这样，但……我的记忆里实在是没有这么一位，先生？”
曲鹤白幸灾乐祸，“说不定是无心栽柳。”
“你确定自己没有在哪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救过这么一位可怜巴巴被人追杀的……先生？”
洛南烛想了想，认真思考，“那我应该会选择报警。”
曲鹤白无语，“有些时候我是真的佩服你无条件的信任。”
……对于公职人员。
谈到这里，曲鹤白脸上闪过一抹阴戾。
得，看来是逃不过这个话题了。
洛南烛揉了揉额角，“既然你之前说了你们的想法，那……如果我想继续回去干那些事，你们会帮我吗？”
“小曲。”
曲鹤白望着他，黑色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它们像一张巨大的网，罩住了无能反抗命运的“可怜人”。
洛南烛什么也没说，只是这样平静得回视着他。
曲鹤白沉默良久，勾了勾嘴角，终于开口道，“……会。”
洛南烛对这个答案不意外。
“那无论怎样我都会做的话，我们就不要吵成这样了吧。”
她伸出手，和十几年前那个突然造访，一意孤行的，将他拖出那个噩梦的“少女”相比——半点也没有变。
在她踏进欢乐园开始，曲鹤白就知道他们的谈话最终还是会以这样的结局结束……但，还是有点不死心，想要试一试。
他苦笑摇头，将那只枯瘦的过分的手搭上那只带着茧的手掌，“果然，我从来都说不过你。”
“……好叭，小九。”
那便，如你所愿。
说开后，洛南烛眼底浮现出一抹真切的笑。
两人相对而立，开始交流起这些年的“事”。
花国内的，花国外的，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小花小草他们知道的，约莫就是这些年的所有。
他们主要谈论的，还是洛南烛是如何醒来，以及……有关特战组解散后的种种。
小花小草是小孩脾气，当初一走了之，什么也不顾。
知道后续的，除了李叔，约莫就是眼睁睁看着所有都一切无法挽回的曲鹤白了。
“那个叛徒当场被处决，小鱼顺藤摸瓜抓出了部里几个不怀好意的——但幕后黑手还是没找到。”
“李叔焦头烂额，一边要处理你消失后的种种事务，还要按住其他人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那十天，一开始大家还有点耐心，说这边指望不上，还能等着楚门主和洛师父回来让他们算一算。”
“……可是，他们也没能回来。”
曲鹤白惨淡一笑，“禁区异变，神农架也包括在其中，大家都失踪了。”
“然后那个时候，那些政客急着推出一个可以安抚民心的，就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叫‘千祥安’的男的，想把你的功绩安在他身上，添几分佐证。”
他说到这里，嘲讽地笑出声，“我听过隐姓埋名是为了保护，真的是头一回听移花接木是为了佐证。”
“那个时候，上面差不多就已经烂掉了。”
曲鹤白木然说道，“我们自然不肯，小鱼那丫头最冲动，你也知道，见上面是这样后，直接杀了那几个被抓出来的叛徒，还有千祥安。”
“唔，我们其实也插了一手。”
洛南烛不意外，“是你们的作风。”
曲鹤白闻言有些开心，“我就知道你不会怪我们。”
洛南烛瞄了一眼这人，隐约从他那头乱糟糟的头发上看见了一朵小太阳，然后默默把那句“但我也没说这是好办法”。咽了下去
“……”
算了，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泼冷水吧。
她明智地保持了沉默，曲鹤白继续道。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平静自然也保持不下去了。上面下了通缉令，要小鱼以命偿命，我们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也懒得和那群傻X扯，就直接离开了。”
“一一姐，封家插了一手，没走成，也没办法走，就留下了。”
虽然还是叫着“一一姐”，但曲鹤白眼里显然没了之前的“尊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
仿佛是因为她还在，所以才保持着尊敬一样。
时间真的能磨平很多。
把几年的战友情磨成灰，不用风吹，直接就散了。
对封仪的选择，洛南烛并不恼怒，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只要勇于承担，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哪怕，其中需要的代价是——再也回不来的东西。
有气无力的声音还在说着过往，“特战组惹了这么大的乱子，李叔引咎辞职，我回到这里，觉得有点烦，就把青松抓出来替我顶了一会儿班。”
他的用词很轻松。
洛南烛知道过去肯定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但她今天已经有点过分了，所以……还是放他一马吧。
以后，有时间……大概。
“是吗？他们说苏省这里叫镜湖水域……”
洛南烛凑近他，“方便聊聊？”
“可以。”曲鹤白很爽快，脚下黑色虚空生出一圈圈涟漪，瞬间扩散到无穷远处。
“镜湖水域。”
“就在，这下面。”
和那些怎么也消不去的邪念一起。
——
（卡文，终于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