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尘端着那碗热水，指尖在碗沿轻轻敲了两下。老头说完便转身离去，背影佝偻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低头望着水中晃动的倒影，喉头微微滚动，将最后一口喝尽。
天刚蒙蒙亮，他便扛起扁担出了门。今日的任务是清理西库——地方偏僻，守卫稀少，但查得极严。经过东墙时，他故意踉跄一步，半桶水泼洒而出，浸湿了一片青苔。这是个记号，也是试探。昨晚他已确认，子时前后这一带并无巡逻。
白天干活，他一句话未多说。搬箱子、扫灰尘、归整杂物，动作利落得像个真正的杂役。没人察觉，他左手袖口内侧多了一道细密的缝线，那半片竹简早已悄然藏入其中。午休时分，旁人躺在草堆上打盹，他蹲在屋檐下喝水，右手不动声色地从腰后摸出一小撮泛着蓝光的灵粉。
这东西是从炼丹房废渣中抠出来的，纯度极低，但勉强够用。他用拇指蘸取粉末，在掌心画下一个米粒大小的聚灵阵。手指微颤，一缕星力顺着经脉滑落，轻轻点在阵眼之上。
嗡——
掌心骤然发烫。竹简上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一股极淡的黑气顺着指尖渗入体内。《道藏》瞬间启动，脑中浮现出一条扭曲的灵力运行路线：起于眉心，绕七窍，穿心脉，最终沉入丹田，宛如一把刀自头顶直插腹底。
这不是正统功法，而是邪术。
而且问题极多。第七段经络交汇处存在断点，灵力一旦冲过便会爆裂，修炼者不死即疯。更棘手的是，此功可吸纳他人灵力，但所吸能量裹挟怨念，练得越久，神智越模糊。
林尘眯起双眼。这种东西不该出现在云海宗，除非……曾有人暗中修炼过。
他抹平掌心痕迹，若无其事地起身活动筋骨。下午运水四趟，每次途经东墙都刻意放慢脚步。排水口被苔藓封死，但底部略有松动，显然是老鼠打洞所致。晚间回柴房前，他拆开扁担一道缝隙，将整块竹简藏入夹层。
子时尚未到来，他已然醒来。
柴房屋顶漏风，寒意刺骨。他未盖被子，盘膝而坐，静候时机。窗外月光斜照进来一半，恰好落在肩头。右肩的纹身忽然一热，如同被人贴上了一块暖布。
他知道，行动时刻到了。
翻身下地，赤脚落地，无声无息。他从枕头下取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老头说过，值班房第三格抽屉里有这东西，他白天趁送水之机溜进去取了出来。钥匙冰凉，握久了才渐渐有了温度。
西库离杂役处不远，步行约一刻钟。途中设有两处岗哨，分别位于南门与北廊。他记得守卫换岗间隔为两刻钟，中间有十二息的空档。他精准卡点，紧贴墙根前行，绕至东墙排水口，蹲身钻入。
洞口狭窄，衣物摩擦发出窸窣声响，好在无人察觉。进入后他并未急于开锁，而是先趴在地上倾听动静。三分钟后确认安全，才掏出钥匙插入暗室门锁。
咔哒。
门缝开启。霉味扑面而来。室内堆满腐朽书匣与旧卷轴，地面覆着厚厚一层灰。他在最内侧柜子底层翻出一只朽木盒，盒子稍碰即碎，但他手指精准探到底部，抽出另一片竹简。
两片拼合，缺角恰好吻合。
“万魔噬心”四字浮现眼前，墨色发黑，似以血书写成。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引九幽煞气入心脉，化百魂怨念为己用”。
林尘呼吸微滞。
光听名字便知非善类。但他并未丢弃，反而将两片竹简摊开，闭目催动《道藏》全速解析。
脑中画面飞转。原本断裂的经络图开始自动补全，怨念路径被标为红色，反噬节点闪烁警告。忽然，《道藏》弹出比对结果：这段功法残纹，竟与云海宗禁地石碑上的蚀文同源！
这意味着，它并非外传邪功，而是宗门曾亲自封印的上古遗篇。
难怪会被藏于此处。
他睁开眼，脸色略显苍白。此类秘物，一旦被人发现他私研，便是杀身之祸。可此刻退缩？不可能。他已经窥见其潜力。
它能吸灵。
虽危险重重，但若只取其中“吸灵导引术”的前五段，舍去后续通心脉部分，改为走带脉循环，再接入肾经沉底……理论上可行。
关键在于，如何改才能避开反噬？
他坐在地上，开始推演。手指划过地面，画出一条条替代路线。十七种方案，前十六次皆崩，直至第十七次终于稳定。星力模拟运行一周天，未爆。
成了。
他嘴角微扬，迅速用油布将竹简包好，藏入贴身内袋。起身时顺手将木盒原样放回，连灰尘都拍匀如初。出门前回首一瞥，黑暗中只剩满室破败。
回到柴房，天仍未亮。
他靠墙而坐，未曾入睡。这功法不能再叫“万魔噬心”，太过招摇。需改个名，低调些，又不能显得太弱。
“吸星大法”太老套，“夺灵诀”太张扬……有了！
“北斗第五星·搓澡式引流术”。
听起来荒诞不经，实则是他对改良版吸灵术的戏称。名字越离谱，越不会引人怀疑。
想到此处，他忍不住笑出声，却又立刻收住，耳朵一动。
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守卫，是老头。趿拉着鞋，手中提着一个陶罐。
林尘当即躺下装睡，呼吸平稳。门吱呀推开，老头走进来将罐子放在角落，低声说道：“喝了吧，护嗓子的。”
随即转身离开。
林尘睁眼望着那罐子，没有去碰。他知道这老头不简单，或许一直在暗中观察。但他如今顾不上这些。
他坐起身，从怀中取出油布包，再次展开竹简。这一次，他不再看文字，而是凝视“万魔噬心”四字的笔锋走势。
《道藏》同步扫描，生成新的数据流。他发现其中一个转折点，若逆向引导，可短暂截停他人灵力运转——相当于一种静默控场技。
他眼中闪过光芒。
此技无需修习整套功法，只需掌握运行节奏即可。哪怕仅用一次，关键时刻亦能救命。
他开始默记节点顺序。一遍，两遍，三遍。直至闭眼也能完整描绘路径。
外面天色渐明，远处响起第一声钟响。
林尘收起竹简，穿好衣裳，拿起扁担准备出门。今日仍要挑水、扫地、继续扮演那个老实巴交的杂役。但和昨日不同了。
走出柴房时，肩头纹身又是一闪，极快，如电流掠过皮肤。
刚踏入院中，迎面遇上守卫队长。
那人皱眉：“你怎么这么早？”
林尘挠头：“睡不着，早点干完早点歇着。”
守卫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拍了下他肩膀：“听说你以前在外门挺横？”
林尘一笑：“那是误会，我最怕事了。”
对方冷哼一声走开。林尘站在原地未动。刚才那一拍，是在试探他是否有灵力波动。
幸而他压住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扁担，心想今晚得把引流术再简化一遍，争取做到瞬发。否则哪日被人围住，连施展的机会都没有。
挑水途中，他绕到东墙，发现昨夜泼的水已干，但青苔颜色变了，由绿转褐。说明地下有灵脉渗出，只是被阵法压制。
他默默记下了位置。
中午吃饭时，他嚼着咸菜，速度极慢。脑海中仍在运行模拟。忽然意识到一点：这功法所吸灵力附带怨念，常人难以承受。但他体内有混沌光斑，那东西喜食死气，正好可消化负面能量。
换句话说，别人练此功会疯，他或许不会。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快。
他放下碗，抬头望天。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洒下，落在脸上。
就在这时，袖中竹简忽然一震。
并非物理震动，而是信息反馈。《道藏》提示：检测到同类能量波动，来源方向——宗门禁地。
林尘瞳孔骤缩。
有人正在那边动用相似功法。
他猛地站起，碗脱手摔在地上砸碎。周围几个杂役抬头看他，他摆手示意无事，弯腰捡拾碎片时，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他知道，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必须尽快将“搓澡式引流术”练成。否则等那边的人察觉，第一个要灭口的，就是他。
他将碎碗扔进桶中，直起身，朝西库方向看了一眼。
风掠过屋顶，掀起了一页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