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破旧的茅草屋中,一人身着黑衣负手而立。
夜行服的两名杀手单膝跪在地上,向男子拱手汇报:“启禀主上,属下无能,没能让陌依毙命,请主上责罚。”
“办不好事,还有脸回来见我?!”男子当是盛怒,回过神来,目光冷冽,正是东陆大皇子陌翟。
“请主上责罚。”
“罚了你,他太子一家便能死吗?”
杀手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头更是不敢抬起。
“说说吧,南齐公主的鸾鸣宫本就没多少守卫,为什么这么容易的事,竟还会出了岔子?”
“属下本是找准了时机,但小公主机灵,闪身躲过,没能正中心口。而就在属下要取她性命的时候,慕兮听到动静,执意保护小公主,这才……”
“你竟连一个女流之辈都打不过吗?”
“不是,”杀手大汗淋漓,“慕兮并不善武,但殿下特意嘱咐过,不许我们节外生枝,所以我们始终不敢对公主下杀手,投鼠忌器……”
“你的意思是在怪我?”
“属下不敢!”杀手急忙应答,“是那慕兮太过狡猾,属下回来的时候,还发现玉牌缺了一角,担心慕兮会不会看出端倪,所以赶忙先向主上汇报。”
陌翟听得杀手如此说,眉心微动,似乎想发火,却忽然笑了起来,连语气都带上几分柔和:“你们两个跟在我身边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王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么点小事怪罪你们呢?都起来吧,这些日子也累了,回去好好吃个饭。”
“是。”杀手不敢多问,相互对视一眼离去。
杀手离开后,冷渊现出身形,深知陌翟心意:“请问主上,可有什么吩咐?”
“冷渊,你跟在我身边几年了?”陌翟不停摩挲着手上明黄色的扳指,语有深意。
“从殿下小时候算起,当是二十一年了。”
“这么久了啊……”陌翟叹了一句,“你我从小一起长大,若不是旁人不得力,我真不舍得让你去做刺杀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小事。”
冷渊主动拱手:“请主上放心,冷渊定完成主上重托。”
“那便好,南齐公主那里,也要斩草除根,”陌翟阴森的笑着,“还有那两个不省心的,也一并处理了吧,看着就心烦。”
“是。”冷渊应下,离开茅草屋,溶于寂静夜色之中。
清风楼中,冬青为君步枝带去消息,君步枝作画的手猛然停下,一滴墨点落于画像之上,浸润开来。
“你说什么?慕兮遇刺了?“
“是,不过幸好只是伤了手臂,并无大碍,”冬青回禀,“杀手应该是冲着陌依去的,南齐皇宫戒备森严,就只有公主殿下喜静,所以是整个宫里最为松散的地方。杀手应该是算准了这个时机,要在鸾鸣宫取下小殿下性命,却不料被公主察觉,救了小殿下。”
“可有查到是何人所为?”
冬青摇了摇头:“杀手做得很干净,即使失败了,也没有留下丝毫证据。说来也是奇怪,小殿下虽然平素为人刁蛮了些,但却没有什么仇人,又会是谁接二连三的行刺呢?”
“行刺不一定是仇杀,还有可能是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
“是,你想想看,如今东陆太子和最受宠的小殿下都来了南齐,如果他们被杀,那么东陆会怎么办?”
“依大君的个性,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极有可能会对南齐出兵。”
“这就是了,幕后之人也许想要的,只是个引发两国大战的借口罢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若是在此时立下赫赫战功,难保不会继承大统,万民所向。”
“主上的意思是,幕后黑手可能是大皇子或者四皇子?四皇子还小,刚刚七岁,那便只有大殿下了。”
君步枝缓缓摇头:“也不一定,四皇子虽小,可他母妃不是个善茬啊!”
冬青深以为意:“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便从教坊舞姬升至后宫嫔位,确实是有些谋算的。若主上还是当年的二殿下,没准儿现在早已是太子之尊,皇位都会唾手可得。”
“得到皇位又如何?比之皇子,不过是一把更大的枷锁罢了。为生民计,为苍生计,为天下计,唯独,没有自己。父王在位这些许年,你可有看到他真的喜欢过哪个女子?”
“不是宸妃娘娘?”冬青不解。
君步枝摇头否认:“不会,在帝王心中,只有恩宠的多与少,却没有真心的得或失,因为一旦交付了真心,便有了弱点,朝臣、百姓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利用他最爱的人群起而攻之,到时候,爱意逐渐被岁月和流言消磨,也就一丝不剩了。更有甚者,还可能拿着自己所谓的爱去心上人退步乃至自戕。明明是对权势的渴望和不愿放手,到最后竟美化成了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倒是可笑至极。”
“所以……殿下真的不打算去争上一争了吗?”
“欠我的,我会十倍、百倍的讨回来。除此之外,寄情江湖,别无所求,”君步枝眸色逐渐柔和起来,似是忆起往事,“母妃还在时,便是这般对我说,若有可能,宁愿我不是生在帝王之家,争权夺利、手足相残的道路,遍布血腥,她只愿我快意逍遥,远离尘嚣,寻得一生所爱,足矣。”
“那殿下的爱是……”
君步枝并没有回答冬青的话,只是起身,折扇一合:“带上清风楼最好的伤药,我们去看看她。”
“谁啊?”冬青还没反应过来,跟上去的时候恍然,才似是不满的嘀咕了一句,“也对,除了宫里头那位,还能有谁?!”
鸾鸣宫中,慕兮还在查阅各种藏书阁搬来的书籍,却无分毫头绪。
“殿下,您都看了几天了,该休息一下了。”果果侍立在旁,温声提醒。
慕兮还在用笔尖戳着下巴:“虽说咱们现在确定了玉牌是东陆之物,却还是找不到半点何人佩戴的证据。我只是推测差不多是大皇子陌翟的人,但没有铁证却不好说什么,更无权干涉东陆国政,该怎么办呢?”
“殿下,要我说啊,这件事不如就先放在这儿,反正他们也是冲太子那边去的,跟咱也没关系。咱们自己这里话本可好些时日没动了,再这么拖下去,大家都该没耐心了。还有清风楼那儿,掌柜不是还让您去做千两银的善事嘛,您可一点都没去周济百姓呢!”
经得果果提醒,慕兮方想起这茬:“对啊对啊,我怎么把这件事忘了?!快快快,我们现在就去,争取早日把清风楼盘下来!”
南齐为了解决流离失所的人口问题,专门在郊外修建了一座惠恩营,作为收留遭遇灾难后百姓的暂时安置。惠恩营有专人看管,只要有动手能力的,便可凭借自己的才能换取粮食。但营内供应的,大多是些粗茶淡饭,很多亟需营养的老人和孩子还是肌黄面瘦。
慕兮拿着自己的本钱,买下几车大米和好肉好菜,同果果一起推到郊外,已经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在惠恩营内百姓热情,不过一会儿便井然有序的排好了队,等待领粮。
“果果,记一下今天是多少人来领了粮食,我们一共花了多少银两,到时候好和那个抠门的掌柜汇报。”
“是!”果果应下,拿起笔开始记录。
冬青守在宫门外,君步枝不知道慕兮会在这个时候出门,大摇大摆进了鸾鸣宫,却没见到分毫人影,倒是把鸢尾吓了一跳,大喊“抓刺客”,宫内顿时一片沸腾。
君步枝匆忙逃离,掠过屋檐时,恰好被陌商见得,陌商只觉眼熟,下意识追了上去,屋顶之上,连番交手。
陌商不敌,放任君步枝远去,却心中渐渐有了思量。
飞羽迎上前:“主上,您没事吧?可由伤着?”
陌商摆了摆手:“没有,我只是觉得他的模样和出招手法都很像一个人……”
“您是说……二殿下?”
“你也觉得像,对不对?”
飞羽点了点头:“可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简直就是一模一样!该不会二殿下还收了谁做徒弟吧?”
陌商微微一笑,摇头:“除非,只有一个可能,刚才的人……就是陌君。”
“怎么可能?!”飞羽大惊失色,“当时二殿下是我们看着咽气的,就连尸体都检查了好几遍,断无错漏,怎么可能还活着?天下竟有如此奇门异术吗?”
“是不是奇门异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既然能杀他一次,便能杀第二次!”陌商语气坚定,无意识的握上了拳,“皇位,只能是我的,也必须是我的!挡在我面前的,都要去死!”
飞羽站在陌商身后,明明无一丝微风,却还是本能的不寒而栗,片语未发。
君步枝离开皇宫,冬青见得药瓶还握在手心,好奇问起:“主上,没见到公主吗?为什么没把药送出去?”
“她不在,倒是遇见了陌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