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炎热的夏天，在少年们的汗水中眨眼过去，秋去冬来，眨眼就到了十二月，又是北京最冷的冬天。
而乒乓球男二队训练馆依旧热火朝天，馆里充斥着混在一起的步伐跟击球声。
积分表上一栏上徐坦的名字后，大比分写着2：1。总积分上的数字， 16。
于克南的名字后，大比分，2：0，总积分上的数字，24。
今天是是十二月十四日，世青赛队内选拔。
莫红卫带着秦振与另一个助理教练在场边巡视，而滕彪、雷诚、郑浩等人则在固定区域，观看着场内的比赛。
莫红卫边走边说着：“十一分，三局两胜，让陪练小队来打这个选拔赛，无论是技战术的安排，还是体能上的较量，都是考验……”
另一个助理教练频频点头，秦振却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依旧懒懒散散的不吭声的跟在旁边。
选拔赛第一天，场地中有三个球台在进行比赛，分别是于克南 VS 马义、付竞春 VS 朱葛、刘石 VS 翟嘉晨。
滕彪和郑浩分别站在于克南和付竞春的球桌附近，专注地看着比赛。
已经打完比赛的小胖等其他队员在一旁围观，徐坦也在其中，认真仔细地看着比赛，目光在三个球桌间移动着。
不出所料，于克南和付竞春不愧最强，攻势极猛，加上于克南体力超强，很快马义就落了下风，打得气势尽失，朱葛也敌不过付竞春的进攻，渐露败意。
而刘石则是用削球慢慢磨着对手的耐心，直到对手失误。
于克南最先完成了比赛，而付竞春差他一步，也赢了，见此结果，小胖拿胳膊轻轻撞了撞站在他身旁的张晨，有点儿得意，两人露出“一点不意外么”的笑容。
此时，还剩刘石的比赛还没有结束。
莫教练饶有兴致地看着刘石在球台上的表现，对他的削球很感兴趣。
干事小李在徐坦下面写着最后一个刘石的积分，感慨：“可以啊，陪练小队其他人都垫底，就这个削球的刘石一枝独秀，明儿要是再赢一场就挤进前十了。秦指导，你教的好啊！”
秦振一脸冷漠，没接茬，看着小李自讨没趣地离开。
莫教练走了过来，拍拍秦振的肩膀，亲切问道：“怎么样？”
秦振看向积分榜，于克南跟付竞春积分并列第一，徐坦第八，他的视线最后落在刘石的排名上。
而郑浩看到于克南和刘石的积分，也觉得有些压力，将付竞春喊道办公室去了。
“明天你要打于克南跟刘石。”郑浩目光炯炯，开门见山的说道。
付竞春点头：“还有翟嘉晨跟许诺。”
“其他人不用管，你只要盯住对你有威胁的人。于克南最近虽然没怎么练，但状态没往下掉，他还是有水平的。”
付竞春平静地回答：“我明白。”
“还有刘石，他最近练得勤，但毕竟缺乏比赛经验。你只要做好我跟你说的，别让以前那些臭毛病影响自己。记住了，打削球手，是另一个体系。”郑浩还是有点担心从陪练小组里杀出来的黑马。
付竞春还是点头：“是，我一直在慢慢适应。”
“不是适应，是掌控，你要掌控比赛节奏。”郑浩敲敲桌子说道。
其实相比付竞春，压力最大的是刘石。
比赛前的晚上，他用公用电话给四奶奶打电话，那边的环境声有些嘈杂，信号也不好。
“四奶奶！钱收到了没？”
那边四奶奶的耳朵也不好，用四川话问道：“石头吗？”
刘石不得已抬高了说话声：“是我啊！我问您，钱收到了没？”
似乎那边有人提醒了一下四奶奶，只听她笑着说道：“哦！收到了收到了！石头你在北京咋个样？”
刘石笑得很开心：“好得很！我马上就要打进国家队了！”
“啥子？”
“明天是比赛最后一天，很关键，我赢了就能进国家队了！”
“比啥子？做人不要总去攀比，我们比不过那些城头人。你要吃饱饭，天气冷了，多穿点衣服。
“四奶奶放心吧！北京有暖气，舒服！”四奶奶听不清，但很关心的叮嘱，“好嘛好嘛，我挂了哈，不浪费你的钱。”
刘石还想跟四奶奶讲点什么，但那边已经很果断地将电话挂断了。
这时小胖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些微的不耐烦：“大晚上还在这儿嚷嚷，都不用休息的是吧？”
刘石赔着笑脸：“不好意思啊，小胖，我以后小声点。”
小胖撇撇嘴：“以后？能留下再说吧。”
徐坦从外面回来，路过这边，小胖看到了他，不打算和刘石纠缠，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跟人家徐坦学学，文静点！”
看到小胖走了，徐坦走到刘石身边，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要不以后用我手机打，免得他们说你。”
刘石接过手机，翻盖揭开手机屏幕就亮了，他按了按，欣喜地道谢：“谢啦啊徐坦！还是你们这样方便！”
“嗯，你要用随时来找我。”
“明天比赛咱俩要碰面，咱们都加油打！”刘石想到明天的比赛，有点忐忑。
“我会的。你准备得怎么样？”
“咱俩都知根知底了，付竞春我也心里有数，可是这个于克南吧……”刘石还没和他正式交过手呢，越想越忐忑。
徐坦也很发愁，于克南实在太强了，如果再能克服毛躁的性格，能多思考，冷静点打球，徐坦觉得他就是无敌的。
还有除了生活上的一点小毛病，于克南简直完美。
上帝一定觉得他太强了，所以才会留下一些小小的缺陷来平衡。
滕彪看着于克南乱糟糟床铺上的被子，叹了口气，像是对自家儿子一样，很自然地替他整理起来。
“你啊，看看人家付竞春，打球、生活都对自己很严格，你这床就是狗窝。”
于克南原本站在一旁，见教练都上手帮自己整理，饶是他脸皮厚，也有点不好意思，也开始整理着自己的东西，将衣物乱七八糟的扔进柜子。
“我对自己也严格。非让我去踢球，每天回来都累死了哪有时间收拾。”于克南找借口。
“哦，你要是对自己严格，我还用得着让你去踢球？推卸责任倒有一套，这点倒是随你爸。”滕彪想起当年的于戈来。
于克南听到提起他爸，放下手中的衣服，脸色又臭了：“少把我跟他扯一块。”
“你爸以前打个球输了就赖这个赖那个，我可没少遭罪。”滕彪虽然嘴上嫌弃，但想起以前的事情，脸上却带着某种回味的笑意。
“你放心吧，赖不着你，世青赛名额我肯定拿下。”于克南冷哼一声。
“有自信是好事，你可别忘了自己跟我保证过什么。”滕彪已经将于克南的被子叠成了十分整齐的方块，在床边坐了下来。
“行啦，我记得住我说过什么！”于克南随手将球拍扔进衣柜。
“球拍要轻拿轻放，它是你吃饭的家伙，你得尊重它。”滕彪又看不过去了，皱眉教育。
“滕指，您比我妈还啰嗦。”于克南也是服了他，无语的摇头。
滕彪装作要打于克南的样子：“我可没蒲老师那么惯着你。”
于克南轻声嘀咕：“差不多吧，反正都是妈。”
婆婆妈妈，真够烦人的！
滕彪担心于克南毛躁轻敌，而那边雷诚也是心脏吊着，在徐坦宿舍门口低着头来回踱步。
徐坦看到，赶紧上前问道：“师父，您怎么来了。”
“没事儿，我找你聊聊。”雷诚看到他，笑了笑，可脸上还是有心事。
“那进去说吧。”徐坦说道。
“没事儿，就两句话，说完你赶紧回去好好休息。”雷诚说到这里，顿了顿，“最近你练得勤，我都看在眼里。”
徐坦一愣，以为雷诚发现他私下跟刘石练球的事了，有一丝慌乱，连忙解释：“我前阵子成绩不大好……”
雷诚拍了拍徐坦的肩膀，打断他的话：“那是之前，你看，今天打完排第八，这是你进二队以来打大循环成绩最好的一次。可见咱们这些日子以来的训练成果你吸收得不错。明天是队内选拔的最后一天了，你就放手去打吧，对对手的准备充分一点，打出自己的风格特点来。”
徐坦有些讷讷地点点头：“我……我会加油。”
雷诚看着眼前清秀文静的少年，沉默了一会。
他本来想给徐坦打气的，可看上去起了相反作用，并没能让大家轻松起来。
“别有包袱。你今天这个成绩第八，应该高兴，这可是你进二队以来最好的成绩了。”雷诚说的是实话，徐坦都不知道他的压力有多大，自从莫教练说循环赛要看徐坦表现之后，他就一直提着心。
所以现在其实松了口气，只要徐坦能暂时还留在国家队，他就谢天谢地了，不敢奢望太多。
“师父，您刚才说过了……”徐坦其实也感觉到师父对他实力的不信任，所以才这样说。
“哦，瞧我，你知道我意思就行了……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徐坦点点头，语气一如既往的尊敬：“师父您慢走。”
雷诚摆摆手，掉头就走，徐坦看着他走远的背影，长长的吐了口气。
他知道师父的担心，他也知道明天的劲敌，可不管怎样，都不会退缩，都要迎敌而上！
世青赛选拔赛的最后一天到来了。
（二）
一大早，于克南洗漱之后，将手伸进衣柜去拿球拍，可摸了几下，没找到球拍。
他着急了，将衣柜里的衣服粗暴地拽出来，乱七八糟撒了一地。
他的球拍去哪了？
于克南越找越急，开启狂暴模式，飞快的在柜子里找到一块白板，又从乱糟糟的柜子里翻
出胶水，可还是没有看到球拍。
这下俊美的少年急得头上渗出了汗，脸上闪过一丝焦躁，又翻开床铺，掀得一团糟却也什么都没找到。
于克南一屁股坐在床铺上，把头发一股脑抓到脑后，努力回想，可怎么都记得把球拍扔到了衣柜，滕彪当时还说他吃饭的家伙不好好收着……
垃圾桶也被翻倒了出来，依旧没有知道，于克南有种不祥的感觉……
现在的球馆里，三个球桌上的比赛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滕彪站在人群之外，焦急地不断向球馆外的方向看着，终于看到一个高高的耀眼的少年急匆匆的赶来，手里拿着一个勉强粘好但并不美观的球拍。
滕彪看到于克南，立马把他揪了过来：“你干嘛去了！人家第一场都快打完了。”
于克南脸色很难看，伸出手，让滕彪看到了那个球拍。
“你主板呢？”滕彪脸色变了。
“丢了。”于克南的头发都被自己抓的乱糟糟的，气息不稳，看上去比教练还焦虑。
“怎么回事，是不是随手搁哪儿给忘了？”滕彪尽量掩饰自己的不安，用冷静的口吻问道。
“房间都翻遍了。”于克南的表情都快哭了，一脸烦躁。
“没事儿，好战士拿什么武器都能打赢。先用副板打吧，赶紧去准备比赛，别想这事了。”滕彪努力安慰他，也像安慰自己，“没问题的。先去热身吧。”
于克南边热身边看向场内，记分牌上，付竞春跟刘石战至十比八了。
他看到刘石绷紧了神经，正用尽全力对抗付竞春，可还是被对方最后一球靠力量正手进攻得分。
付竞春积两分下场，郑浩将毛巾扔给他，看着爱徒波澜不惊的表情，心里并没有放松，因为还有最强敌手——于克南。
不过现在于克南站在场边摆弄着手中的球拍，遮着眉头，十分烦躁。
“于克南！”刘石走了过来，虽然输了，但还是十分热情乐观，，“终于能跟你打一场了！”
于克南抬头看了刘石一眼，一脸郁闷，没有说话。
他的球拍不趁手，但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果然一上台，刘石一个勾手发球，于克南判断失误，没接上，刘石领先。
于克南皱着眉头用手擦了几次胶皮，准备迎接下一次刘石的进攻。
刘石再次发球，于克南这次接住球，将球回了过去，刘石用了弹击技巧，他再次丢球。
刘石两比零领先。
大家都有些诧异于克南今天的发挥，尤其是徐坦，皱着眉头紧紧看着于克南，觉得他今天格外焦躁。
是因为最近练球太少吗？
但昨天也没这样失分过啊！
滕彪也紧张的咬着手指，只希望于克南能克服毛躁，不要受到球拍影响。
轮到于克南发球，他下意识看了眼球拍，将球击出。
刘石接到球，相持几板，明显感觉于克南不在状态。
刚刚从另一球台打完的小胖走过来，看到这情况，愣住：“我天，于克南不会要输了吧。”
徐坦也替他们着急，看向记分牌，已经十比四了。
第三球，刘石用了刮的那一下，于克南反应慢了一拍，将球打飞。
于克南懊恼地下场休息，生气地将球拍狠狠往椅子上砸了几下。
“别砸了，你还得继续用它打。”滕彪皱着眉头提醒他。
“真是奇了怪，国家队还有人偷球拍。”于克南总觉得有人想害他，就像上次甲鱼一样。
“你自己没看好球拍，还老怪别人。这事先别想了，好好打比赛。”滕彪叹了口气，现在只能这样安慰。
“我能赢他。”于克南烦躁的说道。
“别太心急，你现在先得放松，记得我们当时训练时说的，慢半拍，找准时机吗？”
于克南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
“你看，你这就是缺乏耐心的表现！”滕彪看他不耐烦的表情，直皱眉头。
于克南抬起一张帅气的脸，诚恳地看着滕彪：“滕指导，您让我静会儿吧，我现在脑子很乱。”
大家都知道于克南今天状态不好，这是刘石的机会。
徐坦既希望刘石能赢，又很担忧于克南。
不过这次于克南上场后，看上去平静了许多。
于克南发球，刘石有些心急，还没有过渡好，接着用了刮球技术，质量并不高。
于克南想到滕彪的话，顿了一下，慢半拍，接住了这个球。
刘石有些着急，回球质量也不高，于克南抓住机会攻死了他，终于1：0 领先。
刘石笑了，向于克南伸出了大拇指，这才是他的正常水平吧？
能和强者对决，那是一种荣幸。
滕彪站在球台边，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喝了口水，喃喃自语：“对，别急，一个球一个球打。”
于克南找回了点感觉，气势高涨，一连赢到五比八。
刘石被强攻的有点乱了阵脚，轮到他发球，他拿着球，有些迟疑，一瞬间，看到了场边的秦振。
他又想起秦振说的那句话：“他不过就是预判对手的回球要吊短，再前往上冲嘛。”
还有和徐坦对练时，徐坦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刘石似乎瞬间想明白了，果断发球，回球时，做出了变化，放了一个短球回来，逼迫于克南上前回球，然后找准时机再次使用刮球的技术。
于克南救球失败，懊恼地盯着自己的球拍，因为这个球的失利，对球拍的不满又起来了，越来越频繁地看自己球拍。
莫红卫看着球台上的于克南和刘石，点了点头，笑道：“有点意思。”
其实陪练小队的努力，莫教练早就看在眼里。。
莫教练转头看着没搭腔的秦振：“你对谁更感兴趣？”
“都没兴趣。”秦振嘴上这样说着，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刘石。
场上传来哨声，秦振脸上闪过一丝喜悦。
竟然赢了于克南！刘石这野路子出身的小子，真孺子可教啊！
于克南丧气地下场，走到滕彪面前，烦躁地敲着手中的球拍。
“太难用了。要不是这破拍子，我今天稳赢。”
滕彪把水递给于克南，见他没接，还在焦虑地看着球拍：“付竞春最后一场赢了？”
“嗯。”
于克南脸色有些难看，沉吟片刻，失落的说道：“他三十六分，我三十二，世青赛没戏了。”
说完，他直接走向场馆大门，滕彪有些担心，跟着他走了出去。
两人经过徐坦，徐坦正准备上场，看到于克南出去，有些担忧，但又顾不上他了，自己的比赛就要开始。
于克南一直走到一个垃圾桶旁，将胶皮蛮横地扯下，扔了进去。
“你别老跟着我。”于克南头也不回的对滕彪说道，听口气就知道心情很差。
“你以后不打了？就扔了？”滕彪对他的性格很头疼，这孩子的个性到现在都没变过来多少。
“我要去把我主板找回来。”于克南咬牙说道。
“你真觉得主板副板拍有那么重要吗？”滕彪反问。
于克南顿了顿，不吭声了，但表情还是很阴沉。
“于克南，选拔赛打完就完了，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你刚才比赛暴露出来的问题。”
于克南这一次，居然没有不耐烦，也没有顶嘴，只是泄气的说道：“好，我反思。”
“你上不上去？”滕彪又问道。
于克南没答话。
“你自己好好想想，给你二十分钟，赶紧上来，听见没？”滕彪给他下了命令。
于克南依旧没回应，也不看教练，眼神有些失焦，看上去灰心极了。
滕彪走上前，再次问道：“我问你听到没有？”
“知道啦。”于克南深吸了口气，回答。
滕彪拍了拍于克南肩膀：“你得学会怎么面对失败。”
滕彪对这个爱徒也是操碎了心，他一个人先回到训练馆，看到徐坦和刘石的比赛还在继续。
徐坦显然乱了阵脚，丢了球，大比分 0：1 落后。
刘石跟徐坦一起下场，两人还在相互交流，滕彪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能感觉出来，刘石跟徐坦关系要好，他们没把彼此当“对手”。
是的，徐坦为刘石赢了于克南而高兴，同时也觉得于克南今天发挥失常，替他遗憾。
只是当面对雷诚，徐坦没有了刚才跟刘石在一起的轻松，有些紧张地握着球拍。
雷诚有些替徐坦着急，叮嘱道：“第一局打完就过去了，有机会，但你得好好抓住。”
徐坦点了点头。
“你第二板衔接还是有问题，来，你拿拍子再试试。”雷诚示意他现在试试，“抓紧点我看看。”
徐坦拿着球拍演练了一下动作。
雷诚调了调徐坦的握拍：“放这儿啊，记住喽。”
徐坦点头，他再上场时，大拇指一直紧紧的按住胶水的那个点，按到指甲有点发白，手部动作僵硬，连丢了两个球……
刘石看出徐坦也不在状态，他有些奇怪，向徐坦投去关心的眼光。
徐坦和刘石眼神碰撞，突然想到当初他俩一起打球时，自己曾遗憾的说学削球这个想法可能一开始就错了。
但是刘石却告诉他，他之前的打法挺厉害的，不用强扭着改变自己，也可以赢的。
徐坦抬头看了一眼台下的雷诚，看到师父紧紧地攥着拳头，神情紧张。
刘石击出球，徐坦还在恍神，眼看他就要跟球错过，突然回球，并没有用雷诚教他的前三板套路，而是顺其自然地用了一招防守型打法。
刘石有些意外，奋力回球。
徐坦放了一个短球，刘石没控制好节奏，丢球。
再接下来，徐坦用自己的打法，连续赢球，刘石被徐坦忽变的打法调动得来回奔走，气喘吁吁。
一边观战的莫红卫点点头：“就该这么打，球就活了。”
（三）
雷诚沉默地看着场上发生的一切，并没有特别喜悦的表情，只是攥紧拳头的手放松下来。
徐坦一板正手搏杀，抽死了这个球，拿下第二局。
第三局依旧保持着徐坦的节奏，最终十一比五打赢刘石。
徐坦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二队队员面面相觑。
“十一比五，于克南输了，徐坦居然赢了？！”小胖不可置信。
身边的翟嘉晨也点点头：“而且赢得挺漂亮。”
在议论声中，徐坦和刘石从球台两侧走向对方，两人拥抱。
“终于打完了。”徐坦有些感慨。
“你很厉害嘛，尤其最后这两局，我早就说过你可以的！”刘石真心赞叹。
“你没放水吧？”徐坦半开玩笑的问道。
“我可是要进国家队的！我放什么水，真是！”刘石笑了，拍拍徐坦的后背，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嘛。
徐坦走到雷诚跟前报成绩，看到师父很冷静地低头纪录着成绩，没有发表任何点评。
“雷指……”徐坦感觉到雷诚有点异样，他觉得是因为自己没用他教的打法，心里有点不安。
雷诚抬头看看他，夸奖了一句：“打得不错。”
徐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谢谢雷指。”
雷诚转身，拿着单子去找站在不远处的小李，自始至终没有笑过。
徐坦一个人站在原地，以为雷诚生气了，有些不知所措，虽然赢了但反而没那么开心。
积分榜上的最后一栏成绩被填上，于克南四分劣势负于付竞春，位列第二。
徐坦名列第六，刘石第七，是陪练小队唯一一个进入排名前十的队员。
根据这次选拔赛的情况，付竞春作为积分第一名，将代表二队出战世青赛，而陪练小队的刘石这次排名第七，也被留在了二队，成为正式的国家队队员。
大家都围着刘石庆祝，徐坦看到场边失落的关伟。
关伟这次依旧垫底，徐坦刚要走过去想安慰几句，雷诚突然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子，晚上有事儿吗？”雷诚见徐坦摇头，立刻说道，“那晚上去我家吃饭吧。”
徐坦有些迟疑跟紧张，总觉得雷诚在生自己的气。
“你最喜欢的，炸酱面。”雷诚笑着拍拍他，先走了。
徐坦回到宿舍，在餐桌边小口小口的喝着饮料，眼神有些飘忽，想着心事。
这时候小胖拎着球包和一袋零食从门外进来，看到他立刻说道：“徐坦，一人傻坐着干嘛呢？”
“有点累，歇会儿。”
小胖坐到了徐坦身边，撕开一袋膨化食品，边吃一边问着：“徐坦，你教教我呗，你是怎么打赢刘石的。”
“我？”徐坦还在想心事，想着雷诚对这件事的态度，心事重重，有点不在状态。
“对啊，就你赢了他，连付竞春和于克南都输了。莫教练可都夸你了，他平常看球可很少说话。”小胖将手里的零食递给徐坦，对他态度显然转变了很多，“吃点不？”
徐坦摆了摆手：“我累了，先回房间了。”
“不想教就直说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小胖看到他站起来将饮料瓶扔进垃圾桶，直接进了房间，垮下脸哼了一声。
徐坦带着心事回宿舍，看见刘石坐在自己的桌前，而关伟的床上空空如也，就仿佛没人来过一样。
“你觉得他还会回来吗？”刘石和关伟毕竟一起住过这么久，多少也有点感情了，问道。
徐坦摇摇头，拉过椅子，坐了下来：“关伟不是于克南，他没那个劲儿。”
关伟虽然也很努力，但他本来就悲观，加上软弱的性格和心态，不适应强者如云的国家队。
“嗯……对了，咱们以后就是正儿八经的队友啦。”刘石话题转到值得庆祝的事情上。
徐坦勉强笑了笑：“嗯。”
“咱们今晚就别练了，打了两天我看你也累得够呛，要不你带我去看看录像？”刘石将椅子挪得靠近徐坦的椅子，椅背朝前，两张椅子凑在一起。
是正经队友了，也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去看录像了。
徐坦将自己的门禁卡拿出来，递给刘石：“雷指让我晚上去他家吃饭，给，你自己去吧。”
“雷指对你真好，”刘石顿了顿，有些期待地说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有主教练。”
徐坦并不高兴，一脸发愁的叹了口气：“唉……我感觉他好像有点不高兴。”
“为啥？你这次打得挺好啊。”
“他可能知道我跟你偷偷练球了……关键是……我没在比赛中按他给我设计的技术来打，我做不到。”
“你是说前三板？”
“嗯，我不是不知道前三板的重要性，但我更想先稳住，再考虑进攻。”徐坦想到师父当时看他比赛的表情，就觉得他对自己失望了。
“没错，防守就是你的优点呀！”刘石说道。
“可是……算了，我以后加油跟上训练计划吧。”
“徐坦，我觉得你这样不对。”刘石见他温吞犹豫的样子，急得皱眉，说道，“你干嘛老憋着不跟雷指说，你就说你的想法啊，多简单的事啊！你不说他咋知道呢？雷指不是个小气的人，而且我觉得他一直把你当亲儿子看待呢，父子俩没什么不能说的。”
徐坦沉吟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刘石说的没错，应该坦诚相见的。
等徐坦换好便服从房间出来，见于克南一脸颓废的坐在桌旁，再也没有平时的意气风发。
“关伟走了。”徐坦看到他的样子，轻声说道。
于克南只是哦了一声，并不在意。
“你就一点也不关心？”
“你想说什么？”于克南烦躁着呢，抬头看了眼徐坦。
徐坦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走到于克南跟前，找了个地方也坐下，决定和他好好谈谈。
“其实，你只是错失了一次世青赛的机会，凭你的本事，以后机会多得是。可是关伟彻底离开国家队了，再也没机会了。”
“打不出成绩留在国家队有什么用？”于克南理智的反问。
“这儿很好玩？”见徐坦不知该怎么回答自己的话，于克南拿起桌子上的饮料，拧开瓶盖，喝了两口，又说道，“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二进宫，我每天都要跟从前那个自己比进度。如果当初没被退回上海队，我现在走到哪儿了？世青赛……呵呵，世青赛早打完了。”
他顿了顿，郑重地看着徐坦，一字一顿的说道：“徐坦，我要的是冠军，世界冠军。”
“不止是你想要冠军，这里的所有人都想要，就算是这些被你看不上的人，也想。”徐坦也郑重的对他说道。
于克南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摇摇头：“我没功夫考虑别人怎么想。”
徐坦看着他冷峻的脸，沉默片刻，忍不住问道：“于克南，你真的不需要朋友吗？”
于克南眼神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朋友有什么用？”
“交朋友一定要有用吗？谁都有低谷有快乐……有孤独，朋友能拉你一把。”徐坦很不解于克南的想法，“于克南，你为什么……”
于克南突然起身，逼近徐坦，直视他那双内秀又坦诚的眼睛，低低说道：“甲鱼就是我在国家队的第一个朋友。然后呢？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
徐坦被于克南的举动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
“关伟说过，甲鱼和你有误会。”
“误会？他们知道什么？我曾经真的把甲鱼当成朋友，相信他，也以为我们能一块儿打到一队去。”于克南撇嘴轻轻冷笑了一下，寒气逼人，“他也很清楚我的性格，知道我把他当朋友就会无条件的信任他，所以利用了我的信任，说自己要走了，骗我在比赛前一天喝酒，害我错过比赛。我知道他就是故意的，我是揍了他，徐坦，换成你，你怎么办？！”
徐坦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件事的内幕，有些发懵，长长的睫毛闪了闪，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不了解于克南。
“别人都以为我揍他是因为没了那场比赛我就进不了一队了，但那不是最重要的。一队，我早晚能打进去。”于克南看到他眼里的惊愕，又说道。
“你就是因为这个离开国家队的？这些事情你当时怎么没有报告给队里？”徐坦竟有些心疼于克南，觉得他被这件事害惨了，错过了太多本属于他的荣耀。
“甲鱼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我捅了这事儿，顶多就是大家一起被开除。索性就走我一个吧，我反正还能打回来，我就想着……等我打回来了，我要在球场上打他的脸，告诉他，你老子于克南还是你老子。结果他连给我这个机会的出息都没有，升降级就叫人给打没了……”于克南有些嘲讽的笑了，眼里一片凉薄。
“你为什么不解释呢？”徐坦替他不值，但又觉得像他这样骄傲的人，是不屑解释的吧。
“没必要。”是的，于克南这么骄傲的人，才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怎么没必要，他们都误会你……”徐坦见他脸上的满不在乎，很难受。
“随便，我不在乎。”于克南昂着头，一脸高冷。
“你可以不在乎，可是那些在乎你的人呢？他们怎么想？”徐坦着急的问道。
于克南没想过这个问题，愣住了。
片刻后，他转身，掩饰情绪：“跟你有什么关系？”
谁在乎他呢？
是他那个只爱冠军的老爸，还是希望他能夺冠的滕彪？
徐坦看着于克南高大的背影，迟疑了几秒，终于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于克南，我可以做你的朋友。”
他在乎于克南啊，虽然人家并没有把他当成朋友。
于克南一怔，没有回头，几秒后才说道：“甲鱼当时跟你说的话一模一样。”
徐坦看着他径直回到房间，没有叫住他，只是有些沮丧失落地低下了头。
（四）
刘石终于不用偷偷摸摸去资料馆，他拿着徐坦的卡，理直气壮的刷进去，看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大家应该都去庆祝或者休息去了，循环赛之后需要稍微放松。
录像带繁多，刘石弯着腰，仔仔细细地寻找着关于世界上削球手的录像带。。
终于，刘石找到了一盘侧面写着朱世赫 VS……，后面的名字和时间，都被人抠掉了。
“真没素质。”刘石抽出了那一盘，叨叨着，“那就你吧。”
刘石将录像带放进机器，电视上出现了比赛画面。
“秦振代表中国队在男单决赛遇到了韩国选手朱世赫，两位都是杰出的攻削结合选手中的新老代表，张指导，您怎么看这场比赛呢……”电视机里面传来热情的讲解员声音。
秦振？！刘石莫名有些激动，开始更加专注地看这场比赛。
当年的秦振不像现在这么懒散颓废，还带着少年的阳光和自信，和于克南有点儿像，进攻十分猛烈。
“秦振的正手进攻出神入化，已经不太像削球了。他的进攻已经超越了很多进攻型打法运动员。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里面的解说员啧啧称赞。
刘石跟着解说词重复了一遍：“姜还是老的辣啊。”
刘石越看越觉得秦振太帅了，完全是粉丝心情，一脸迷弟的仰慕。
看着电视里意气风发的秦振，刘石再也按捺不住，站起身来，冲出了录像资料馆，向球馆跑去。
他就知道秦振一定有非常特别的理由留在这里，即使他每天喝酒睡觉，懒得管队员们，看上去对什么都不上心……
但国家队留着他，一定是有理由，那就是——强者。
秦振也曾是王者啊！
刘石气喘吁吁的跑到球馆，见到秦振正满脸倦意的第二天要用的球筐备好，关灯准备离开。
他立刻喊道：“偶像！”
秦振依旧一脸倦意，懒懒散散的，没搭理刘石。
“秦指！等等！”刘石冲到秦振跟前，将他去路拦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秦指……我……我看了您跟朱世赫的比赛……”
秦振淡淡的看着他，表情还是很懒，毫无兴趣的样子。
“太厉害了您！那几下……”刘石模仿着秦振的动作，激动的跳起来，“太帅了！”
“哦。”秦振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转身想离开。
刘石死皮赖脸的拉住秦振。
“你想干嘛？”见他拽着自己的衣服，秦振终于不高兴了，脸色一沉。
“拜师啊！秦指，我是削球手，您也是削球手，我们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
“什么乱七八糟的，有问题找雷指去。”秦振不喜欢和人这么亲近，甩甩手，赶紧走了。
刘石并不气馁，紧追不舍，对着自己偶像大喊：“秦指别走啊！”
老人家常说那句什么来着……烈女怕郎缠，他刘石没啥优点，就是脸皮够厚，死缠烂打起来，谁也招架不住，发现了秦振这块宝藏，相信早晚能把他磨成师父！
这边徐坦和师父吃完饭都坐在沙发上，徐坦一脸拘谨，心事重重。
“你小子今天怎么闷闷不乐的？”雷诚见他有心事，“今天打得不错。”
“师父，其实我……”徐坦话没说出来，看见雷蕾出来，将分科同意书放在餐桌上。
“爸，我们分科要签字。”雷蕾打断师徒俩对话，说道。
雷诚接过分科同意书，仔细看了起来。
雷蕾和徐坦默契的对视一眼，这次很乖巧的把烟灰缸凑近雷诚，一脸讨好的表情。
“你选的理科？”雷诚掐灭烟头，见女儿点头，皱眉建议，“我还是觉得你学文科更保险，理科以后要是跟不上就麻烦了。”
“爸……可我对理科感兴趣，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说着，雷蕾对徐坦使眼色，笑着问道，“徐坦，你觉得呢？”
“师父，我觉得……雷蕾自己的兴趣是最重要的。”徐坦也赶紧说道。
雷蕾看了看这两孩子真诚期待的眼神，斟酌了一下，在上面签上了名字，将同意书给雷蕾。
“谢谢老爸。”雷蕾没想到老爸这么轻松就答应了，开心地看了眼徐坦，两人相视一笑。
“闺女。”雷诚见女儿要走，又说道，“既然选择了这个，爸爸就全力支持你。但是，你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还得更勤奋地学习。就像徐坦，选择当我的队员，除了每天正常我布置给他的训练任务，他自己还拼命加练。他这次选拔赛打得不错，跟他的勤奋是分不开的。”
徐坦一怔，低下头，有些不敢和雷诚对视。
他以为，雷诚是在说他跟刘石每天晚上对练的事。
“知道啦，您怎么什么都能拿球来说事儿？”雷蕾吐了吐舌头，看了眼徐坦，调皮的眼神中有一丝感激。
“来，咱们接着说。”见女儿回房了，雷诚和徐坦说道。
徐坦想到刘石和他说的那些话，有什么想法应该说出来，他终于鼓起了勇气，抬头看向雷诚，果断的说道：“师父，我前段时间晚上都是在跟刘石加练。”
出乎徐坦意料，雷诚没有生气，脸色很平静的点了点头，甚至带着点笑意：“嗯，效果不错。”
“您不生气？”徐坦很诧异，他赢球时也没有用雷诚教他的前三板，而是用自己的方式赢了，还以为教练会不高兴。
雷诚笑了，起身去接水。
“徐坦，你觉得自己现在怎么样？”
“我身体素质、进攻能力不如他们。”徐坦如实回答。
“能打赢刘石，已经证明了你的潜质和能力，这也是师傅一直相信你的。只是，徐坦啊，咱们的眼光不应该只是放在当下。咱们要打进一队，要走得更远，就少不了互相信任。就好像我相信雷蕾选理科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雷诚摇头说道。
看着雷诚真挚的目光，徐坦有点感动，知道自己误会了师父。
“师父，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您我和刘石练习的。”
“我知道，让你纠正握拍姿势的事，你一直不理解。”雷诚拍拍徐坦的肩，继续说道，“其实是因为，前三板你需要打进攻，可是你习惯性的前臂太紧，导致握拍僵硬，这样不会放松加力，没法打出爆发力。”
徐坦理解地点点头。
“但我今天意识到自己的一个问题，这是你启发我的。”雷诚看到最后一场比赛，徐坦战胜刘石时，想到了很多，“前三板是在比赛中重要的环节，这是不可避免的。原来我想，如果你前三板赢了，你后面的球不就不用打了吗？但后来我想，前三板并不是你的主要得分手段。现在我要求你前三板不用直接得分，只要你每一板球都有意识，给对手造成一定压力，你后面的衔接能够跟上，也不用非得按照我之前说的打法来。”
徐坦看着师父，释然地笑了：“师父，您真的是最了解我打球的人。”
“咱们一块儿努力。”雷诚笑道，看着徒弟年轻的脸庞，觉得真好，人生的目标伟大又清晰，只要努力一步步往前走，总会触碰到那梦想的光芒。
元旦过后，世青赛决赛也到来了。
“陪练小队的训练周期即将结束，国家队会报销大家的路费，还会根据贡献再给予一定的陪练奖金。”
陪练小队众人整齐划一地站着，听到莫教练的话，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沉重和不舍。
“要感谢你们为国家队做出的贡献，回到各省之后，相信你们还会发挥出各自的能量。”
徐坦的眼里也有一些复杂的不舍。
莫教练温和的声音变得有些严肃：“今天是世青赛决赛，咱们二队的付竞春很快就会出场。大家停训半天，集体观摩比赛。”
散会后，大家各自散去，小胖跟上了于克南的脚步，絮絮叨叨地问起于克南关于削球的问题。
“于克南，徐坦跟我耍大牌，不肯教我怎么破削球，你有什么办法吗？”
于克南继续往前走着，头也不回的说道：“靠自己的法子打就是了，你管别人怎么破的？”
“可你输了就是输了。”于克南停下脚步，有些气恼，“我主板丢了你知道吗？”
小胖似乎突然想到刘石卖主板的事，皱眉嘀咕：“不会是刘石吧？”
于克南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瞪着小胖：“什么？”
“上次不是他卖过主板嘛，我还刘石背着编织袋走出宿舍，很可疑，该不是把你的主板给卖了吧？”小胖很怀疑。
“真的？你确定？”于克南皱眉问道。
“我骗你干嘛？亲眼所见！要不你自己去找刘石问问。”小胖还没说完，于克南就气冲冲地走开。
二队的部分球员和陪练小队都在观看比赛，电视里正在直播付竞春跟决赛的日本对手在场边做着热身。
郑浩在一边布置着战术，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
“中央电视台，中央电视台，观众朋友们，您现在收看到的是世界青少年乒乓球锦标赛。这是一项从 2003 年开始举办的新兴赛事，也是国家队很重视的一个比赛。国乒二队的付竞春一路过关斩将，打
到了决赛。让大家看到了新鲜血液的朝气和实力，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赛事会成为未来国乒力量的试金石……”播音员的声音从电视里传来。
（五）
下面大家在窃窃私语，张晨你啧啧道：“这郑指上了电视，跟本人很不一样呢。”
这个有名的魔鬼教练看上去没那么严肃可怕了，还挺有型。
“这可是代表国家出战，你看，付竞春还做了个发型。”翟嘉晨笑着说道，看上去中国队的颜值还挺高，付竞春本来就温文儒雅，现在看上去更有气质了。
就在大家笑着说话时候，大门被粗暴的推开，一个英俊却满脸戾气的少年站在门口，愤怒地喊道：“刘石你出来一下！”
大家纷纷转过头去，看到于克南满脸怒气的样子，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
刘石有些懵，但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史长河使了个眼色，示意陪练小队的人一起跟过去看看。
徐坦不放心，也站起身来，跟了出去。
“刘石，你看到我主板了吗？”于克南开门见山的问道。
“没有啊。”刘石还在懵圈，如实回答。
“有人看见你碰过。”
小胖正走过来，闻言往众人身后躲了躲。
“你的球拍？我倒是见过不少球拍……”刘石努力在回忆。
“斯蒂卡。”于克南忍着怒气提醒。
刘石猛拍脑门：“哦哦哦，我知道了，那个呀！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的球拍，尤其是胶皮，弹性特别好……”
陪练小队的人围了过来，徐坦也不放心的跟在后面。
“怎么了？”
于克南没搭理史长河，顺着刘石的话往下说：“所以你就拿走了？”
“不不不不，那是偷东西！这种事我刘石是不会干的。”
见于克南上来就指责人家偷东西，周围的陪练小队看不下去了，朱葛上前来黑着脸：“于克南你有毛病吧，凭什么就觉得是刘石拿的？”
比赛已经开始，解说员正在介绍着双方的打法。
“……才 15 岁，比付竞春还要小了两岁，他的反手远削可谓是独树一帜。中国队的付竞春，是二队的头号种子。用他主管教练郑浩的话来形容，他可算得上是二队里最全面的进攻型选手，而且遇事沉得住气，非常有大将风范……”
可惜观摩室里空无一人。
大家都在走廊里面，翟嘉晨等二队众人也围了过来，小胖见状加入他们。
“搞笑，不怀疑你们难道还怀疑二队的？”小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道。
“凭什么你们丢了东西就怀疑我们？”波波不服气的反问。
“自己人怎么可能偷自己人的东西。”
刘石百口莫辩，急的只能发誓：“我发誓，我没拿过。”
徐坦站出来为刘石辩解：“我觉得还是该讲证据，别冤枉好人。”
“你到底是二队的还是教具的？”小胖嘲讽道。
徐坦不想搭理小胖，却被史长河直接护着到了陪练小队这边，把他拉到了身后。
“这事儿跟你们没关系。”于克南对小胖他们毫不领情，一贯的冷淡，他走近刘石，盯着对方的眼睛，“刘石，你说清楚，你到底把我球拍怎么了。”
刘石还来不及说话，朱葛冲上前去，将他挡在身后，刀疤脸看上去很可怖：“于克南你横什么横？你要是个男人你就冲我这儿来！”
“对啊，反正你的事儿大家都知道。”马义也说道。
小胖看到朱葛就有点害怕，但是于克南并不怕他们，愤怒地向前走了一步，语气有些激动：“我什么事儿？你们到处乱听人嚼舌根，还来威胁我？”
眼看气氛越来越紧张，于克南也快情绪失控了，徐坦上前一步，拉了拉他，轻声说道：“于克南，你冷静点。”
于克南并没有看徐坦，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徐坦你别管他，”马义继续刺激于克南，“你不是挺能打的吗？反正我无所谓，我本来就要走了，不过，你再来一次，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于克南一拳重重击在马义身上。
平时精致整洁看似有些女孩子气的波波出人意料地冲了上去，助攻马义，朱葛见状，不甘人后，也加入战局。
现在场面一片混乱，陪练小队的众人群情激昂，只有徐坦和刘石还算冷静，在中间艰难的拉架。
推推搡搡中，于克南被陪练小队的几个人一步步逼向了奖杯的位置，混乱中，于克南一不小心，意外碰到了奖杯。
“啪”！清脆的声音响起，奖杯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大家都怔住了，现场一片安静，只能听到里面电视机传来的直播。
“……这下不妙，付竞春有些着急了，他判断出现了失误，再次丢了一分，他的主教练郑浩申请了暂停。”
这时候闻声而来的领队龚自强走过来，看到这群年轻人和破碎的奖杯，十分震惊。
“让你们看比赛你们倒是挺兴奋啊？都出来看了？”龚自强看着地上的奖杯，愤怒的问道，“谁弄的？！”
“于克南！”陪练小队中的几个打架在后的人跳出来指责于克南。
“是吗？”龚自强看向二队的小胖等人，他们现在一个个都缩头乌龟了，不吭声。
“没……没看清楚，反正不是我！”小胖勉强说道。
于克南从不怕事，赌气自己站了出来。
龚自强打量眼前俊秀但浑身阴冷的少年：“又是你？！”
于克南没吭声，冷着脸一副随你处置的样子。
“还有谁？”龚自强见现场鸦雀无声，他又说道，“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所有人都不知道如何回答，也不敢出声。
于克南眼里闪过一丝冷笑，大概在他眼里，这群人都是懦夫。
就在这时，对面清秀文静看上去十分乖巧听话的少年站了出来。
“是我弄坏的。”徐坦坚定的说道。
于克南很惊讶，其他人也诧异地看向徐坦，不懂他为什么要揽到自己身上。
“不是徐坦，龚领队，我看到了。”
“怎么可能是徐坦。”
刘石和波波想为徐坦争辩。
“你们俩闭嘴。”领队皱眉喝道。
于克南看着徐坦，心情很复杂，想到他对自己说的那句——于克南，我可以做你的朋友。
他不需要朋友，可徐坦的眼神那样真诚，和甲鱼……完全不一样。
徐坦看了眼于克南，他清楚，如果这次再受罚，那于克南可能就要离开国家队了。
他不能让他走。
折断梦想的翅膀，那样不甘的离开，他不知道于克南将面临怎样的未来。
徐坦没有保护过什么，但此刻他必须要保护一个少年伟大的梦想。
他转向龚自强，语气很坚决的重复：“是我。”
大家都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的局面，尤其是刘石，恨不得把徐坦抓回来让他清醒一下。
“行，你俩跟我来一趟。其他人回去看比赛，要是我一会儿过来发现你们还不老实，全体给我下去先跑个两百圈！”龚自强带着徐坦和于克南往莫教练的办公室走去。
于克南和徐坦站在莫教练面前，两个人的心情各不相同。
办公室的电视里也在直播这场比赛，关键球付竞春落后，打出一记大力冲杀结合弧圈球追回比分。
“你们来这儿，就是一个整体，将来都是要去那儿去打的！”莫教练按下了静音，指着办公室电视上的赛场，“现在本事没学会，倒开始窝里斗了？”
徐坦和于克南默默低着头，一阵尴尬的沉默。
徐坦这时的脑海中浮现的不是自己的处罚，而是大区集训时于克南跟甲鱼对峙的场景，还有他为了中央球台跟郑浩争执的场景，以及他奋力训练比赛的场景……
那一幕幕在眼前浮现，于克南问他朋友有什么用？
他是一个对梦想坚持不懈的强者，为了梦想可以抛弃一切的人，但强者并不意味着孤独，徐坦想靠近他，想努力追上他的脚步，和他一起往梦想的方向奔跑！
这路途不管有多辛苦，徐坦都不希望弄丢了这样的战友。
所以，他必须帮于克南承担责罚，只要能换取留下来的希望……
“莫指导。”徐坦想到这里，目光坚定，紧握拳头，“我也碰了奖杯，不是于克南一个人的问题，我也应该一起被罚。”
于克南有些吃惊地看着徐坦，看到他正静静的看着自己，眼神一如既往的真诚和温柔。
于克南觉得自己心底深处有什么坚固的东西被他的眼神打碎了，他并不笨，只是从没想到自己这样性格的人，还值得徐坦为他撒谎。
“你们一起承担责任可以，回去先写份检讨吧。”莫教练觉得三好学生徐坦是不会主动惹事的，肯定是于克南那小子又控制不住脾气，不过见于克南的表情，又看了看徐坦的眼神，他心里有点数，顿了顿说道，“……具体的处理意见，教练组商议之后会告知你们。”
于克南和徐坦一路无言的回去，直接回到自己房间，坐到床上发呆。
他觉得所有人都和甲鱼一样，可徐坦的行为，却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
想了一会，于克南有些烦躁，下床翻柜子找纸和笔写检查。
和东西摆的整整齐齐的付竞春相比，他的东西杂乱无章，放的乱七八糟，翻了半天，才找到本子，可没拿住，不小心将本子掉入了柜子背面的夹层缝隙。
于克南皱眉，从底下捞了半天，扯出来一件卡在缝隙的衣服，柜子那边咣当一声，似乎还有一些杂物掉落，他一伸手进去，脸色变了变。
他从里面，意外捞出来了自己的主板球拍。
而此时，付竞春已经艰难拿下了世青赛的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