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季平之,已经够了,你别说了……”
沈听澜看着季平之眼里的悲恸的情绪越来越重,黑色的瞳孔看着她的样子,好像是天上的银河,下一秒就要流转出稀碎的月色来。
“你别说了,我在这里,我还在的……”
季平之看着她良久,像是穿越过岁月的屏障,透过一层层虚妄的薄雾,来注视着沈听澜的容貌一般。
执着而又悲切,热烈而又后悔。
久别重逢,失而复得,虚惊一场。
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三个字,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起,季平之一下子全部都体验了个遍。
季平之止住了话头,用力地把沈听澜摁在了自己的怀里,感受到怀里面真真切切的温度,刚才讲述这个故事而产生的惶恐与慌张终于得以平息,他把头埋进了沈听澜的颈窝里面,湿热的感觉从脸上缓缓地过渡开来。
沈听澜只感受到自己肩膀处温热的水滴,她一愣,随后垂眸地举起手臂环住了季平之的脊背,像是哄一个孩子一样,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极尽温柔。
季平之一直靠到沈听澜有些撑不住的时候才松开他,要抽离她的怀抱之前,还在她的肩膀的那一块位置蹭干了自己还湿润着的眼睛。
季平之转了个方向,低着头并不想在此刻看到沈听澜,反而是抓住了她的手臂,掀开衣服看那个炉鼎状的小标记。
“疼吗?”他声音哑哑的,语调低得让人听不见。
“嗯?”沈听澜以为季平之在问她手上的那一个炉鼎,她瞟了一眼自己的手上,男人修长的骨节牢牢地抵着她的,沈听澜摇了摇头,“我刚有意识的时候,这个东西就在我手腕上了,就刚开始的时候有点疼,你不要担心啦……”
沈听澜的声音软软的,带上了一种撒娇似的尾音,细声细气地开始哄着人。
“我说的不是这个……”季平之眉目纠结,心脏剧烈而又慌乱地跳动着,几乎要跳出胸口的剧动让他脸上的表情都为之失措了。
“你……”那个字在季平之的口腔里面环绕了几圈,撞击在他嘴里的那一块软肉上,泛着艰涩的痛楚。
良久,季平之终是启了口。
“当时,你在那个房子里面的时候,是不是很痛……”
沈听澜愣着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其实连她自己也说不太清楚了。
有关于前世里面她的最后一段时光,连她自己也没有了丝毫的印象了。可能是那一次的悲剧对她大脑的冲击性太大,脑子里敏锐的神经末梢选择了把那些片段全都给封存,不再让她再忆起。
不过对于现在的沈听来说,现在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不管苏月白为什么会突然勒令她回去,他们在那一个房子里面干了一些什么,他们两个人最后又是因为什么而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之中……
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前世的事情都留给过去,人毕竟是要朝前走的,现在对于沈听澜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和季平之在一起,一起幸福地生活下去。
沈听澜仰着头,神色里满是眷恋。
“我不记得了……季平之,如果真的会疼的话,也不会比你上次和我吵架我心疼吧?”
季平之差点就被她的话给气得一噎。随后只能无奈地用掌心揉乱了她的头发。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姑娘这么坏呢?
沈听澜嬉笑着躺倒在了他的大腿上,折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令自己满意的位置,这才仰着脸盯着季平之流畅而优越的下颔线看。
“你还没说我是怎么过来的呢,还有你,为什么会也和我到同一个世界里来?”
闻言,季平之神色复杂地盯了她好一会儿,看向沈听澜一无所觉地看着他,浅褐色的瞳仁莹莹似清泓,全部填充着他的影子。
这时候,季平之只觉得无奈极了。
终究是在看到沈听澜挑高了眉头不解地看向他的那一瞬间,季平之眸光陡然暗了下来,喉结轻滚,如恶虎扑食一般地袭了过去。
他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唇压了下去。
浓重的男性气息钻进了沈听澜的四肢百骸。沈听澜一愣,没有像以往那样的不接受也不拒绝,她的双臂穿过季平之的咯吱窝环住了他的整个胸膛。
一个接纳,主动回应的姿势。
这让这个激烈的吻又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等到沈听澜终于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季平之才一脸餍足地放开了她,嗓音变得委屈凑在沈听澜的耳边说道:“是季君莫救了我们。”
沈听澜诧异地扭过头来看他。
久久不曾想起过的名字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被提及,连带着这个名字之下的所有破涛汹涌也被连带着翻了出来,令人始料未及。
这些都让沈听澜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
季君莫,对于他们俩来说,都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于季平之,他是自己的情敌,季灵的哥哥,阻止自己和沈听澜在一起的最大的绊脚石。
于沈听澜,他是自己的初恋,也是在感情上给自己好好地上了一课的“好老师”……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重生和季君莫有什么关系。
“你当初不在以后,我们的心情都很差,也很难接受你真的离开我们的事实,那几天,我近乎神智都不太清醒了,一天天地浑浑噩噩下去,不断地怪你,怪自己,为什么就这么死于一场荒唐的火灾之中了……”
“当然季君莫也不好过,但他还是比我强一些的,至少还有基本的神智,炉鼎是季家从不知道什么年代开始就遗传下来的传家之宝,因为他是家中的独子,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不多,他就拿出了这个东西来找我……”
“据他说,炉鼎是古物,拥有的力量神秘莫测。季君莫疯了,疯得很彻底,他所有的癫狂都隐藏在不相信你死去的这个事实上面,而我也是真是疯了,相信了他的这份说辞,我们封了那栋宅子,但谁都不敢进去,因为我们怕这个时候你的身体已经烧成了灰,一进去,你的身体中的某个部分就会飞散到天空之中,灰飞烟灭。”
“我们两个在你死之前并不相信什么牛鬼蛇神,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但你死去以后,我们只能祈求神明能把你重新还回来。”
“后来……过去了几年,一年?还是两年……”季平之苦笑一声,喃喃着继续说道,“我忘了。反正过了好久,我们找到了一处寺庙,像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一样,寺庙正中画着的那个图腾就和我们的炉鼎如出一辙。我们苦求了好久,才有一位住持出来接待我们。”
“后来所有的事情都像是做梦一样,心情像是浮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来。他告诉我们,你已经入了轮回道,劫数已尽,但你的善因终究未了。尽管不可能死而复生,但还是可以依靠着这个炉鼎去重新开始一个新生活,你可以重新去往另一个世界……”
“但这件事情不是没有代价,因为年代久远,炉鼎之力早已亏空,所以我们必须在这里为你多结下善缘,结下福报。而且你的重生还需要有一个人心甘情愿地以自身的血肉为炉鼎本身,以精血转换为你重生的助力,打开世界与世界之间的缝隙,让你成功复活……”
沈听澜的指尖一僵,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得到了落实,她看着季平之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或者说,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她的全身都像是被冻结在了冰块里面,这么有冲击性的事实狠狠地拍在了她的脸上,让她一下子有些动弹不得,心里面的某个角落却与身体的冰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熊熊着起了火。
“是……季君莫,他?”
季平之看着她不说话,眼神却分明因为泛了点点盈光而模糊不清。
心脏咯吱一下断了拍。
沈听澜蓦然失语了。
看着手上的那一小块地方,不痛不痒的,还经常会被看到的人夸很有个性,可在她的记忆深处的那个男人,沈听澜依稀记得,他可是最讨厌个性了,总是一副一丝不苟,优雅而又矜贵的模样。
沈听澜试探性的伸出了手指摸了摸那一小块地方,不知是不是错觉,一片滑腻的皮肤上,唯有那一小块还泛起灼热的温度。
她隐约记得他们两个人之间少有的亲昵的时候,季君莫从来不会逾矩,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好,那时候的沈听澜总觉得他不够喜欢自己,后来在面对季君莫为了自己的妹妹而骗她的事情也没有表现得有多伤心。
可她确确实实是忘记了,每一次季君莫拥抱她的时候,他的身体总会变得格外的灼热,像是着了一团火,心胀跳动得飞快。
想着想着,沈听澜的眼角忽然就渗出了一滴泪来,她把头埋着,泪水越聚越多,很快沾湿了整张脸。
季平之看着闷闷地哭泣的沈听澜,猛然想起了季君莫走向那个寺庙前对他说的一句话,“喂,你过去之后,一定要照顾好她……”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季平之,那时候还是白澈不服地回怼着,又想到了什么,气焰陡然低落下去,一句话说得毫无威慑力,软趴趴的。
“还有啊,不要告诉她,我为了她做的这件事……”
“我希望她,就这样,把我忘了吧……”
白澈最后只看见,男人身形单薄,一句话的尾音还飘荡在深冬寒冷的空气中,人就已经……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