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祭典惊变
蔡佳涵2024-12-24 12:264,836

   “速将陛下带回宫中医治!”

   宫人惊慌失措,簇拥上前,企图稳住摇摇欲坠的天珩帝。

   一道凌厉的劲风掠过,离天珩帝最近的那名宫人,猛然一僵。

   随后,他身体微微一震,一柄寒光闪闪的飞刀,竟直插他的后心要害。

   鲜血迅速染红了宫人的袍服,也滴在天珩帝祭服之上。

   “刺客!有刺客混入!”

    

   大臣们惊呼声此起彼伏,恐慌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谢元眼神凝重,他向飞刀来袭的位置,飞出袖箭,疾声呼道:

   “护驾!”

   众人看向谢元攻击的方向,却见是一名方士。

   此人平日里,惯常在玄柏身边服侍的。

   祭台上,玄柏惊疑不已:“你……你何时练就了如此身手?为何要……”

   话音未落,只见祭坛下,数名方士竟都欺身上前,口中大呼着:

   “从龙!从龙!”

    

   百官俱惊:天子遇刺,而众人高呼从龙——

   这是有人要篡位!

   数柄飞刀已如流星划破长空,从方士们的手中疾速飞来。

   玄柏试图躲避,却已来不及,一柄飞刀,精准钉住了他卜卦的手掌。

   那曾预言过国之兴亡的手,此刻被狠狠地钉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玄柏拂尘落地,他于剧痛之下,当即昏厥。

    

   两名方士欺身上前,直奔天珩帝而去。

   他们眼中是冷酷,是决绝,早不见半点方外之人的出尘。

   侍卫们应对不及,他们手忙脚乱,试图将天珩帝扶走。

   但天珩帝却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他口中不断涌出血沫,又是一汪鲜血吐出,他竟瘫倒在地。

   两名方士见状,随即发招——

   两柄锋利的飞刀,呼啸着,一左一右,直击天珩帝要害。

   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时,洛梓几乎不曾思考。

   这是她的王,这是天珩国百姓的托付之人!

   她迅速俯身,从地上捡起了玄柏掉落的拂尘。

   她将尘丝捆起,默念谢戈教过她的瞄准之法,以尘柄为箭,向那飞刀射出。

   “叮!”

   金属碰撞声响,拂尘与飞刀激烈交锋。

   那至柔的拂尘,因携劲风,竟奇迹般挡住了飞刀的攻势。

    

   洛梓心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随即,她又想起了另一个方向飞来的飞刀。

   ——天珩帝的身上,并未中刀。

   洛梓猛然转头,目光中满是惊恐与不安。

   当她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却愣住了。

   另一把飞刀,已被一个身影挡住。

    

   是她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之人——

   程芝衍。

   她在观礼台的高位,与天珩帝距离甚近。

   那飞刀来袭之际,她竟是从自己的席位上一跃而出,挡住了那飞刀。

   “衍儿!”

   “师姐!”

   郑朴与郭烈几乎同时伸出手去,想要接住那坠落的身影。

   可风筝断线,四手难追。

   程芝衍颓然倒地,胸前鲜血迸溅。

    

   郭烈几乎疯了一般,冲下观礼台。

   他狼狈地上前,将程芝衍紧紧搂在怀中,一时不敢将那飞刀拔出。

   只怕一动之后,便是永诀。

   程芝衍气息急促,她对郭烈颤声道:

   “天珩于我有恩,我今以命护驾,便是相偿。”

   她已脸色苍白,却仍挣扎着,在他耳边道:

   “但烈哥,我……不愿与我父亲合葬。

   “我母亲为了天珩所谓的荣耀而死,我更不愿入天珩皇陵。”

    

   她轻轻握住郭烈的手。

   指尖冰冷,血色渐失。

   “……我求你,将我遗体置于群花之中,让我随水而去。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我只愿于天上,干干净净地,与母亲重逢……”

    

   郭烈心如刀绞。

   他点头,看着眼前人越发苍白的脸。

   “我答应你。可是衍儿……

   “那我呢?你就这样走了,咱们青梅竹马之约,就都不算了么?”

   程芝衍轻轻抚着郭烈的脸颊。

   “你爱的,从来只是与你相约之人——

   “从来……从来都不是我。”

    

   说完,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刀从体内拔出。

   鲜血四溅,程芝衍却笑了。

   她转头时,看见郑朴在近旁,血红的一双眼睛。

   郑朴觉得这一幕如此熟悉,竟似轮回。

   同样的刀,同样的血,只是这一次,她在自己的胸前抽刀。

   将死的程芝衍,脸上却带着那冰冷的残酷。

   她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郑朴大号一声,胸腔几被愤恨撕裂。

   他双目血红,杀向了那些飞出暗器的方士们。

   一拳、一掌、一脚,却都带不回伊人如故。

   直到她死去,他也未曾有机会对她说一句——

   师姐,自从初见,心甚悦之。

   他只能拼命地杀、拼命地用复仇的恨,却抹掉那不曾发生的情。

    

   天珩帝已躲过最致命的几波攻击。

   他被侍从们小心扶至祭坛之后,侍卫们严阵以待。

   盾牌立起,将他护在中央。

   谢元在战场中央,他剑法如龙,在寒风之中呼啸。

   刺客所搏,从来不是获胜,而是时机。如今良机已误,他们又如何相抗?

   终于刺客们节节败退,一个个倒于地上。

    

   洛梓以己所能,勉力相抗。

   此时,她发现当中一名方士,倒地时,脸部中了一剑。

   可那破口处,却翻出细而薄的胶质边缘,带来异样的熟悉。

   “这是……”

   她走上前去,轻轻一揭。

   何其相似——

   这方士脸上,竟也是一张人皮面具。

   *

   “陛下所中的,乃是蚀心蛊。”

   太医与玄柏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脸色极差。

   玄柏仍是面无血色。他被那刺客钉住手掌,那飞刀钉得极深,救他的人,几乎把他的手挖去一块肉,才将他从柱子边上救下来。

   斋宫山深处,找出了数具尸体。他们的脸,都已被人用模具复制,做成了人皮面具——

   死去的方士,正是那些刺客所替代之人。

    

   “此蛊,并非凡物,乃雪河边一种奇异至极之虫蚁、炼化而成。

   “此虫叫雪心虫,寄生于雪松之顶。

   “天珩雪松,高入云霄;凌云之处,最是寒冷。

   “极寒之地,生机渺茫,雪心虫若想活下来,便需代代以热血相续。”

   玄柏说着,指了指天珩帝的心口处。在被太医打开的祭服下,天珩帝的胸口,有一个小小的血口子——

   “人生在世,心头血最是温热,亦是雪心虫最好的滋养。

   “故每有过往行人,从那雪松之下经行,虫母便会钻心而入,取其心头血,以哺育幼虫。

    

   “但钻心之事,何其艰难!

   “母虫钻心,需断翅为刺。

   “故每每取出血后,虫母已失其翅翼,再也无力回到雪松之顶。

   “而只能于茫茫大雪之中,尘埃密布的松下,静候死亡。

   “而幼虫得心头血滋养,只知一味向上攀爬。

   “到得凌云之处,才发现失了母亲。

    

   “炼蛊之道,便是将那些还未长成的幼虫,聚作一窝。

   “这些幼虫未及攀爬,便以为母亲仍在。

   “它们终身寻母而不得,便将心头血所在之地,误以为母亲所在之地。

   “幼虫们炼化成蛊,便吸遍心头血。

   “待蛊毒发作之日,被钻心取血之人,便会心血衰竭殆尽而死。”

    

   兹事体大,这斋宫室内,不仅有玄柏和太医,更有谢元领着大理寺的数人。

   那服侍了天珩帝多年的顺公公,抹着眼泪道:

   “陛下吃食用度,俱经重重检验。又怎会被人下了蛊?”

   玄柏冷冷道:“此蛊极为古怪,并非经吃食入体,而是以气味种之。”

   “下蛊人需先以其所喜的气味,置于受蛊之人身上,然而蛊虫被其吸引,才会寻味而来,刺心而入。”

   “气味?” 顺公公不由茫然,“陛下还能接触什么气味?本次祭典,无非是祭品中有香柱、香花,可都是往年常用的,更不可能……”

   玄柏沉声道:“这种雪心虫所喜的气味,乃是雪松。”

    

   刑部尚书温仁,小心开口道:

   “雪松,亦是松木的一种。而这些天里,斋宫之内,确是松香四溢,是否……与那些灯油有关?”

   “不可能。” 玄柏道,“斋宫中的灯油,俱也是验过的。

   “凡能经陛下圣体的,定是安全之至。且这气味,若要引得蛊虫,至少需三五个时辰,都萦绕于那气味之中。

   “陛下所到之处,皆有随从,若真有这样的气味,又如何能只让陛下中蛊,而旁人无恙呢?”

   “小的……小的有一事想报。” 顺公公颤声道。

   “陛下于祭天大典前,曾独自离开,让我们于远处守候。

   “是在……斋宫琴室。”

   *

   灯油、灯壶,铺了一地。

   棋盘、棋子,甚至那古琴、棋谱,都被大理寺的人呈至御前。

   天珩帝虚弱地、摇了摇头。

   “胡闹。”

   他指了指洛梓:“她若是有意害朕,又何必于祭典相救?”

   检验之人,亦叹了口气:

   “灯油中仅查出寻常松香,其余他物、亦未见异常。”

    

   洛梓跪在地上,手中紧紧持着那根灯玉。

   “小的这几日内,只是如常点灯、熄灯,从不曾有越矩之举。”

   顺公公紧紧盯着她,却突然眉头一挑道:

   “你这灯玉,我怎么看着眼生?”

   身后有方士快步上前,身手敏捷,将洛梓手中灯玉抢过。

   “对!”

    

   那方士从旁取过另一根灯玉。

   “这上头的金石,与咱们点灯使所用的,完全不同!”

   众人闻言,纷纷围拢过来,只见方士轻轻撬开灯玉的尖端。

   只见那金石之上,竟有一点裂缝。

   剥开之后,内里竟裹藏着一块白色的膏石。

   香气扑鼻,迅即在室内漫开。

    

   玄柏道:“这是雪松所炼制的香膏石,与灯芯一触,便可将雪松气味转于灯中!引蛊之物,正是此玉!”

   洛梓闻言,不由大惊——

   这根灯玉,乃是隋若蘅按照谢元的吩咐给她的。

   怎么会是引蛊之物,还引来了滔天大祸?

    

   “慧心,你还不速速招来?” 玄柏怒斥。

   一旁顺公公冷冷一笑:“只怕这张脸下头,也早不是慧心了。”

   他冷冷一挥手,身后人将特制的水泼向了洛梓——

   这种水,今日已多番使用,用以验证那些冒充方士的刺客身份。

   而一张人皮面具,亦缓缓从洛梓脸上被剥下。

    

   天珩帝眼神中闪过愤怒:“竟敢欺君!给我拿下!”

   侍卫的剑已出鞘。

   也就在这时,人皮面具之下,洛梓露出了真容。

   眉目恰如远山,眸中如水,亦有刚毅。

   她看向天珩帝,而他急着大喊了一声:

   “且慢!”

    

   天珩帝不顾虚弱至极的身体,竟下了床,直奔洛梓而来。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

   “阿芜?”

   *

   静水流深,繁花环绕。

   程芝衍的遗容,如此安静。

   她被静静地放在一方竹排上。

   郭烈躲过了所有的人,才能将她带来此处。

   不会有别人懂她。

    

   人人要的都是富贵荣华,要的是死后光鲜。

   他却要为他的衍儿,留下这清白的去处。

   雪覆着她的脸庞,郭烈轻轻吻了吻程芝衍的额头。

   “衍儿,你还记得么?当初你往夏阳为质,曾怪我失约。

   “那么多年了,我没有一次能做到你的期待,才让你独自承受了这么多。

   “这一回,烈哥如你所愿,好么?”

   只是,真的不舍。他曾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以为青梅竹马便白头。

   却原来所爱之人,已满手鲜血,更以身殉道。

   他闭上双眼。

    

   眼前,还是从前那个衍儿妹妹。

   他记得她从小怕血,最是爱笑……

   郭烈睁开双眼,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

   上头,已被缠绕了一根金线织成的穗子。

   “这玉佩,是你从前赠我之物;这穗子,乃我祖母家传,要我……送给未来妻子的……”

   他将玉佩,挂在程芝衍冰冷的尸身之上。

   “衍儿,终此一生,我只认你一人为妻。若有来世,就以此金穗玉佩为信,你……一定要回来找我,好吗?”

   说着,郭烈狠下了心,将那竹排用力一推。

   *

   京郊初雪,终于落下了。

   斋宫外河,因有地底温热,故而经冬仍不断流。

   纷纷扬扬的白雪,洒在程芝衍的身上。

   她仿似化作了一座冰雕,凝固了这位天珩重臣之女的过往,凝固了棋院首徒的旧日荣耀,也凝固了那些不为外人知的生与杀、血与仇——

   雪的世界里,一切都被覆盖,一切都被掩去。

    

   大地回复了原本的洁白。

   竹排就在这片茫茫雪域中,慢慢流转,抵达山下。

   这里,有数骑人马,已等候多时。

   竹排才刚落入视线,当先一骑,就冲下河流。

   几人合力,将竹排拉至近旁。

    

   一枚丸药,被送入程芝衍的口中。

   她的四肢、面容,俱开始发生剧变。

   仿若有一股力量,将那个悲伤死去的安国公之女,慢慢化尽。

   而另一个人,从这具躯体中,蜕化而出,迎来新生。

   良久后,她终于再一次睁开双眼。

    

   “恭迎棋侍十二。”

   十三个声音,异口同声道。

   是敬佩,是庆幸,是无上的认可与欣喜。

   夏阳十三骑与静泓国师,已等在岸边,他们之中,是终于醒转的拓跋启。

   天珩祭典,夏阳国人自然回避,这成了他们带质子远走的最好的机会。

   但在离开前,他们还要带走他们最重要的那位棋侍——

   是她,潜伏多年,隐入棋院,杀死国公,秋狝生事。

   是她,终于在天珩帝跟前假死脱身;

   也是她,为夏阳在天珩制造的乱局,立下汗马功劳。

    

   竹排上,她坐起身来,容貌已是另一个女子。

   再世为人,亦为绝色,但不见一丝娇美,只有冷冽。

   肩头,隐隐现出那朵蔓生花。

   寻常时分,只见雪肤冰股,每逢生死关头,这花便会浮现。

   蔓生者,意味着攀附,意味着春生而秋死。

   这是夏阳女奴的烙印。

    

   可手腕上,一枚血色棋子的印记,亦于幽蓝中浮现。

   不再是只得攀附而生的花,而是可行军破阵的棋。

   这才是她本来面目——

   夏阳国精心培育多年,放在拓跋启身边最重要的那颗棋子;

   亦是来到天珩国后,唯一还活下来的那名棋侍。

   十二走下竹排,涉水而出。

    

   几乎很少有人知道,真正的程芝衍,早已随其母死在了夏阳。

   而她,在静泓国师的秘密安排之下,以易容之术,改换了躯体、更换了面容,以安国公之女的身份,回到天珩——

   直到此刻,她终于可以做回自己。

    

   大雪落下,她却无畏寒冷,将天珩国留在她身上的衣服、首饰,通通扔入水中,也将“程芝衍”这个身份带给她的荣耀、屈辱、生死,一一抛至身后。

   直到最后,只有那块玉佩,还被她轻轻捏在掌心——

   在无人看见的暗处,她轻轻将那玉佩,收到怀中。

    

   再抬眼时,一件玄色披风,被静泓国师轻轻裹至了她的身上。

   她跪至静泓国师面前,伏首一拜。

   “母亲,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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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执白我持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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