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未语相思
蔡佳涵2024-07-27 19:077,407

  七夕,转眼便将到了。

  京城之中,仙人云姬祭的筹备盛况空前,热闹非凡。

  而那巷尾街头,售卖“相思局”棋盘的摊位,更是引人入胜。

  “相思成局、姻缘天定!都来看看啊!”

  这相思局的棋盘,与寻常不同。纵横之线,尽为红线,如二人情缘交缠,唤作“情缘线”。棋盘边缘,挂有一把闪亮小锁,名曰“照心锁”。

  若来者于情缘线中破局,而设局者心锁为之所开,便以此为信物相赠。

   

  天珩国不少夫妻,若情谊笃定,家中都会将那定情之锁留着,为传家之物。

  路边的小店,卖的是粗糙些的铁锁铜结,图个情坚义定之好;若是城中有些名气的店里,便是金锁玉结,寓了金玉良缘之意。

  天家棋院中,虽为国中精英,但毕竟都是正处青春之年的少男少女们,于这七夕之前,课上得都是心猿意马。

  那静思园的水边,随处可见设着相思局的棋生们。

  只是这些,都与洛梓无关。

   

  “太子婚事,只待七夕之夜,便将昭示天下。帝后之意,乃是与天下有情男女同此乐事……”

  萧辰说,那是沈后力荐、陛下默许,程芝衍更是落泪谢恩。

  而谢元,虽于御前陈明自己年纪尚轻,及冠礼前不作婚配之想……但天威浩荡,任何借口都显得苍白,所有的拒绝、都不过是接受前无用的姿态与挣扎。

  婚事宣布之前,太子被留在宫中,美其名曰为其准备,实则是天家谨慎,不愿生变。

  指婚一事,已是板上钉钉。

  消息虽还未宣示民间,但在天家棋院、世家子弟之中,已是传得沸沸扬扬。

   

  “谢元虚伪,众所尽知!”

  这是谢戈得知此事时,对萧辰狠狠说的话。

  大理寺当夜,他亲眼看着谢元与洛梓之间的情态暧昧,不过转瞬之间,谢元竟能让天珩帝摆布了自己的婚约。

  若换了谢戈自己,哪怕以死明志,也不可能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

  而谢元呢?

  所谓禁足反省,根本不痛不痒!

  事到临头,那东宫之人,竟只是个懦夫!

  这些话,萧辰都不敢告诉洛梓。

   

  他以为她会哭,会叹。

  可得知此事那天,她只是静静发了许久的呆。

  同窗们知此事尴尬,想要安慰洛梓,她却只摇头微笑。

  萧辰日日相伴,陪于她的身侧,她还是笑得温柔,仿佛无事挂心头。

  萧辰发现,洛梓已将那些过往谢元批注过的棋谱,全部收起;还将那些有着谢元字迹的帖子,全部放起。

  仿佛,那个与她休戚相关的人,竟真就这样与她擦肩。

  她说,安心,你们都安心。

   

  雪顶日日焦躁地在她身边盘旋,眼睛总是巴巴望着宫中的方向。

  偶尔从外飞回,口中叼着紫竹叶子。书信不便,这显然便是相见之约。

  或许那竹林之中、小筑之内,谢元有话要对她解释。

  告诉她自己的苦衷,说着他身处东宫的不易。

  叶子一片片积聚着,直到渐渐干枯、发黄。

   

  她在那棋院随处可见的棋盘中,摆出一步又一步的棋。

  她的速度那样快,竟不似弈棋,而是复盘。

  人们不知的是,她所复的,是她与谢元曾下过的每一局棋。

  原来脑海之中,她记得这样清晰。她还记得每一步下出时,交锋的快感、相合的默契。棋逢对手,惺惺相惜。

  他的身不由己、他的言不由衷。

  她或许不知,但并不代表不懂。

   

  当最后一局,也复完的那一天,已是七夕。

  静水边,她终于拂去棋盘中的乱局无数。

  她将那一片又一片、雪顶衔来的叶子,尽投流水。

  紫叶系心,终逐水而去。

  从大理寺中,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她心中有许多愿景,便已轰然崩塌。

  她看着那些竹叶,慢慢随水远去,那小筑中的一切,也如梦飞远……

  “五哥,别了。” 她在心中默默道了别。

  *

  可不知何故,七夕之夜,她还是走上了街头。

  星河坠地,溢彩流光。

  满街尽是白衣飘飘,作仙人模样;还有各样云霞衣饰,将少女们妆扮得月中仙子。每一个转身都洒下片片轻盈。

  就连甘霖巷中,也不乏孩童们手提小小花灯,欢声笑语,四处追逐嬉戏,为这节日添上了几分纯真之趣。

  适龄男女们,在花灯温柔照耀下,纷纷布下棋局,以智谋交锋,代替了言语的缠绵。

  羞涩的少女们轻捻棋子,每一步都似藏着心事;风度翩翩的公子们,或立或坐于花灯之下,与对手在棋盘上展开无声的较量。

  街头巷尾,少年与少女们的眼中,是挑战与试探,亦是悱恻与缠绵。

  花灯如织,棋局万千。

  洛梓却失了落子的兴致。

   

  身后,一阵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跟随着。

  转过两条街后,她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波动,回过头去,目光中带着一丝无奈:

  “阿辰,别再跟着我了。”

  转角处,萧辰的身影缓缓显现。

  他脸上一红,眼中满是温柔与关切:“落儿,我只是担心你,你一个人……”

  洛梓轻轻摇了摇头,难掩疲惫:“我真的没事,只是棋院里今日难得休假,我出来透透气,随便走走。”

  “那我陪你如何?我听说那边有个水中戏班,正在上演仙人云姬的传奇故事,我有一条小船,咱们一起上船去看看,说不定能让你心情好起来呢?”

   

  萧辰小心翼翼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期待。

  洛梓叹了口气,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几分无奈,几许感激。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萧辰用心良苦。

  “好吧,谢谢你,阿辰。”

  *

  江上舟摇,楼上帘招。

  京城河道水巷中,尽如此夜人心,涟漪无限荡漾开来。

  萧辰所谓的“小船”,分明是一条豪华至极的大船。

  宛如一座水中宫殿,晶莹剔透、金碧辉煌,令人目眩的光芒中,是船身繁复华丽的纹饰。顺着沉香木的舷梯,走上船来。只见雅致非常,巨大甲板上,对着江中戏台,却只设了一桌二椅。

  洛梓心知这是萧辰的安排,为她散心之用。

  心中自然感激,那感激却又沉重。

  何以为报?

   

  她才坐下,戏幕便缓缓拉开。

  “这是仙人云姬相遇那一世的故事。说的是仙人下凡历劫之时,托生为一名僧人,法号‘寂无’。” 萧辰对洛梓解释着戏中故事。

  那是大旱之年,寺中贫苦非常,饿死了不少僧人。

  这寂无便离了寺中、云游四方,以下棋化缘。

  他一无所有,却喜为流云驻足。

  于是奇事发生,尽管是旱灾肆虐,烈日如火。

  但寂无的头顶——

  也总停驻着一片云。

  

  那片云总这样跟着他,为他遮蔽酷暑,投下晴柔之影。

  其他地方土地干裂,人们汗流浃背。唯独寂无的棋局旁,那云朵投下的柔和阴影,使人心生一片清凉之意。

  越来越多的人,因此来与之对弈。也因此,无论寂无走到哪里,总能化缘得到一些吃食。

  虽然那片云形态万千,但寂无总觉得,那跟着他的,似是同一片云。

  那云就这样,随他云游、也日日陪他下棋。

   

  直到一日,他云游至一城中时,无人问津。

  寂无聊赖之余,就自己在沙地上画了纵横十九道。

  自弈之时,下到一处,悬而未决。

  那正是“见合”的僵局,双方势均力敌,相互制衡。

  寂无刚下完了一步白棋,眼下这黑棋该如何应对,却不由犹豫许久。

   

  就在此时,头顶的云中,落下一滴雨。

  那雨不偏不倚,正落在棋局中一个纵横交叉点上。

  雨滴留下的印记,恰如一枚黑棋。

  这“雨滴黑棋”,恰如神来之笔,竟一举打破僵局。

  寂无惊喜之中,又下了一步白棋。

  也不知是否巧合,那头顶的头中,又降下一滴雨,形成了黑棋的下一步。

  竟是无比精准!

   

  步步下来,寂无不由惊喜万分。

  “这云,莫不是日日随我下棋,给看会了?”

  戏台之上,那饰演寂无的白衣僧人,对着那沙上棋盘,惊喜不已。

  那与他对弈的雨滴,连着落了七日。

  到第七日时,下到一关键之处,僧人的棋却被当地的恶霸踢翻了。

  一时间,忽而风雨大作。

  恶霸们觉这妖风可怕,纷纷惊恐逃窜。

   

  一时间,天又晴好。

  可僧人头顶的云却消失了。

  僧人复原了此前那局棋,但这回几番苦等,也等不到那云滴落的下一步棋。

  焦灼之际,面前棋盘上,忽有一只纤长雪白的手,放下一枚黑子。

  僧人抬眼之际,却见面前,是一名极美的女子。

  她与僧人相视时,眼中似有云雨变幻,如诉飘渺前尘,她轻启朱唇道:

  “小女子名叫云姬。”

   

  萧辰则在洛梓身边轻声道:

  “这云姬,分明是对他有意,但又怕扰了仙人历劫时的清修,才化身于他身侧,默默相随。

  “不求结果,不问归途。”

  洛梓转头看向萧辰,只见他眼中竟有一分痴意。

  “只是当他有难,云姬才现身。也因这现身,才明白二人之间,原是有缘。”

  萧辰轻声对洛梓道:“落儿,我知你心中有人。但……自我们相识以来,我的心意,你明白么?”

  洛梓低头不语。她才发现,萧辰的身后,竟有一盏花灯。

  而萧辰自桌几暗格中,取出一精致至极的棋盘。

  红线金锁,相思为局。

  “落儿,我已禀明父母,要娶你为妻。”

   

  洛梓震惊至极,不由坐起身来。

  “这……怎么可以?”

  萧辰情真意切道:“成为慎王世子妃,会是对你最好的保护。整个萧家,都会成为你的后盾。”

  从此后,她便不会再为流言所伤;亦不会有人敢贸然将她捉拿带走。

  洛梓摇头拒绝:“阿辰,不行的。我……出身卑微,而你是世家子弟。”

  她想起萧家那关萧辰禁闭之所,竟也是湖心小亭;里头那最次的茶,也是民间难得的珍品。

  “慎王爷和慎王妃,也不可能答应……”

  萧辰坚定说道:“我今日既能来此,便已说明他们的意思了。”

  洛梓更为惊愕:“……什么?”

   

  萧辰定了定心神。

  保护洛梓,有许多种方式。但他选择了这一种,是他私心,亦是他夙愿——

  “落儿,你可知这船,是我萧家从前出海所得,也是我父亲将母亲接回天珩时,所用的船。”

  洛梓有些惊讶:“接回天珩?”

  萧辰点头:“我母亲并不是天珩人,也不是世家之女。我父亲那时随萧家商队出海历练,意外遇上风暴海难,漂流海上时,被我母亲所救。”

  “后来,他用萧家最华贵的船,将她接回天珩,使她做了萧家主母。”

   

  “父亲最初将母亲娶为正妻,是因那时萧家以巨富之族、捐军饷入仕,势力过大,深受忌惮,若再娶个世家女,恐将坐大,而无法避嫌。故而父亲娶了毫无背景、又非天珩之人的母亲,以使天家放心。”

  萧辰缓缓道:“但这些年来,父亲对母亲一直情深意重,从来不曾纳妾。”

  洛梓闻言,有些了解为何萧辰总是这样温和有爱。

  慎王与慎王妃之间,是这样恩爱,他在爱中长大,也因此慎王世子萧辰,是这样温暖的人。

  而这,亦是萧辰对婚姻之事的愿景。

   

  “今夜我向母亲说,我要这船,她便明白了我的心事。”

  事实上,慎王爷的反对极为强烈,但慎王妃从宫中走了一趟回来后,不知与他说了什么,二人竟然同意了。

  “那洛梓毕竟天家棋生,又民望甚佳,你若真娶了她,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慎王妃的眼中,尽是慈爱之意,还有一丝淡淡忧伤。

  “只要我的辰儿能与所爱之人厮守,母亲定助你一臂之力。”

  而慎王眼中,尽是忧色。这桩婚事背后,有危亦有机,是无比不确定的一盘赌。萧家以商起家,但这局赌么……他只能默默叹息。

  而萧辰已顾不得了。

   

  “落儿,你知道么?我第一回见人传出你的棋局,已拜下风。

  “那时我想,这若是位前辈高人,我定要拜他为师、向他请教;这若是位同辈书生,我定引为挚友、与之切磋……到后来那定段试中,第一眼看见你,我没想到你竟是个女子……我……”

  是一见倾心,是不能忘情。

  那扇底春风,竟一眼万年。

  “若你有志天家,我愿随你一同升段,也会举萧家之力、陪你入仕;若你累了,我们便远走他乡,去那海外逍遥一世。”

  “我和我爹一样,终身不会纳妾。终此一生,只会爱你一人。”

   

  眼前,棋盘摆下。情缘线中,红线痴缠。

  洛梓还未及看清那局中棋势,却见——

  萧辰已将二枚棋子,握在手中。

  那是随时投子认负的姿态。

  “落儿,这一局无论结果如何……

  “我都认输。”

  照心之锁,终将为你而开。

   

  洛梓却只能摇头。

  那戏台上,寂无僧人与云姬的纠缠,已到了尘世之中,云姬步步紧逼,寂无则不断后退。

  她知道,这是保护,是情意,是真心。

  可正因是真心,才不可辜负!

  洛梓在棋盘之前站起,慌乱之中,语无伦次:

  “抱歉,阿辰,但若我答应了你,才是对不住你的心……”

  “你是否心中,还想着殿下?但你可知,还有半个时辰,帝后就将降下诏书,将东宫指婚之事昭告天下……”

   

  就在这时,天边,突然传来一声呼啸,打破了这七夕之夜的美好。

  “是城门急报?”

  萧辰锁眉。

  洛梓有些惊讶:“那是什么?”

  萧辰道:“京城的城门,向来有重兵把守。尤其那军机图失窃之后,因为一直不知其所在,护卫更是森严,而听这急报之意,似是有重要的军机之物,从城门之处流走了……”

   

  就这时,那大船之侧,忽而传来了一声呼唤。

  “请慎王世子靠岸。”

  萧辰皱眉看去,却见那岸边,竟有黑压压的一队人。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快船,飞速驶至二人所在的大船之侧。

  船头之人,竟是太子亲卫徐奇。他一跃而上了二人所在的大船甲板。

  徐奇一个眼神下,左右下人皆退开数步之外。

  “世子得罪了。太子有令,有要事请洛梓姑娘前往相商。”

  萧辰看向洛梓,她低着头,脸色惨白。

   

  七夕之夜,能有什么要事?

  留在船上,是萧辰的求亲;可下了船后,又是什么?

  “我要回棋院。” 她摇头拒绝了徐奇,声音轻却坚定。

  而萧辰更是愤怒:“殿下莫不是有些过分么?今夜是什么日子?他的婚事都将昭示天下了,他还要洛梓去做什么?”

  徐奇却上前一步,用低得只有萧辰与洛梓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殿下让小的转告,今夜不会有什么婚事被昭告天下。”

   

  洛梓闻言,不由有些惴惴。

  徐奇转向了洛梓:“姑娘,殿下这些天,一直想见您一面,但您都不曾出现。今夜,又听说慎王府的祖传宝船开到江心……

  “殿下说,若您今夜不愿下船,他就……”

  洛梓惊问:“他就怎样?”

  徐奇深吸一口气,指了指随他而来的快船上的人。

  那些人的腰间,竟是一把把闪亮尖锐的凿子。

  “殿下说,千金作赔、万金以报——

  “凿了萧家的船。”

  *

  永巷之外,未语桥边。

  此处是罪人之所,向来冷清。哪怕是七夕之夜,也鲜有行人。

  灯火阑珊之处,一驾马车静静停在了桥边。

  自那鼎盛热闹的繁华之所,一路穿行而来。

  从那华丽舫间的水面,上了这往少人经行的小径——

  洛梓缓缓步下马车,踏上这清冷的桥。

   

  那桥上,只有一袭白衣,一盏花灯。

  恰似夜色中,最温柔也最寂寥的笔触。

  抬眼时,那影子渐渐在眼前清晰起来,是谢元身着那初识时的一身白衣。

  最华贵的太子,最冷清的所在。

  洛梓一步步走上桥来,待看清时,才发现谢元的白衣带血。

  手边一副棋盘,琥珀制成,那珊瑚色的红线中,竟与那斑驳血迹交错。

  徐奇在身后说道:“殿下因拒了指婚,今日宫宴前离宫,陛下震怒,竟亲自以天家家法惩戒……”

  “徐奇。” 谢元打断了他。“你退下吧。”

  徐奇欲言又止,只得离开。

   

  洛梓在桥上,与谢元相对,她看见他身上的伤口,心痛不已。

  她轻轻抚着他的伤,“……你还好么?”

  想到为他留下这些伤口的,竟是他的父皇,她的心中不由替他一阵难过。

  谢元却轻轻握住她在身前的手,月明如水,心起波澜。

  他只贪婪地看着她,似多久都不够。

  许久,他才轻声道:“落儿瘦了。”

  一句“落儿”,物是人非。

  洛梓终于惊醒般,想起指婚一事,心中仍是落寞至极:

  “我听说今夜陛下会……”

  “不会指婚。”

  谢元淡淡回应,语气中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的下巴轻轻倚向洛梓的额头,声音中却有一丝苦涩。

  “你不愿信我。”

  这些天来,她避而不见,甚至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今夜还跟萧辰上了萧家的宝船,听说萧家连求亲之礼都备妥了……

  谢元的手,不自觉收紧。

  就在此时,洛梓感觉自己的手心,被放入了一枚棋子。

  那棋子带着他的温度,有坚定的温凉。

  眼前,一局棋已然布好。

   

  相思之局,姻缘天定。

  低头看去,他布的局,并不难破。

  而棋子,就放在她的手中。

  “继续?”他的声音仍那样低沉而富有磁性。

  但向来笃定的他,此时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句话,曾是他们相识的开始,如今,却成了问句。

  他要她选,想给她两人之间的未来。

   

  他们之间,棋局无数,她一一复盘,又一一推翻。

  此刻,他欲再启一局。洛梓想着,若他仍是五哥,她愿陪他至天明,解开他心中的锁。他们会如民间无数夫妻那般,就此定情。

  但他是太子,是未来的帝王,她只能用力抽回了手,轻声道:

  “殿下,我想……我们之间,从今往后,还是守礼为佳,以免殿下为难。”

  未语桥上,她俯身一拜。

  心如刀绞,她缓缓道:“我与您之间,不仅会让殿下为难、受伤,还会让那些追随您的人失望……若因我们的过去,使大家此前的苦心付诸东流,我于心何忍?”

   

  她颤抖着手,将那枚棋子还给他。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洛梓愿效忠太子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求殿下,待海晏河清之时……”

  她忽而一顿,口中竟有些发涩。

  “海晏河清”——这词,还是他教的她。

  原来这竟是他的愿景,也恰合了她的壮志。

  他曾执她的手,那一笔一画,竟是同路齐心。

  此时却都割在心头。纵然同路、未必同行;纵是齐心,未能携手。

  “……待海晏河清、江山太平,到那时、请您放我离开。”

   

  谢元看着洛梓手中的棋子,却竟然笑了。

  他的笑中,竟有一丝凄然之意。

  他接过棋子,猛然砸向那相思局的棋盘。

  力道之大,让那棋盘都为之裂开一道缝隙。

  竟是碎了。

  红线支离,如他们之间的纠葛,终将道别。

   

  洛梓忍住眼中的泪,轻轻拾起那棋盘的碎片。

  “您看……这相思局也碎了。大概就是天意……”

  她捧着那玉碎的棋盘碎片,待转身时——

  身后忽而有一双极为有力的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而那相思局中的棋子,被他的白衣袍袖用力一拂,掉落满地。

  什么局、什么招、什么君臣、什么宿命!

  “我说过,从没有什么天意!”

   

  在她还未及推拒的时刻,他的唇,已覆住了她的。

  只一瞬的试探之后,仿佛所有那些悬而未决的情感,尽皆找到了归处。

  急切、深邃,激荡洪流、漫天席卷,这漩涡将她裹入,无从挣脱。

  灯火万千、都化作天高地远,而他双臂化作世上惟一的牢笼,不给她留一点逃脱的缝隙。

  时如逝水、斯人可贵,生为君王的霸气,化作了束缚眼前的锁链。

  他谋划了半世的深远,这一刻却只要这个当下!

  而她欲退无从退,身体却背叛意志,不知不觉、融化于怀抱的温度之中。

  竹子的香气,在身边萦绕而起——

  原来困兽亦在爱上牢笼。

   

  他是最清冷、最遥远的天边一片雪,落入她唇间,渐次灼出最滚烫、最撩人的心中一片火。

  火舌逼人,搅向她、占有她,却也怜惜她、宠溺她……

  烈火燎原,他们却无法自拔,一片缠绵,竟要把他们都毁灭殆尽。

  在这火焰即将吞噬一切之时,她终于回过了神。

  是惊是疑是失措,她拼命推开了他。

   

  余烬未消,在两相对望的怔然和颤抖里,洛梓看见远处天空里——

  竟真升起了冲天的火光。

  她以为这是什么幻觉,却听远处有人惊呼着:“城门失火了!”

  “这是怎么回事?”洛梓惊道。

  而此时,徐奇的声音通传而来。

  “殿下,已放出消息:城门走水,无人伤亡,但军机图因此流出。

  “如今军情紧急,婚事昭告定会推迟!请殿下放心!”

  洛梓回看谢元,在他眸中,她看见那熊熊的火光映着。

  她震惊不已:“这是……你的安排?”

   

  谢元的手,将洛梓揽回身前。

  他不再失控,却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有那滚烫的温度,依旧灼伤洛梓。

  他的头埋在她的肩上,以最大的力气,克制着自己。

  他想将她揉在掌心,还想将她揉入身体。让她从此就属于他。

  她从不曾真的认识他。

  她以为的五哥,是春风化雨;世人眼中的太子,是温润如玉。

  可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心底的阴暗与疯狂。

   

  天珩军机图,其实早在今夜之前,就已被人传走。

  谢元一直派人暗中追踪,却让传走的消息,在今夜暴露。

  他让徐奇必要时刻凿了慎王府的船,他让人在城门放火。

  他可以砸碎所谓的相思之局,他不信天、他不信地。

  他三岁就没了母亲,一切靠着自己。

  他只信自己。

   

  冲天火光里,破碎红线中。

  他紧紧拥着她,声音依然那样温文。

  耳边,谢元沉声道:

  “我可以等你决定。”

  相思之局纵玉碎,心锁只为一人开。

  “但你若要离开……”

  那枚棋子,被他揉入她的手心。

  “我绝不答应。”

  

  

继续阅读:第五十章 国公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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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执白我持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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