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
温方警惕地防备着,要将隋若蘅护到身后:
“快退后!”
隋若蘅的脸上却是坚定之色:“立时便好!”
几人亦是如临大敌。而那门抖动片刻后,自门边——
竟真奇迹般显露出一处隐秘机关!
“若蘅!成了!”
洛梓不由欢呼道:“我就说了!相信若蘅准没错!”
隋若蘅沉着上前,只见那机关之中,还有一晶莹剔透的瓷瓶。
“这便是那苦海回头之毒!”
她有些欣喜,将那晶莹的瓷瓶,收入怀中。
“若蘅,你为什么把这毒药给带走?”洛梓不解道。
隋若蘅道:“此物甚是珍贵。虽是毒物,但与其剂量有关。若稀释千倍,只一滴,便可使人入梦,而回溯前尘!”
洛梓点点头:“原来如此。若蘅,你可真是万事皆通!”
而温方看向隋若蘅的眼中,亦流露出难以自禁的赞赏,与此同时,亦不由现出一点羞愧来。
其余人上前查看机关,而温方放慢了脚步。
他走至隋若蘅身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向她点了点头:
“是我的错。此前情急之故,多有冒犯了。”
隋若蘅迎上温方那纠结目光,却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你没错。”
她的声音极轻,却有着不可轻视的威势:
“我父亲的图纸,我确实不是略观一二。” 她轻轻一顿,在他耳边道——
“那些图纸,都是我代笔替父亲画的。”
四目再次相对时,温方不由被眼前人的笃定与傲气所震慑。
他是嫡出正统,从来自恃甚高,但这一刻,隋若蘅那举重若轻的一举一动,似将某种微妙的东西,亦烙印在了他的心间。
而隋若蘅收好了那“苦海回头”,此时走上前去,摁下那机关。
随着那机关被触发,他们身前的地面上,缓慢升起了七副棋盘。
每副棋盘的边上,都靜静放置着一副沙漏。
细沙粒粒落下,一如时光飞逝。
郑朴端详着沙漏与棋局道:
“七副棋局,便当是七副机关。这却当如何破解?”
隋若蘅蹙眉道:“我家中的图纸,只有框架布局,这机关触发的位置,亦只是我推断出的。至于这七副机关的破解图示,我父亲并无权限观之,所以……我也未曾得见。”
萧辰上前看着,沉吟道:
“这些沙漏中的沙子,若计之当是一柱香的时间。若我没猜错,这七局棋,需于一柱香内破局,否则,机关启动,我们当被困于此地。”
困于此处,无人得知,或便是死路一条。
郑朴闻言,不由皱眉:“七局棋?但我们只有五个人啊!”
洛梓沉吟道:“机关已然启动,如今退也来不及了。”
她环绕一周,将那七局棋均看在眼里。
“我有把握,能以一对三……”
萧辰却上前一步:“落儿,我亦已是高段,他们三人一人一局,我同你一起,各对上两副棋吧。”
事不宜迟,郑朴等三人亦知自己不过中段,棋艺不如萧辰及洛梓,此刻也不托大,五人便立即上前,专事破局。
而洛梓解着棋局时,不由转头看了一眼萧辰,正撞入他眼中。
萧辰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笑意,似洞察了她心中所想,笑道:
“虽还未能如你当初那样,以一敌六,但至少……
“我今日能为你多分担一局棋,日久天长,会是两局、三局……终有一日,我定能与你一同承担更多。”
不是用财富,不是用家势。
而是以他本人所知所学,以他此刻担当努力,一招一式、为她承担。
江山之大,不过是为你步步为营。
洛梓看着萧辰双眼,突然有些感慨:
他陪她上过弈云殿,又陪她下了这皇陵——
上穷碧落下黄泉。
而她的阿辰,不知不觉中,竟已成长了。
*
“不行了!”
田惜语在暴雨中嘶吼着,声音几乎被轰鸣雷声吞没,“这山泥倾泻得太过猛烈,我们根本抵挡不住!”
不断崩塌的山壁下,有如天沉地陷。她和司徒子瞻都已拼尽了全力,双手紧握铲子,不断在那狭窄的暗道口,挖去山泥,留出那条生路。
两人早已将示警的信号小船,顺着暗渠流入。
但进入暗道的五人,却迟迟不见踪影,两人不由心急如焚。
就在这时,又一块巨石轰然落下,直奔二人滚来——
田惜语“啊”的一声尖叫,司徒子瞻将她挡至了身后。
情急之下,巨石虽然躲开,一旁却有碎石,扎入了司徒子瞻的身体。
一时间,有鲜血流下。
“你受伤了!”田惜语惊道,她忙用手护住司徒子瞻的伤口。
然而,司徒子瞻眼睛却看向远处,脸色沉重非常。
田惜语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到了比巨石更令她心惊的一幕——
远处的陵监之中,竟然亮起了灯!
“别管我了!”司徒子瞻低声道,“这山石滚落的巨响,已惊动了陵监的人。恐怕他们很快就会赶来此处!”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和无奈。
二人心头都泛起不祥预感:
一旦陵监的人赶来,他们所有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田惜语再次挥动铲子,试图在那绝望之中留住这一线生机。
然而,那不断泄下的山泥,却像是无尽的噩梦——
将他们一步步逼向了绝境。
*
漆黑一片的地宫中,只有数盏长明灯。
苍白而诡秘的光芒下,周围的阴影被拉得极长,似一只只来自幽冥的手,要将这几位闯入者的魂魄,一同拽入这不见天日的地底。
好不容易破解机关进来,这地宫中,除了这些扭曲的阴影,竟是一无所有。
空得使人心中生寒。
萧辰的声音低沉响起:“如今这地宫中,惟有获罪而死的先皇后,还有前些天下葬的安国公。想来也是因此,此地尚未如前朝君王们下葬后那般,放入了陪葬的奇珍异宝,故而如此空旷。”
温方俯身,匍匐于冰冷的雕花地面之上。
他的手指轻轻自那地面抚过,指尖传来一点颗粒的触感。
他将手中烛火,靠近这地宫的地面。
目光敏锐捕捉到:地面有几行细碎的尘土。
温方以指尖轻轻捻过那尘土,沉吟道:
“这尘土是新的,顺着这尘迹的方向,安国公的墓室,定在前方!”
洛梓不由精神一振,她心跳加速:他们要找的证据,越发近了!
想着安国公棺椁就在前方,五人的脚步,都不由变得有些急切起来。
在他们的身后,那地宫大门,缓慢合上。
而携带着示警信号的小船,就这样被挡在了门外。
以至于,他们亦没有听见,遥远的入口处,传来一声闷响,似困兽哀鸣——
*
一块滚落的巨石,随山泥的轰泄,死死堵在了暗道的入口。
田惜语与司徒子瞻合力,咬紧牙关,想用手中的铲子,合力将那顽固巨石撬开。然而,巨石重量超乎想像,而湿滑山泥裹着,铲子屡屡打滑,竟无着力之处。
两人接近力竭,亦只让石头微微撼动——
与此同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竟自不远处的雨中响起。
田惜语与司徒子瞻对视一眼,脸上都是一团苦色。
“有人来了……” 田惜语有些焦急道。
司徒子瞻锁眉,自怀中迅速摸出一把短刀,毫不犹豫递到田惜语手中。
“事态紧急,你守住入口,保护好自己,我设法去把他们引开。”
田惜语有些担心地看着司徒子瞻。他身上的伤口仍未处理,而从那马蹄声中,可知对方不止一人。
万一有什么危险,司徒子瞻如何应对?
“你若出了什么事,我怎么与他们交待……” 田惜语的声音带了一丝哽咽。
雨点无情打在司徒子瞻的脸上,他却毫不在意,嘴角微微上扬道:
“只怪我今春技痒,非要同那郑朴打赌,去考那天家定段之试。
“陪你们下棋,还要陪你们下墓,便是命吧!”
话说得轻松调侃,可他那平日随意的脸上,此刻却流露出坚毅不屈之色。
田惜语自他手中接过那短刀,心头不觉怦然一动。
“好……你要小心!”
她的声音中,流露出一丝颤抖:“我等你回来!”
*
点点金液,如细碎星芒。
星芒坠落,滴入了枯槁白骨。
烛光映照下,药液闪烁出诡异光泽。
安国公棺材已被完全打开。
不再有那层白布遮挡,每一根骨骼都清晰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骨与骨,错落、铺陈。
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拼凑出国之重臣的死后之状。
洛梓手中紧握着一个小巧的瓷瓶,她沉声道:
“来福曾告诉过我,那朱红苓有克制之物,便是这金雀芝的汁液。朱红苓化血后,白骨枯槁;而金雀芝却反其道而行之,乃作凝血生骨之用。
“虽然不能使血肉还原,但作用于白骨之上,或许能揭开安国公真正的死因。”
随着药液渗透,烛光之下,安国公的白骨渐渐显露出一种淡金色的微芒,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唤醒。
众人屏息凝视,等待着奇迹的发生。
良久,那白骨的指尖,竟微微一动!
一片幽暗之间,似有生命在悄然复苏。
这一细微的变化,让几人不由得一惊。
“真动了!” 萧辰惊呼出声,他揉了揉眼,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
“这是……诈尸么?” 田惜语颤声问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和不安。
洛梓摇摇头,眼中透出睿智与无畏:“若此药有效,则国公的白骨,应当会恢复至朱红苓未起作用时的形态。也就是,安国公死时,真正的模样。”
她仔细盯着安国公的白骨,心头一沉:
她指向安国公的指骨,沉声道:
“你们看这儿!右手的指骨!”
烛光照向那五根指骨,却见当中有两根,在药液的作用下,竟已轻轻翘起;
其余三指,渐渐张开,竟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姿势。
温方看着,不由惊叹:
“食中二指,并如鹤颈;余指张开,状若展翅……布局天地间,落子总无悔,这是……”
洛梓肯定道:“仙鹤指!”
几人对视一眼,这个姿势,他们实在再熟悉不过。
亦是他们几人共同的记忆、与日日夜夜的信仰。
这是天家棋院特有的执棋之姿。
有人执棋,喜以大指与食指,同时捏起。
有人执棋,喜以数指并拢后,随意放下。
但天家棋院,于执棋之姿上向来要求极严。
仙鹤指。
这一独特的执棋姿势,于天家棋院中,被赋予了极高的意义与讲究。
一日入天家,终身执鹤指。
它不仅仅是一种手势——更是心境,亦是风范。
食中二指微微并拢,犹如仙鹤之颈,优雅坚韧,寓指棋手心性沉稳与专注;
其余三指自然张开,宛如仙鹤展翅,是翱翔天际之灵动,又暗含了布局远大之广阔胸怀。
当棋子被这仙鹤之指轻轻拈起,便如被赋予性灵。
每一落子,都是鹤翔天外之超脱,是傲世无悔之从容。
温方恍然道:“是了!我朝重臣,均出于天家棋院,安国公亦不例外。
“一日入天家,终身执鹤指。因此,这鹤指之姿,也被他保留了下来!”
洛梓眼神中,闪烁着光芒:“凶手大费周章,毁去国公血肉,扭曲遗体白骨,要掩盖的也正是这一姿势……那是否可由此推断——
“安国公死前最后一刻,正在与人对弈!”
几人心中都是一震。
片刻后,隋若蘅锁眉开口道:
“但……我在国公的书房中,仔细查验了这些天,并没有发现藏匿第二个人的暗格,而他死前的书案上,亦是空的,只有那些沾了朱红苓的叶子。”
郑朴一拍脑袋道:“也就是说,与他对弈之人不但先行离去,还设法隐藏了对弈的棋盘?”
温方沉吟道:“越是想隐藏的东西,就越有问题。这局棋,在安国公房中竟毫无痕迹,是否说明……”
几人对视一眼,洛梓沉声道:
“……与安国公死前对弈之人,极有可能就是凶手!”
就在这时,洛梓忽感觉自己的脚下,有什么冰冷潮湿的东西,在蔓延逼近……她低头看去时,不由一惊:
“这是……暗渠中的水?”
几人忙举起手中的灯,向外望去。
只见此前合上的地宫大门,不知何时已被冲开!
宛如一张血盆大口,山泥如洪流般汹涌而入,夹带不可抗拒之力。
而那残破不堪的示警小船,竟早搁置于这股泥流之中,虚挂在地宫门上,摇摇欲坠。
“糟了!入口处定是出了什么岔子,而这信船被挡,我们未能及时收到示警!”
山泥源源不绝涌入,迅速侵占着他们脚下的空间。
水位也随之上涨,冰冷刺骨的水,逐渐漫过他们的脚踝。
“咱们快走!找高处先躲避一下!” 温方急道。
五人急急后撤,然而地宫空旷平坦,水位急剧上涨,似嚣张恶灵,随时索命。
萧辰拉着洛梓,两人拼力奔跑着。
身后,雨水与泥浆如索命之魔,紧追不舍。
在一片慌乱之中,他们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门!
绝境中,这是一线生机!
“落儿,咱们快进去!”
洛梓与萧辰匆忙入内,只见数盏长明灯,幽幽燃于这片未知的幽暗之中。
就在他们才刚踏入门槛的一刻,身后的门,竟突然关闭了。
无情的屏障,将他们与外界隔绝。
“洛梓!萧辰?” 温方等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充满了担忧。
“你们怎么了?”
萧辰急切回应道:“我们被关在里面了!”
他试着推开那门,“这门有锁,从里无法推开!”
“但这门,从外亦无法打开!” 郑朴焦急道。
随后,他们听见郑朴与温方合力撞门的声音。
片刻后,隋若蘅的声音在外响起:
“你们先别急,这门能将水挡一阵子。我们一定想法子将你们救出!”
洛梓对门外喊道:“我们没事,若蘅,你们先护好自己……”
“啊!” 外头传来隋若蘅的一声惊叫。
随后,是一阵纷乱的声音。
不知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着。
萧辰与洛梓面面相觑,心下俱是惊疑不定。
再接着,外面恢复了一片死寂。
只余下他们两人的呼吸与心跳声。
洛梓按捺不住,她担忧地拍着门:
“若蘅?温方?郑朴?你们在吗?应一下我!”
她焦灼万分,门外却无人回应。
而就在这时,两人面前的长明灯,忽然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