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凉如水。
颜念寒看着拦住她的那个男人。
一袭紫衫，金纹镶边，他褪去了少年的傲然和矜贵，变得沉稳了些，那双曾经纯粹的眼睛，如今已经一眼看不清情绪了。
“梦华池。”她道。
女子身上的气息，梦华池不是感觉不到，他甚至知道她从谁那儿出来，心脏仿佛被人揪紧，这个让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啊。
话到了嘴边，又只剩下一句。
“你还好吗？”
他们算是青梅竹马吧，现如今又这么陌生。
“至少比你好。”颜念寒笑了笑，这笑得有些痞气和讨打，梦华池眸光闪了闪，回忆起了以前。
她走了过来，似乎想拍拍他的肩膀。
梦华池没有作声，也没有动作，任她作为。
“梦华池，我师父她……”
她自然而然地欲搭上他的肩膀，落下的前一刻，手掌猛地劈上梦华池的脖子。
出人意料，手被他握住了。
“还当我是傻子吗，颜念寒。”他的声音很淡，眼神的悲伤却似乎溢出来。
“怎么会呢？”颜念寒眨了眨眼睛，“这不是……”
梦华池看到她的嘴巴张张合合，声音却越来越小。
“你……”
他晕了过去。
颜念寒及时搂住他，叹了口气，“这不是当你是大傻子吗。”
能让昏迷的方法，又不是只有一种，还有下毒呢。
大傻子。
她查了下梦华池的身体，脸色倏然一沉。
“果然如此。”
——他被下蛊了，但是危不及性命。
“桃源……他们想拿墨华做什么呢。”
墨华是除她以外，唯一能练阴阳玄幽谱的。
而阴阳玄幽谱，它是在让人当个容器。
药尊者也失踪了，他常年闯南走北，不见人也很正常，不过这次是连颜念寒也联系不到他人。
最坏的打算，药老头遭遇不测了。
不然不可能放任梦华池的蛊毒不管。
……
她把梦华池安置到凡界，神梦宫不安宁，玄界预计也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颜念寒抬眸，看着梦华池发狠的眸子，轻笑一声。
“凭我比你强。”
梦华池冷脸拔剑，他听见她的声音接着道。
“凭你答应我，要给我收尸。”
“要言而有信啊，华池公子，凡界山清水秀的，你记得给我找个好地方，我要漂……”
“颜念寒！”
他的剑指着她，眸子通红一片。
“你特么是谁啊！凭什么挡在前面的都是你！凭什么老子要听你的！”
邪域鼎鼎大名的华池公子，矜贵傲气，又保留着一份邪修所没有的干净，就像个被宠得长大的小公子。
而现在这个小公子被逼得说出不雅之话。
“颜念寒你特么算什么东西！”
颜念寒饶有兴趣地听着，然后在他动手之际，一掌挥了过去，梦华池还没近身，就被打得撞到墙上。
“这就是为什么。”
“梦华池，我救你是因为习惯。”
她抬手在梦华池身上下了禁制，一方面是为了保他，一方面则是为了看住他。
“而这个习惯，我不想改。”
走到呆滞的男人面前，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把几瓶丹药放在他旁边，准备离去。
袖子被抓住。
“我等你回来。”
“还有我娘说，下次见面之时，你就亲手杀了她。”
“她说，你一定会做到的。”
颜念寒没有转身，她沉默了一会，接着抽出梦华池攥紧的袖子，“嗯”了一声。
“我会的。”
我会杀了她。
也会保下你。
在她走后，小茅草屋里，那个身着华衣的公子不争气地捂住了眼睛。
是微不可闻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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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烟之中，女人踩着尸骨而来。
她墨发随风而飘，手握细剑横空而立，冷漠的眸子扫过战场，被血染红的大地。
定格在前方为首的蓝衣男子身上。
“闻人元星，恭喜你。”她的声音柔和，目光的冷也散了几分。
只是浑身因杀戮的血气还在，闻人元星恍惚，传闻中的小阎王和她的身影重合。
他动了动嘴唇，想伸手拥抱她，“阿寒。”
被颜念寒避开。
她甩了甩剑，颇有风流的意味，如果忽略掉顺着剑滴在地上的血。
“知道那个位置意味着什么吗？”
闻人元星没说话，默然的样子已经给了她回答。
“也是，毕竟你是闻人少宗啊。”
她在男人面前站定，瞧见他面如冠玉的脸上有些血迹，她伸手，想替他擦擦，却发现自己的手上也沾着血。
擦不干净。
“去吧。”
她冲他扬起一抹笑容，笑容很淡，不温暖也不甜。
随后便与闻人元星擦肩而过，没有回首，没有逗留，就像她进入的果断，离开也不会犹豫。
闻人元星收起视线，看向前方。
那里尸骨遍地，她已为他扫清了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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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梦宫莫道尊者和华池公子相继失踪，暂任宫主之位的廖嘉言在覆灭凌霄宗后，也突然暴毙。
中段位居第二的势力宝人湖抓准机会，一举拿下元气大伤的神梦宫，几位长老纷纷陨灭，坚守的青羽庭被灭，白日轩投诚，千鸟阁早就被白日轩吞并，而天煞殿就更别提了。
先后灭掉炼妖血泽和神梦宫的宝人湖，成了邪域的霸主。
北方由于鬼界一事，早就没什么人了。
而南方的大宗门龙川谷，天罗苑，雷火府等都纷纷投诚于宝人湖。
宝人湖的气势甚至比当初神梦宫还要盛。
——你不挽留吗？
——舍得让闻人元星去送死？
她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没有清理，这一片的青草木香也不能掩盖她身上的血腥味和煞气。
仰头看着天空。
繁星遍布，比白天好看多了。
他们看起来很错乱，但就在那儿，闪着自己的光，坠落也有自己的轨迹。
“有些不舍得吧。”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孟锦诗说，让我学会尊重他们的决定，我不可能永远把他们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她轻笑一声，自嘲道：“我也没那个本事。”
——梦华池呢？
“他啊。”
浅灰色的眸子里浮现回忆的画面。
“很早之前，我就见过他了，比遇到莫道尊者还早。”
“他扔给了小乞丐一串糖葫芦。”
“掉到地上，沾了些灰，有点脏，也有点甜。”她舔了舔嘴唇，甜意从心里扩散到口腔中。
半魂剑好像明白了。
颜念寒是个很自私的人，她想护住最初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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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意了吧，让你那个小情郎如愿以偿。”祝微生端着茶杯，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长衫衬得一身气质脱俗。
轮到她付报酬了。
颜念寒是个很受信的人，她说给，就真的拿一把匕首，把莲子活生生地从胸口挖了出来。
祝微生一愣，还以为她先打岔几句，没想到她这么爽快，也这么狠。
女人白皙的手掌上，是一颗金色的莲子，它还沾了些血肉，看起来和佛家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放下茶杯，没了茶雾的遮挡，露出的眼神里是压抑的狂热。
毫不客气，也不嫌脏，直接伸手拿下莲子。
“乌辞涯，师永安和孟锦诗是什么关系？”颜念寒道。
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祝微生抬眸，瞥见女人的胸口正在缓缓愈合，眸光微动。
他对于师永安和孟锦诗的关系，是没什么隐瞒的必要。
“兄妹。”
“哦，怪不得。”
一直以来护住孟锦诗的那个人，就是师永安吧。
“那北龙蓝氏对邪域和安域有什么作用呢？”
闻言，祝微生瞧着莲子的炙热目光一顿，重新将视线放在女人身上，有些惊异，又了然。
“你应该知道，当年鬼界的传闻吧，金龙和佛子镇压裂缝的鬼魂。”
“金龙留下的血脉就是北龙蓝氏。”
颜念寒：“嗯。”
“异灵出现，北龙蓝氏分裂，一方位于邪域，一方留在安域。”
“所以，异灵和灵气与他们有关？”
祝微生意味深长，眸子冷凝一片，“阵法都需要阵眼的，不是吗？”
颜念寒明白了，转身准备离去。
“你去哪儿？”
“与你无关。”
祝微生手指触碰着茶杯，茶水凉了。
邪域中，修士可不是绝对的霸主。
颜念寒除了极渊，又会去哪儿寻找帮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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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是祝微生猜错了，颜念寒没有去极渊，而是去了佛门魔地。
没有人气，一片废墟。
她的脚步一顿，似乎听到了扫帚与地面的摩擦声，闻声望去。
是一个小和尚，他穿着简朴的僧衣，年龄看起来不大，脸上干净极了。
治愈人心的干净。
小和尚也看到了她，微微一笑，悲天又悯人，像是沾了世俗的菩萨。
他道：“你来了。”
她凝视了他一会，随后走上前，想摸摸他比阳光还暖的眼睛。
“见光。”
很可惜，她并没有摸到。
手直接穿了过去，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
可在颜念寒眼中，这儿有个小和尚。
“等了我多久？”
他摇头道：“不久，我扫了一会儿地就看见你来了。”
小和尚还是笑着，自从见到她，笑容就没有淡下去过。
这样的笑容连颜念寒都被感染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
小和尚面上顿时严肃，只是眉眼还含着笑。
“嗯，出家人不打诳语。”
“所以颜施主，小僧……”
“很想你。”
颜念寒虚抱了下他，怀里什么都没有，却让她很温暖。
“好了，小僧就不拦着你了。”见光从她的怀里退出来，让开身子，露出后面的景象。
她一步一步朝着那里走。
身后是小和尚的注视，连眼睛也舍不得眨，身子变成半透明，再渐渐消失。
就像从来没有人站在那里一样。
——见光走了。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