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对于底下的生死一点也不关心,他的眼里只有奉天之盒。
他曾将密都变成了一座鬼城,弥补奉天之盒所缺的灵。
这个世界生病了,鬼界消失,于是死后的魂魄便没了去处。
可它还在运转。
凡人们都不懂,自身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生者,还是死者。
世界将他们困在这里。
他要打破这个囚笼,拯救众生。
至于其余的人存亡。
治病,是要付出代价的。
死亡也是一种代价。
他越想越兴奋,手上的动作也就越稳,运作着奉天之盒的。
过于的投入,让他忽视了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接近。
直到一柄剑破风而来。
卿云躲过,看向来者,微愣,随即笑了。
“差点认不出了斗青,你打扮得可真像她。”
“她叫什么来着?”卿云略作苦恼地想了想,“好像叫什么似慧……”
一剑斩来,打断他的话。
“卿云,我等你等得太久了。”
日日夜夜都恨不得杀死你。
世人只知,医仙卿云。
却不知,医仙是他,毒仙亦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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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首正慢慢地刺进胸口,他的手在不断地颤抖着,鲜血顺着刀尖慢慢地往外流淌。
他地脸色越发苍白,长时间的折磨和心理上的压抑让他几乎要昏厥过去。
但是他不能晕。
视线停留在破碎的镜面上。
一双眸子漆黑如墨,稀碎的星光也渐渐暗淡。
如果颜念寒知道他的所为,会……
会什么?
爱他吗。
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嘲讽可悲的自己,堂堂的凌霄第一人竟成了如此摇尾乞怜的废人。
哪怕这样,也不能换回她的一丝怜惜。
倏然,墨独清的目光一滞,镜面中的女人抬起头,似与自己对视。
“嘭——”
镜面被炸碎了。
角落里颤抖的过象镜捂着胸口,道:“现象镜!”
第二个先天灵宝,也消失了。
它呆傻地看着破镜而来的紫衣女人。
“你!”墨独清身后的那人似乎不可知性地发出一声轻呼。
“很惊讶吗?”颜念寒拍掉衣服上的镜子碎片,瞥了眼墨独清,将他手上的匕首给打掉。
她看着男人胸口渗出的鲜血,抬眸便和那双如墨的眼睛相视。
“真奇怪。”她疑惑地挑了挑眉,道:“你会为了我而死。”
墨独清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她。
被男人灼热的视线所烫到,颜念寒看向他身后的那人。
仙姿玉色,没人会不承认他的耀眼和干净。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是谋划一切的幕后之手,丧心病狂地欲将整个玄界颠覆。
“空化仙,你也看到了吧。”她道。
对方目露茫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什么?”
“那些‘天机’,你也看到了对吗?”
“苗柔的记忆中,我死在丘云堡,吞噬剑魂之时。”
“她后面带话给我,让我不要偷梧桐玉,说我会死。”
“这个,应该是你告诉她的吧。”
空化仙听着女人说的话,那双无比澄澈,宛若琉璃的眸子,一点点地被黑雾笼罩,变得晦涩无比。
他盯着颜念寒,一步步地走过来,直到她的面前。
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白皙如玉的脸蛋,道:“真聪明啊,我的阿寒,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是同类。”
“?”
颜念寒皱起眉头,伸手拍掉空化仙的手。
“我和你可不是一样的。”她的话意味深长,可惜空化仙听不懂。
空化仙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不理解我,这个世界的天道太不公平了,你瞧,无论你再来几世,都被困于气运之子的身边。”
“除了他,天道不让任何人飞升,不给任何人机会,你看曾经的那些天之骄子被逼成什么样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把墨独清挥手打出这个房间。
这里只有他,颜念寒,和角落里的过象镜。
“未象镜和现象镜已经消失了,这个世界病入膏肓,不会有未来和现在,只能陷入过去的无尽循环中。”
“阿寒,我这是在救你们,天道抛弃我们,就别再阻止了好吗?”
“你也不想继续循环下去吧。”
“当然,我也玩腻了。”颜念寒道,她抬头,伸手捏住男人的下巴,逼得他低头看她。
空化仙的皮肤很白,很快就出现了一抹红痕。
“那我……”他话还没说完,眼神逐渐迷离,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形。
他咬了舌头,舌尖一痛让他清醒,眼前却是熊熊烈火。
火光舔舐着他的身子,深入骨髓的灼烧感,连同灵魂都会被融化。
他听见从天际传来的声音。
“当初的那场火,烧得祂很痛。”
“空化仙,循环不会由你结束,你便呆在这儿赎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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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从屋内走出来,她模样实在说不上好,有些狼狈。
手臂上一道伤痕,都可以看得见里面的骨头。
她的唇角还残留血迹,浑身染着血腥,眼神在看到墨独清时,停顿了一下。
颜念寒有些犹豫,但还是走了过去,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送你回凡界?”
墨独清注视着她,半响才开口。
“我……想和你一起。”
“不行噢。”
正如他所料,得到了拒绝的答案。
他的话都不到她眸子中的一点涟漪。
“墨独清啊。”
他的名字从她的口中吐出来,似是无可奈何后,终是下定决心。
她伸出手,似乎想抚摸他的脸,又在中途停下,点在了他的胸膛的伤处。
刹那,便恢复了白皙无痕的肌肤。
然后,颜念寒便走了。
明明是这么无情的一个人,为何反反复复地给予他温柔。
可能对她来讲,只是她一丝从指间漏出的阳光。
于他,仅是最残酷的凌迟。
他是个凡人,便任由自己沉沦在肮脏的淤泥中。
眸子比多云的夜还深沉,翻滚着惊涛骇浪,渐渐平缓下来。
无波,又死寂。
唯有一点暗淡的光。
也许,下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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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颜念寒来到白玉台的时候,似慧真人正抱着医仙卿云。
“?”
这发展有点……
还没等她胡思乱想,展开想象,似慧真人就自爆了。
血肉纷飞,湮灭在混沌的空中。
这个地方便只剩下她和台上的莫道尊者。
外界似有似无的尖叫传来,她走上白玉台,从台上看向外面。
黑白交织,一片混乱。
这个场景很像密都鬼城。
邪域为黑,安域为白,相互吞噬,相互融合,在不断地死亡后,是不断地重生,无止境的循环。
正如空化仙所说,这个世界是坏的。
鬼界消失,鬼魂便无归处,无转生。
死者不能死,生者也不能称为生。
哪怕灵气足够,也不让任何一人得道飞升。
它就像个牢笼,囚禁他们这些非生非死的灵。
颜念寒看着台上的莫道尊者。
墨华是睁着眼睛的,一黑一白,眸子里毫无神采,只是个容器。
她拿出墨华嘴中的梧桐玉。
梧桐玉,蕴含了一丝法则之力,非常微弱,但却能以此为介质,连同天道。
“咔嚓”
玉石被她捏碎。
她拔剑,准备再把墨华给杀了。
“唰——”
一道破风声。
接着又是刺破血肉的声音。
她低下头,一把尖锐的银色枪头显现于她眼前。
血液从枪头上,滴落在地。
“哎。”
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她转过头,看见了一张脸。
熟悉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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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婚房,红色的,喜庆的。
男人推开门,那里面是他的妻子。
忐忑地走近坐在床上的女子,只见她也端端正正地坐着,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诱惑的感觉。
小桌上一个茶壶配套两个鸾凤花纹的茶杯,有一个杯口还有些许湿润,墨独清不禁笑了。
就知道她呆不住。
女人洁白如玉的手相互摩挲着,看起来有些不安。
这一举动让他喉咙发紧,心弦被撩。
无意间听到窗口传来几声响,扫了几眼,表面没什么东西,突然,他注意到了什么。
那儿有一棵树,枝繁叶茂,葱茏劲秀,昂首云天,飒飒间,它晃了晃翠绿的叶,又继续凝望着红尘阡陌。
树很好看,但它不该在那儿。
墨独清手指一顿,喜色迅速从眼中褪去。
调整了下不平缓的呼吸,继续朝着自己的新娘走去。
也许,只是错觉。
却不敢再看窗外。
他掀开头帘,是一张很美的脸,忍不住摸了上去,细细描绘她的样貌。
无一处是不完美的,美的让他心头发涩。
女人笑着轻轻拿下他的手,懒散地依靠在床头,“别那么着急好嘛”
“你……醒了啊。”他道,颤抖的声音令自己不敢相信,是自己发出来的。
他不再开口,只是凝视着女人。
演技进步得真快,这次连我都骗了过去。
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来,是什么呢。
男人疑惑地擦了脸,愣愣地看着手上的晶莹。
背景的婚房如燃烧的纸般一点点消散,两人穿的婚衣也如此。
他的手紧抓着衣服,可也抵挡不了它的消失。
呆愣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然后他笑了。
那是颜念寒见过男人笑得最美最纯粹的一次,她听见他断断续续地说。
“我还是太弱了,每次都没能骗过您。”
“可是我没有下次了。”
“天道。”
“您有为我动过心吗?”
她,或者该说是祂了。
祂在墨独清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我爱众人,也爱你”。
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化为虚无。
一阵清风吹过,他便什么都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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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啊,
您予我深情,
纵容我的恶行和胡闹,
您亲手杀死我,
又说着爱我,
我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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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玩腻了游戏,便打碎了白色的膜,被蒙蔽的世界彻底地支离破碎。
毁灭之后,祂重塑了世界的新生。
藏邪是祂行于世间的使者,维护秩序的平衡。
霞兆是祂的意志,永远苍青、伟丽、神圣,祝福世人。
三大先天灵宝稳定着时间,象征着世界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而祂,是俯视苍生的天道,掌控天地万物的法则,主宰众生的命运。
“他真是太贪心了。”
至高者叹了口气,合上了眼。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