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点点头,她是柳卿卿从前所救的落难之人,自然对小主子忠心不二,然而二人才出得门口,便蓦地停下脚步。
“小王爷想到哪儿去?”
一个青衣女子抱剑走来。她衣衫朴素,容色却妩媚。
她笑着,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拿出一张符纸。
“这是生死符,贴到身上,若敢撕毁,活不过三个时辰。此间事了,姐姐再来放你。”
*
天阙门。
“可有临渊下落?”
苏澜风坐在院子中,凌霄和紫矶进来,他问道。
“妖君折眉呢?”
二人也摇摇头。
临渊失踪,他们也是刚刚才知,妖君折眉却是隐世许久。自打妖神拒霜背叛妖族,重伤折眉,嫁与仙主,无人再知折眉妖君下落。
“让风语堂查,临渊和折眉的下落必须查出一个来,否则都到戒心堂领罪吧。”他神色冰冷地说。
凌霄和紫矶面面相觑,苏澜风从来不会下这近乎无理的命令。
“是。”二人不敢怠慢,连忙回道。
苏澜风从怀中拿出笛子,一曲至半,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站起来。
紫矶不解,“少仙主……”
苏澜风神色竟带着一丝厉意,“明日务必结案,离开三千镇。”
*
笛声戛然而止的时候,涂酒酒正走到温泉小院。
院门半开,她正要入内,却听到院内有谈笑之声传来。
她放轻脚步看去,只见院中石桌处,苏倦和轩辕琴并肩站在一起,轩辕琴正打开食篮。
时间管理大师。涂酒酒腹诽。
“我熬的鸡汤,你尝尝。”轩辕琴眼中难得露出调皮之色,“虽对你的伤并无未有用,但也是我一番心意。”
她把一碗汤放出来,顿时清香四溢。
苏倦神色柔和,“好啊,阿琴做的一定好吃。”
她拿起碗递给他,他顺势捉住她手。
轩辕琴退后一步,神色复杂,透着一丝自嘲之意。
“不知为何,这些天我都在想你对我说过的话。”
苏倦握了个空,也不以为意,眼梢掠过门外,复凝到她身上,“什么话?”
她犹豫着,“你说澜风心有三界,而你心中只有……”
说到此处,她似蓦然一惊,眼中随即恢复清明:“瞧我说什么胡话,我走了,你好好养伤。”
苏倦却伸手一格,把她拦下,“阿琴,你是终于有那么一丝儿想到我了吗?”
轩辕琴见差不多了,“你胡说什么,我走了。”
她等他来追,但他没有,只是抱手站在月色下看着她。
她有些吃不准,这时是否是将这番话出口的好时机,但终究压低声音道:“阿凰,你有想过,你的父亲可能是折眉妖君吗?你何不去寻他,我不愿看你终日在离偃受苦。”
苏倦神色幽深,他垂眉思索片刻,走过去握住她肩,“那你我一起去寻他如何?”
轩辕琴心中暗喜,正要回应,一块石子却猛地落入汤中。
涂酒酒在外头原本要走,眼见苏倦这副德行,这家伙虽只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也让她心头无名火起,忍不住扔了个暗器进去。
“鸡汤凉了可就不好喝了。”她挖苦道。
汤汁四溅,苏卷伸手替轩辕琴一挡,那些汁液尽数溅到他手背,红了一片。
他却好似不知疼痛,并未颤抖一下。
“阿凰?”轩辕琴微惊。
苏倦道:“无事。”
轩辕琴目光微暗,“你听到了多少?”
“阿凰,不能留她。”
苏倦却道:“回到离偃,她也活不了。”
涂酒酒想起舫中一切,心头窝火,出言挑衅,“杀不杀我,不杀我就走了。”
苏倦只赏了她一个字:“滚。”
一如她方才对他。
“哦。”
涂酒酒头也不回,跑了。
苏倦和轩辕琴有点没想到,她这般……从善如流。
“若她告诉你兄长——”轩辕琴蹙眉。
苏倦淡淡道:“苏澜风从不信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
涂酒酒躺在屋檐上,头顶的星空,一时幻化成苏澜风携轩辕琴离开的身影,一时是苏倦方才面对轩辕琴深彻的眉眼。
草,她想杀人!
而她却困于一方天地,无能为力。
她双目干涩,不知过了多久才将将入眠,下头却传来声音。
“涂姑娘,时辰到了,我们去王府。”
她睁眼,只见屋檐下站着飞鸢,清珑和衡阳。
“我不去了,我破不了这案,苏澜风爱如何便如何罢。”她摆烂道。
飞鸢一阵失望,“你当真不过去了?”
涂酒酒甚至懒得再回,她向来不干吃力不讨好的事。
清珑摇头,“还以为你这女娃有点意思,如今看来是差点意思。”
“走罢。”他率先离去了。
飞鸢见她闭目不语,沉默了一下,被衡阳拉走了。
涂酒酒看着四周,心头愤怒,她伸手一挥,檐上一片瓦砾碎裂。
这时,那只黑猫正凶狠撵赶着白猫过来。
涂酒酒眼中杀气弥漫,聚气于掌,正要将黑猫击毙,最终,又缓缓放手。
“我帮你一次,又有何用?”她自嘲说道。
白猫被黑猫赶到檐边,双足恰恰勾住一块瓦片,“噎呜”一声,连瓦片一同摔下。
柳卿卿当胸一箭,船家绑在石礅上的绳索,窗框上的磨痕,陶埙,江湖艺人的口技,所有东西一下缠绕到一起。
“我知道了。”涂酒酒喃喃说道,目光澄亮如焰火。
*
王府。
众人聚于一堂,苏澜风环顾四下,道:“平南王,王妃一事到此为止,我们既无证据,便不能冤枉任何人。”
轻颜、涂老三和冯榆神色各异,但都宛似松了口气。涂老三神色多少透着丝复杂。
苏倦瞟了眼门口。
兰嫣低声道:“苏羽凰,涂酒酒她不会来了。”
平南王冷笑,“那便慢走不送,本王稍后必向皇兄参上一本,让皇兄看看他敬重的离偃仙宗如何仗势欺人。”
紫矶等人脸色一沉,苏澜风却止住他们,淡然开口:“王爷请便。”
“王爷不必上奏,皇上已知晓此间之事。”门外,两人走进来。
却是一男一女。男子作文士打扮,深眉鹰眼,两穴微鼓,眼中俨有精光,约莫三十出头年纪,女子要年轻一些,一副苗家女子装束,眼中带笑,却暗藏煞气。
“高法师,高姑娘?”平南王出声,略有丝颤意。
“见过平南王,这位想必是少仙主。闻名不如见面,果是神仙人物。”高昊走到苏澜风面前,拱手。
高仪也是连连看了苏澜风几眼。
苏澜风心中微微一沉,这是今上的护国法师,高昊。高昊境界非同小可,且手下网罗了不少仙门高手和妖魅,其妹高仪擅长阵法及用毒,都是棘手人物。
而这高昊和高仪也好似凭空冒出来一般,自今上登基出现,并无宗门来历,十分诡秘。
从对平南王下达圣旨一刻开始,今上的手也要伸过来了?
苏澜风心中计量,面上不动声色,“见笑,早闻二位大名,今日有幸得见高法师,是澜风之幸。王府命案,澜风多有得失,还请法师代向皇上告罪。”
高昊轻笑,“少仙主哪里话,你在仙途,我入朝为仕,不都是一心护国护民吗?皇上听说,妖珠出没,特命高某来收服,怕殃及百姓,还望少仙主协助才好。”
仙门众人顿惊,高昊这是明言要夺珠。
衡阳突然道:“清珑前辈,你打得赢高昊吗?”
清珑蹙眉,神色显得有一丝为难。他没说话,也不知为难什么。
衡阳又看了眼苏倦,后者饶有兴致地看着一切,飞鸢有些头疼地抚额,“小仙主不会帮忙的,不倒打一耙就不错了。”
轩辕琴站上来,手按于剑柄上,苏澜风按住她手,淡然一笑,“珠子并不在此处,而是在涂掌门之女身上,可这位小娘子失踪了,我们也在找她。”
众人:“……”
少仙主撒起慌来也是驾轻就熟的。
“那真是棘手。”高昊眉头轻皱,唇边倒是笑意未减。
“失踪人口来了。”
门外,女子声音明亮传来,涂酒酒缓缓走进大厅。
高昊和高仪见到她,神魂俱震。
苏澜风以下,仙门众人脸色难看。
涂酒酒也觉察到高昊的目光,嫣然一笑,“你识得我?”
高昊很快恢复过来,紧紧看着她,“姑娘神似一位故人。”
“哪位故人?”涂酒酒问。
高仪突然冷冷道:“兄长认错人了。”
涂酒酒自知此时问不出什么,“认错就认错吧。魅珠在我这儿,待我把王妃的死弄清,就给你们,如何?”
“在你身上?”高昊神色变幻,似在嘴嚼她的话,“在你那,倒也不奇怪。”
“作为回报,你带我走,可好?”她又弯起眉眼。
她容貌有种张扬夺目之美,这一笑,却显出几分天真烂漫的娇憨之感,勾人心弦。
高昊深深看着,最终答道:“好。”
苏倦双眸危险眯起。
仙门几乎同时拔剑,苏澜风脸色已是暗沉到极致,紫矶厉声道:“涂酒酒,魅珠说好交给我们,你出尔反尔。况且,你是离偃重犯,如何能走?”
涂酒酒终于一收往日惯有的笑意。
“走不走,还轮不到你来说,我忍你够久了。”她目光从苏澜风和苏倦身上掠过,“你两个主子都还没开口呢,有你什么事吗?苏二夫君。”
听到苏二,紫矶蓦然愣住。众人亦是暗自心寒,果然,涂酒酒知道的,比他们看到的多。
苏澜风眼神寒鸷,走上前,扣住她的手腕。
“胡闹够了。”他说。
“谁跟你胡闹,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苏澜风。”她布满血丝的眼中噙着残冷。
他喉结一动,她却已越过他,蓦地拔出他的佩剑,指向一个方向。
“冯榆,我亲爱的喜娘,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杀了柳卿卿?她已嫁作人妇,过着并不安生的日子,为何不能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