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周五，刘昭没想到苏哲轩竟然调休了两天，带苏皓来到了大象公寓。
自打医院事件之后，这是苏皓第二次来大象公寓。
说起第一次过来的场景，几人想起都还觉得深受震撼。
因为苏哲轩母亲的刻意引导，这孩子对杨洛还是非常地抗拒，一进大象公寓，0帧起手：“奶奶说，妈妈你住的地方是乡下人才住的，又脏又臭，我才不要来！”
杨洛也不惯着，当即一巴掌抽在了他的嘴巴上，她收着劲儿，但也不轻。
苏皓都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杨洛好一会儿，慢慢张大了嘴，一口气嚎过去，足足十几秒钟，嘴唇都憋紫了，才换了口气开始嚎啕大哭。
苏哲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激得红了眼，他虽然不带孩子，但是却格外心疼儿子，当即就对杨洛破口大骂。
杨洛毫不退缩，两人站在门口大吵一场，苏哲轩还把院子里的大象雕塑给踹翻了，杨洛气得拎起菜畦旁边的碎砖头就冲了过去，英子晚来一步，只看见两人扭在一起，苏哲轩还有理智，收着劲儿，杨洛气坏了，猛地一推，直接把苏哲轩推得摔进了菜畦里。
菜畦里刚刚露头不久的小白菜，被他一屁股压烂了三分之一，曾迎春没忍住：“哎呀哎呀我的菜！”
刘昭站在门口，看出苏哲轩并没有真动手的意思，便识趣地没出去，只一脸无奈地看着已经被吓傻了的苏皓。
二十分钟后，苏哲轩擦着头发气急败坏地从三楼浴室出来，身上穿着不合身的家居服。
粉色珊瑚绒，裤脚吊着，手臂也露着，宽松版型的衣服被他撑成了紧身款，看一眼都觉得眼珠子火辣辣的。
苏哲轩脸黑得很：“杨洛，帮我洗衣服。”
杨洛还在跟苏皓对峙，就为了让他挨个儿把英子、曾迎春和刘昭的称呼叫对了。
听闻此话，眉毛一竖：“你在想屁吃呢？帮你洗衣服？凭什么？凭你脸比较大吗？”
苏哲轩怒吼：“凭是你把我推进烂泥坑的！”
之前几天下了小雨，菜畦里面泥土湿润，四周排水沟里都是烂泥，苏哲轩滚得浑身都是，不得不上楼冲了个澡。
大象公寓里凑不出一个雄性生物，最后他勉为其难穿了杨洛的家居服，唯一庆幸的是他穿的牛仔裤比较厚，所以内裤逃过一劫，要不然估计还得挂空档。
杨洛毫不示弱：“你吼什么吼？我还没要你赔我们家小白菜呢！”
曾迎春在旁边小声嘀咕：“就是，本来再过一周都能吃了，嫩生的小白菜，什么农药都没有，到哪儿买去。”
英子没参与小白菜索赔战，她坐在苏皓的对面：“叫太婆。”
苏皓：……
抿嘴，皱眉，小拳头捏紧紧。
英子一杵拐杖：“叫太婆！”
苏皓：……
扁嘴，红眼，求助地看向杨洛。
杨洛凉凉道：“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太婆。”
苏皓：……
倔强地一甩头，一抹眼泪：“太婆！”
英子满意地往后一靠：“不错。”
曾迎春见状把英子往旁边一挤：“到我了到我了，叫奶奶。”
苏皓：……
小孩儿快被欺负哭了。
那边杨洛和苏哲轩还在为谁洗衣服的问题继续吵。
兵荒马乱的那一天，最终以苏哲轩穿走了杨洛的家居服，并顺走了英子一个垃圾袋（对，用来装沾满泥的脏衣服）结束，苏哲轩没饭吃，因为英子做了她自己和苏皓的饭，曾迎春做了她自己和刘昭的饭，杨洛减肥不吃晚饭。
苏哲轩揣着一肚子气和一个已经被几个女人哄得眉开眼笑的小崽子开车回父母家，没到家小崽子就在安全座椅里睡着了。
到了车库，苏哲轩把苏皓抱下来，刚下车，苏皓就惊醒了，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道：“妈妈。”
苏哲轩脚步一顿，把孩子往肩膀上托了托，走了两步，轻声道：“喜欢和妈妈在一起吗？”
苏皓迷迷糊糊地回答：“喜欢。”
父子俩的对话到此为止，苏皓又歪在他肩头睡了过去。
苏哲轩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手里还拎着个塞满脏衣服的垃圾袋，走了两步，刚好有车子进来，带起的凉风从他裸露的脚脖子和小臂往上窜。
他突然就鼻子酸了一酸。
他对杨洛那么多的怨怼，在此刻，都化作了难受。
之前他总想，离了婚，杨洛总会后悔的，没有他，没有孩子，他不信杨洛能过得好。
但现在事实就是，他和孩子过得更不好。
无论男人们承不承认，婚姻于他们而言，“利益”是远远大于“感情”的。
或许从感情角度来考虑，他们得不出什么有用的结论，但当离婚后损失的利益赤裸裸地、如这穿堂的冷风一样蹿进四肢百骸的时候，他们才会真正意识到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时隔一周，原本刘昭以为，因为上周的糟糕相处，这周苏哲轩应该不会过来了，毕竟他一个三甲医院的主治医师也没有闲到每周末都有空回来带孩子。
孰料一进门，就看见苏皓已经穿上了曾迎春和英子亲手缝的小罩衣，端端正正坐在了宝宝椅上，手里抓着一根长长的红烧排骨啃得小脸脏兮兮。
客厅里每见着苏哲轩和杨洛，刘昭好奇张望了一眼。
苏皓看见了他，甜甜一笑：“阿姨！次肉！”
饶是刘昭心如铁石，对着这张脸这会儿也很难忍住笑。
“你吃。”她道。
苏皓闷头继续啃，旁边一脸慈爱的曾迎春开口：“昭昭回来了，快洗手吃饭，今天有羊肉汤，是皓皓爸爸带过来的，说是内蒙的羊肉呢，一点儿膻味都没有，你快尝尝看。这大冷天的，还是喝口热汤舒服，眼看着就零下了，哎哟这个天真是。”
刘昭一扬眉，苏哲轩上回来就带了个孩子和一张臭脸，今天怎么倒是知道拎点东西上门了。
再仔细一想，噢可能是上回饿着了，这回自带口粮。
“杨洛呢？”
曾迎春挤挤眼，看楼上，小声道：“她说不吃饭，你等会儿悄悄给她送点吃的上楼。”
刘昭了然，平常杨洛晚饭不敢多吃，但多少会陪着她们吃一点，但苏哲轩一来她就不吃了，想来还是心里不乐意。
曾迎春又努努嘴，低声道：“哎别说这个，先吃饭。”
刘昭顺着她眼神看过去，刚好看见系着围裙的苏哲轩端着一大碗汤笑嘻嘻地从厨房走出来。
刘昭不自觉抱臂站到一边，打量着这个男人。
皮相是真不错，尤其嬉皮笑脸的样子，刘昭竟然看出了三分黄宗泽的神韵。
这次见面和前面每一次都不一样，刘昭也是没想到，原来这个人也会笑着说好听的话讨好长辈。
曾迎春已经招架不住了，看苏哲轩的眼神已经软了下来，不过她自我定位是个外人，所以倒也没说什么。
英子对着苏皓脸色还行，对着苏哲轩就还是淡淡的，任由苏哲轩孔雀开屏她也无动于衷。
苏哲轩解了围裙坐下，他给自己倒了杯饮料，笑嘻嘻地对着刘昭举杯：“这位刘小姐是吧？咱们好像一直没有正式认识一下，来，我以饮料代酒，敬你一杯。”
刘昭看着他不说话，他也不尴尬，自顾自喝了。
“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意见，是因为那次在商场的事儿对吧？其实你也要理解，我也是拗不过我爸妈，再说了，就见个面吃个饭而已，我没想怎么。”
“我倒是不关心你想不想怎么，只是迄今为止，我们见面次数应该不超过一只手，但我已经听到你指责杨洛不负责任不止五回。”刘昭淡淡道。
旁边英子“哼”的一声，重重把筷子搁下。
扭头见苏皓被吓得肉骨头都不啃了，她又板着脸道：“你看什么，啃你的肉骨头。”
苏皓果真埋头继续啃，一言不发，只是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时不时偷看苏哲轩两眼。
英子笑骂：“鬼精鬼精的，别学你爸这一套。”
苏哲轩长叹一口气：“我这不是……生她的气么？”
刘昭心想你还有脸生气？
苏哲轩一摊手：“她说不要我和孩子就不要了，我心里憋着气啊！”
刘昭冷笑，没说话，心想出轨渣男一个，你还委屈上了。
刘昭也没了胃口，喝了一碗汤就上了楼。
身后，苏哲轩还在殷勤地给英子夹菜，跟唯一愿意搭理他的曾迎春搭话。
他倒是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讲一些健康养生的知识，给曾迎春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停追问“还有呢？”“那我们老年人这个饮食方面有什么讲究吗？”……
刘昭没回自己房间，而是直接去了三楼。
杨洛没在电脑前，而是坐在阁楼的落地窗前，抱着膝盖看着黑黢黢的窗外愣神。
“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吗？我下去给你弄？”刘昭坐下来，轻声问道。
杨洛摇摇头：“别费事，你坐着歇歇吧，我不想吃。”
刘昭敏锐地发现杨洛的眼睛有些红。
“他像从前那样，跟我硬碰硬吧，我倒是不怕，甚至还能借题发挥打他一顿出一口恶气。”杨洛苦笑着坦白，“可他像今天这样吃错了药似的过来，又送礼又哄老人的，我反而觉得心里更加堵得慌。”
当初杨洛要结婚，外婆早已去世，爹妈各奔东西，只有两个电话号码，她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接通了，妈妈说，你自己做主就好；另一个说您拨打的是空号。
来跟英子商量，英子不同意，尤其是当时杨洛在南京已经有了不少的固定客户群体，而结婚的打算是放弃这边的一切跟随苏哲轩去上海定居。
那时候杨洛和英子吵架，谁也不服谁，苏哲轩也是这样，没事就拎点吃的喝的上门，放下身段哄英子开心，骗了两个月，英子才松口。
当时杨洛心里还怨怪英子呢，觉得她拿捏姿态，还把彩礼这种事堂而皇之拿出来讨价还价，彼时恋爱脑上头的杨洛觉得丢脸死了。
可等到结婚前夜，英子偷偷摸摸把存着彩礼的折子塞给杨洛，跟她说这笔钱谁也别告诉，自己偷偷留着，当个退路。
杨洛是从酒店出嫁的，因为苏家父母的坚持，认为英子这边不是什么正经娘家，路还不好走，杨洛没在意这个，也就自然忽略了英子眼里的遗憾。
如今五年过去，两人分分合合，孩子都能啃排骨了，到底还是走到了英子当初预言的那一步。
英子还是那个不容易讨好的英子，苏哲轩还是那个油嘴滑舌的苏哲轩。
可她杨洛，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杨洛了。
“你会再复婚吗？”刘昭一针见血。
杨洛似乎被“复婚”两个字烫了一样，眼睫疯狂颤动，好一会儿才道：“不会。”
顿了顿，像是为了说服自己：“真的不会。”
刘昭没再说什么，陪她坐了一会儿，杨洛说了会儿话，心情又松快了一些，从零食柜里翻出零食跟刘昭分享。
刘昭也从一开始对零食的不习惯，到现在十分自如地拆袋即食。
垃圾食品和恋爱一样容易令人快速堕落。
饭后，苏哲轩又殷勤洗碗，等到快八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刘昭看他那眼神就知道，这屋子里四个女人但凡有一个开口招呼他留下来，他肯定没有二话立刻拎包入住。
但很遗憾，谁也没开口，曾迎春习惯性想要客套一下，被刘昭往嘴里塞了一粒旺仔小馒头——从苏皓手里抢的。
周六一早，刘昭是被电话吵醒的。
夜里没睡好，因为苏皓认床半夜闹了一回，折腾得满屋子人都没睡成，半夜两点钟爬起来哄孩子。
是以接到电话的时候刘昭脑子都是一团浆糊。
很快这团浆糊就被投入了破壁机一般，呼啸着卷走了困意。
——你说什么？有人要跳楼？！我马上到！